魚燈
小袁已經一個人在上海打拼很多年了。他并不覺得離開老家有太多遺憾。那裡有他懷念的事物:粉牆、黛瓦、馬頭牆,母親做的菜;但還有一些人和事讓他感到束縛與無奈——父親是個老古闆,抱着做了一輩子的魚燈不撒手。小袁不想像父親那樣一輩子留在村裡。為了追求自我、理想和未來,他選擇離開。
因為朋友對魚燈節感興趣,小袁帶他們一起回了家。初回家鄉的感覺是快樂的,踏上熟悉的小路,問候親戚朋友,在廚房偷吃母親剛炸出鍋的丸子……然而很快,小袁快樂的情緒在見到父親的那一刻變得百感交集:父親頭發白了,眼睛花了,雙手卻一直緊握着做魚燈的竹條,熟練地編出一個又一個零件。
家的味道
回憶交織,小袁想起了離家那年的不愉快——
" 咱們家的魚燈一直要做最大的。" 父親說," 你也來幫忙。"
" 不。" 兒子拒絕了," 過完節我就走。"
盡管嘴上拒絕,小袁還是決定幫父親的忙。在裝上魚尾時,他不小心碰翻了蠟燭,辛苦做好的魚燈付之一炬,父子因此大吵一架。小袁沒有解釋這是個意外,獨自離家。
燃燒的魚燈是回憶與現實的交接點
還沒想好怎樣化解這段往事帶來的尴尬,小袁就遇上了另一個難題:父親突然跑出了家門,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小袁隻能向村裡的親朋好友一路打聽一路問,追到了後山上。
《原神》2023 新春短片《魚燈》
《魚燈》
事實上,在看到新春短片《魚燈》時,我的體驗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這與我對《原神》的印象有關。我也玩《原神》,盡管比較佛系,但遊戲裡每張地圖中潛藏的細節都讓我津津樂道。對我而言,遊戲最令人着迷的地方便是對幻想世界細緻入微的描繪。
例如,以東方文化為背景創作的 " 璃月 " 地區會讓我有種 " 回家 " 似的親切感。從随處可見的雕梁畫棟到石碑上的詩詞、仙人的傳說,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影子。遺落在聖遺物描述中的傳說故事、以古漢語為基礎的 " 璃月文 ",以及一年一度放飛霄燈、歡聚一堂的 " 海燈節 ",則讓我體會到了提瓦特大陸與現實世界的關聯。
今年是《原神》的第三個海燈節。适逢春節,賀歲短片《魚燈》也應時推出,在視頻網站、遊戲論壇,乃至我社交平台的首頁時間線上都占據了頗為顯眼的位置。于我而言,這段短片成了一個誘因,讓我更加想要去關注遊戲之外、玩家社群的情緒——比起劇情 PV 發布時對于遊戲内容的激烈讨論,玩家們在《魚燈》面前展示出了更加溫情的氛圍,正如《魚燈》帶給我的體驗:平和,且踏實。
談起 " 節日 " 與 " 故鄉 " 時,人們的心情往往會變得平和
這或許是因為遊戲官方采用了新的表達方式。對于遊戲伴生的劇情或角色 PV 動畫,米哈遊可以說是駕輕就熟,經驗頗豐——結合戲曲文化創作的劇情 PV《神女劈棺》不久前登上央視小年網絡春晚,掀起了一次熱潮。然而,實景拍攝、真人演出的劇情短片,米哈遊是第一次嘗試。
從影片質量上看,米哈遊這次完成得不錯,看得出做了不少功課。《魚燈》給我的整體觀感很像 2018 年陳可辛導演的短片《三分鐘》:用較短的篇幅講一個感人的故事,不追求視聽效果上的炫技與信息轟炸,而是在有限的時間裡擊中觀衆情感上的軟肋。作為品牌宣傳,它們在劇情演出中都對品牌不着一墨,隻通過深層次的情感聯結給觀衆留下深刻印象。
父親的話對着兒子說,對着自己說,也是在對所有人說
當然,在《魚燈》執行團隊名單裡,我發現了這種熟悉感的來源。編劇 Stephen 正是《三分鐘》的編劇;導演廖義源執導過《普傑的冬天》,對真實細節與浪漫詩意的表達頗具個人特色;攝影師王維華的代表作品是 2020 年入圍聖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烏海》,和 2021 年上海電影節最佳影片《東北虎》,而他最近一次打動我則是《隐入塵煙》裡油畫般的構圖與光影——這就不難解釋影片所展現出的畫面質感了。
特寫鏡頭凝聚了一名手藝匠人的一生
情感
更重要的是,米哈遊在嘗試新形式的同時,還保持了自身重視細節的特色。《魚燈》的劇情既不複雜也不獵奇,隻是一個兩代人之間因為差異而産生分歧,最終和解的故事。但片中對情感的刻畫都落在了細微的片段上:主人公和母親聊天時偷吃的小動作,起床時身上重重疊疊的被褥;父親看向兒子時的模糊視線,兒子對父親明為抱怨實則關切的話語……種種細節組成了一個個鮮明而令人備感親切的形象,而這些形象又一起構建出了 " 親情 " ——就像我們每個人都熟悉的那樣,親情不止包含溫暖,還有苦澀與無奈,但它同時也意味着,不論如何,當我們回頭望去的時候,那裡永遠有最牽挂的人。
這樣的場景我們可太熟悉了——坦白地表達真實情感也許很難,但真的很重要
《魚燈》片尾字幕中介紹了魚燈的來曆:它是傳承于安徽歙縣的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産,已有 600 多年曆史,是當地居民慶祝元宵節最熱鬧喜慶的活動。坦白地說,因為沒有去過歙縣,我對魚燈和魚燈節的概念其實相當陌生,但在觀看影片時,這項 " 陌生 " 的事物并沒有影響我走進故事,對主人公的經曆和情緒感同身受。甚至可以說,這些經曆和情緒同樣存在于我的記憶之中,而短片中的故事喚醒了我的記憶,讓我聯想起自己對親情與傳統的認知。
不論對魚燈是否了解,它都能勾起我們内心對親情、團圓的向往
米蘭 · 昆德拉曾經借托馬斯 · 曼的話語描述出 " 往昔之井 " 的形象:每個人的使命就在于讓某些已有的形式、某些由前輩人建立的神話模式複活,并使他們得以再生。這個形象也許不是百分之百貼合所有人,但在不同年代的人們共同享有的情感聯結上,它提醒了我們一件重要的事——随着時間和地點的推移,我們的文化、傳統與儀式感時也不可避免地會發生一些變化,就像我們在春節時不一定吃餃子和湯圓,不一定放煙花,也不一定全家人聚在一台電視機前,但不論什麼形式,是新還是舊,是屠蘇酒還是短視頻,是夜半守歲還是手機遊戲,我們的期許仍然與千年前寫出 " 故鄉今夜思千裡,愁鬓明朝又一年 " 的詩人相同——親情、團圓。
隻要願意溝通,誤會就有解開的那天
交彙
在後山,小袁找到了父親。他正在修複一個巨大的魚燈。這個場景讓小袁回憶起了自己小時候,他與父親一起高舉魚燈,奔跑在村裡的路上。
" 我要做一個最大的魚燈!" 孩子笑着說。
"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父親笑着說。
小袁拿起紙、筆和顔料,開始和父親一起制作魚燈。在父子倆的合作之下,精美的魚燈誕生了,生動,鮮豔,明亮,映照着父親和小袁的笑容。
在 " 節日 " 這個主題下,傳統與現代、現實與虛拟,我們熟悉的事物與情感都在此刻交彙
長高了的小袁與朋友們舉起魚燈,沿着小路跑向村子,鼓聲、笑聲、喧鬧聲越來越近,煙花在夜空中閃耀。小村中的魚燈節與《原神》裡的海燈節在這一刻融為一體,是兒子與父親的和解,是傳統民俗技藝與新時代的交彙,也是現實與遊戲的相互輝映。這些熟悉而複雜的情緒不禁讓我回想起影片中父親寫在魚燈骨架裡的字句:
遊子千裡,燈燃家在。
最美好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