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來源于 InsGirl ,作者陳百萬
作者:陳百萬
來源:InsGirl ( Id :iiilass )
圖片來源于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系删除
在互聯網堪稱月月替換的熱詞中,不管是 yyds 還是雨女無瓜,耗子尾汁。
有一個神奇的四字成語,都牢牢占據流量榜首。硬是從聯網十幾年,從來不缺梗的簡中世界裏,殺出重圍。
甚至像徐志勝的那簇劉海般,功高震主。
這個梗就是——雞你太美。
衆所周知,這個梗起源于 2018 年的一檔選秀節目《偶像練習生》,蔡徐坤因唱歌時一句 " 隻因你太美 "吐詞不清,而被很多人誤聽爲 " 雞你太美 "。
從那以後,簡中世界的 " 雞你 " 狂潮梗便長盛不衰," 雞你太美 " 甚至已被多家公司及自然人申請注冊商标。
甚至離譜到連黃色小網站裏的廣告标語,都是 " 雞你太美 "。
搭配上蔡徐坤本人被盤包漿的頭像。
回憶一下 " 雞你太美 " 這個梗的流行,你或許會發現,這場一開始針對蔡徐坤某個行爲的狂歡,到後來,已經走偏成了全網下意識對這個人的集體圍獵。
一開始人們因爲厭惡流量明星打籃球動作的矯情造作,而将其看作一個笑料進行傳播。
爲了驗證他這個人确實面目可憎,于是流行起将他過去那些相似的行爲都拎出來,确保符合一個梗。
人們一提起他,就隻會想起 " 雞你太美 "、中分頭、背帶褲、頂肩的動作等這些被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的符号,而背後的那個人,已經面目全非。
他人格的那部分已經徹底缺失,成爲一個分裂的、單一的符号。
所以,當人們巧妙地将這些标志用于各種 " 整活 " 裏的時候,是沒有任何道德負擔的,以爲自己隻是跟風開了一次玩笑。
這當然不是大衆的錯,沒有任何人有時間以及有義務對一個遠方的人或者事物一直保持長久的、全面的關注。
但每一次「把人符号化」的狂歡盛行時,我都隻覺得恐怖。
因爲這是這個時代最殘忍、最隐形卻也最爲普遍的「吃人手段」。
甚至,哪怕隻是将蔡徐坤換成任何一個明星的名字,或者普通人的名字。
我們都會驚訝的發現:
我們離「被梗化」,其實隻差一步之遙。
在大洋彼岸另一頭的歐美娛樂圈裏,近期也是熱度沸騰。
因爲在一次訪談中,談及自己在圈内唯一的好友是泰勒 · 斯威夫特,賽琳娜成爲了國内互聯網上的 " 瘋爽 "。
很多人對賽琳娜表述中的 " 唯一好友 " 感到憤怒,因爲幾年前在她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是另一位演員朋友給她捐腎,救了她一命。
如今她卻 " 背刺 " 閨蜜,救命恩人怎麽能連朋友都不算?
于是賽琳娜相關視頻下,人們的評論是:比伯幸虧沒有娶她。
爲了論證賽琳娜的 " 瘋 ",人們找出了很多證據:
比如換了腎還不愛惜,照樣抽煙喝酒;比如她把新的腎命名爲自己偶像的名字,完全不在乎給她捐腎的閨蜜;
再比如她是個 " 心機女 ",斷眉(歐美一位男歌手)爲她寫的歌說了:她隻想引起男人的注意;還有她人品其實也不行,比伯寫歌說了:他的媽媽誰都喜歡就是不喜歡她……
但僅僅幾個月後的今天," 瘋 " 的人成了比伯的現任妻子海莉。
賽琳娜以前被判斷爲 " 瘋 " 的那些行爲,風向一變成了她人格魅力的體現。
而海莉,再一次重複了賽琳娜的命運,成爲了人們實施這種 " 暴行 " 的新對象。
這種暴行表現出同一種套路。
第一步:她的某個行爲引起大衆的強烈反應。
對于賽琳娜是沒有提及給她捐腎的閨蜜;
對于海莉是人們挖出她曾經在提及泰勒的新專輯時,做出嘔吐的表情。
美國人一向讨厭 "mean girl",海莉在這一瞬間被圍獵。
第二步:挖出過往她的一些類似行爲,将她徹底符号化。
賽琳娜是被人們用各種行爲論證人品有問題;
而海莉是承載人們的厭惡,用一些的細節論證她确實不被人待見。
比如記者們爲了拍同行的另一位女模特,差點把她絆倒;
比伯在很多時候都忽略她,下車的時候竟然能忘了她在車上直接關了門;
比伯還在婚禮上還将手臂上賽琳娜的紋身露出來,那結論就是:要不是爲了财産比伯早離婚了。
故事到最後甚至演變成了人們挖出一系列海莉模仿賽琳娜的行爲:穿同樣的衣服,都在耳朵後紋字母 g,和同一個美甲師合作……
總之,海莉一直在模仿賽琳娜,那一定是因爲比伯并不愛她。
于是輿論風向立馬轉變,人們開始在海莉的視頻下,回憶比伯和賽琳娜過去的相愛。
到這裏,不知道大家發現問題了沒有?
這個把人論證成符号的過程中,人們是帶着預設去看待這個人過去的各種行爲的。
賽琳娜的情史,在人們要論證她是 " 瘋子 " 的時候,是她心機綠茶的證據;
但當人們回味過來後,又成了賽琳娜擁有強大的人格魅力的證據。
如今的海莉也是,以前人們誇贊她和比伯的美好愛情,認爲她是比伯的 " 缪斯 ",讓比伯變成了一個正常人。
我清楚地記得曾經比伯因爲看狗仔和海莉的眼光不同還上過熱搜,人們大贊他們的恩愛。
但如今同一件事,卻能搖身一變成爲比伯并不愛海莉的證據。
就像有一個視頻是比伯和海莉打鬧着同列前進,以前人們誇贊的是小情侶之間的有趣互動,現在會說 " 瞧這兩兄弟 "。
這種帶着預設的立場去判斷一個人,就是 " 人格屠殺 " 的過程。
或者我們可以稱它爲 " 人格降維打擊 ":
用一個二維的符号,将一個三維的人變成一個平面。
人們輕則單拎出一個人的某些行爲去 " 符合 " 這個符号,重則掐頭去尾,片面解讀。
最後,作爲一個完整的人的血和肉在這個過程中被徹底剝離,隻剩二維平面上一個幽靈一樣的死物。
如果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不用思考都會承認人是會變的,現在的自己和幾年前的自己一定是有巨大的差别的。
但到了這場狂歡中,我們卻心安理得地接受,那個「人」是一成不變的符号化的死物。
第三步:以符号爲旗幟的狂歡。
符号化成功後,便是毫無道德負擔的狂歡。
咒罵、侮辱、人身攻擊。
人們以前怎麽辱罵賽琳娜,到現在就怎麽對待海莉。
像進行一種儀式一樣的取關,攻擊她的外貌,取笑她的落魄,用各種方式證明比伯根本不愛她。
這個時候,人們其實早已經不在意真相了,隻願意在這種帶有正義感的狂歡中沉淪。
以往我們評價一個明星的時候可能會顧慮、會注意措辭,然而一旦她徹底淪爲符号,任何激烈的言語都帶有了某種正義性。
更可怕的是,這種「把人符号化」的狂歡并非隻發生在明星身上,它也常見于普通人身上。
而也正是因爲在普通人身上的上演,我們才會意識到:
我們是怎樣在狂歡中失去理智,把一個人極小的錯誤放大成滔天罪行進行讨伐。
還記得去年轟轟烈烈的 " 與素顔和解 " 事件嗎?
這個大火的話題,最後演變成了 " 對一個網紅進行網暴 " 而結束。
起因是網紅抛抛蔡發布了一條視頻,在這條視頻裏,她頂着一張已經很好看的面容,喪氣地說着自己那些并不突出的臉部瑕疵,像是黑眼圈、痘痘。
最後她還哭着鼓勵自己:沒關系啊,這組成了我,與素顔和解,我做到了。
這讓很多網友感到不适。
因爲這明明就是一個知道自己長得還不錯的網紅,以一種 " 明貶暗褒 " 的方式炫耀自己的長相。之後人們還扒出她其實是僞素顔,帶了美瞳、化了内眼線。
這種不适也很快變成了憤怒。
先是一小部分人以惡搞的方式模仿她,再然後是更多的人了解到這件事,再以同樣的憤怒,毫無道德負擔地去罵她。這種言論包括:蕩婦羞辱、詛咒她的家人 " 不得好死 "。
再然後罵她成爲「政治正确」,這種讨伐變成了一種現象級的網暴。
這個叫抛抛蔡的網紅在這樣的圍獵中,迅速失去了 " 人格 ",成爲了人們實施 " 暴行 " 的一個新鮮的符号。
或者說是一個 " 物件 "、一個 " 東西 ",總之不是人。
但當人們冷靜下來再去回味,就會發現抛抛蔡的綠茶行爲或許有錯,但也罪不至此。
就像博主 @這個月所說的,她這種行爲我們經常在日常生活中遇見,她帶給人們的不适就和 " 你一個同學哭着跟你抱怨自己這次沒考好,你安慰了半個小時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他考了多少分,他說年級第二 " 所帶來的不适是一樣的。
隻不過當這件事發生在具體的生活中,我們會因爲面子很少起正面沖突,甚至會回想起一些他身上還不錯的品格而不願意計較。
然而一旦我們陷入某種正義性的狂歡的時候,人身上普遍存在的缺陷便會放大成一種邪惡的罪過。
這種罪惡越是被放大,人們的讨伐與攻擊越是沒有負擔,最後就是 " 人格屠殺 " 這種暴行在人們的注視下,悄然無聲地進行着。
甚至更爲不可控的是,我們根本無法預測,下一次的槍口會對準誰?會不會是我們自己?
今天,它的獵物是一個還不出名的網紅,那有一天,會不會就是我們這些會在互聯網上分享自己日常生活的普通人。
就像微博用戶 @徐徐入月來,因爲在微博每天記錄一些讓人不适的情侶日常被發現,然後被扣上 " 嬌妻 " 的帽子,緊接着就是一輪人肉網暴。
有的人甚至找到這個人的研究生院校,打電話要求學校開除她。
如果我們作爲旁觀者冷靜分析,一個人因爲三觀和大衆不同,就應該失去正常生活的權利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因爲在現實意義上,她并沒有傷害任何人。
隻不過,在名爲正義的符号化狂歡中,她被徹底剝奪了作爲人的權利。
而如果有一天,我們在網上的一些吐槽或者看上去并不那麽「政治正确」的一些玩笑話也被翻出來,當成判斷我們這個人的依據,
那麽我們該像誰求救?
我想,唯一的答案就是以我們自己爲圓心輻射更多的人,改變這種慣性:
對任何「把人符号化」的狂歡保持警惕。
這種對一個人近乎毀滅性的讨伐之所以每次都能夠形成巨大的風浪,底層邏輯在于:
人們都以爲自己代表着正義。
讨伐賽琳娜,因爲她沒有 " 良心 ";讨伐海莉,因爲她 "mean girl";讨伐抛抛蔡,因爲她 " 綠茶 " ……
但我們不能忽略的是,那件事情從發生到我們被激怒實施行動,并非真的是一個直線性的條件反射。
我們的信念反而是經過了無數信息的反複驗證,才徹底接受那個讨伐的對象是一個不值得同情的符号。
中間的這些信息,就是我們應該應該保持警惕的東西。
在如今這個輿論場上,所有人發表意見最深層的目的就是争奪流量。那這個信息源自然會把符合大衆輿論的片面事實放出來,甚至會進一步加工加重人們的情緒。
比如美國甜心布蘭妮,她被媒體塑造成 " 瘋子 ",狗仔們刻意誇大她的各種行爲,甚至引導她在公衆面前崩潰。
後來在紀錄片裏,狗仔們也承認,他們會故意誇大事實,因爲布蘭妮越 " 瘋 ",他們賺的越多。
也就是說,大衆以爲的正義,或許早已經變成了别人手裏殺人的刀。
另一個讓我們無比痛心的現實事例是,劉學州的去世。
這個從始至終隻是渴望一個家的孩子,因爲不良媒體的報道,用一些片面的事實将他刻畫成了一個 " 有心機 "" 獅子大開口 "" 逼迫父母 " 的貪婪的人。
此後,他所有的行爲都成了網暴的理由:出去旅遊,穿名牌鞋,生活看上去并沒有那麽困苦……
在最後的遺言裏,劉學州說,那些其實都是假鞋。
但當他還活着的時候,那些自以爲在行使正義的人,根本不願意相信。
慘痛的教訓數不勝數,但網暴每次又都像第一次一樣,迅速卷土重來。
而我唯一的期盼就是,最起碼看過這篇文章的人,我們,
下一次面臨這種套路相同的、「把一個人符号化」的狂歡的時候,能夠保持警惕。
在惡語相向的人身攻擊、符号化的人格屠殺、以及以正義爲名的讨伐之前,冷靜地思考一下:
我們以爲的正義,到底是事實還是被人告之的?
很多情況下,我們或許隻是用一個 " 被人告之的預設符号 " 去判斷一個變動的人。
劉慈欣有一篇名爲《鏡子》的短篇科幻小說。
在那個世界,有一種名爲「鏡子」的高科技,能夠看見所有人的過去和未來,所思與所想。
一個人任何不符合道德的行爲和想法,都會被「鏡子」看到。
這導緻,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違背道德的想法,整個社會如一潭清水,但同時人性也被抹殺。
我總覺得,「把一個人符号化」就像這面「鏡子」。
如果我們承認人是會變的,人也不是永遠正确,總會有做錯事的時候,那麽我們就應該承認,
當人們以當下的标準和道德,以當下對這個人的認知,去評判他過去的行爲,把他符号化的時候,就是一種對人性的抹滅——
人永遠隻能簡化爲一個符号,這個社會也隻能符合非黑即白這樣簡單的邏輯。
這種思維慣性不管是對個人還是對公共事件都是一種災難。
就像劉慈欣評價的:
這是一個如水晶般純潔幹淨的社會。
換句話說:
" 這是一個死了的社會。"
— The End —
作者:陳百萬。本文來源公衆号 Insgirl ( ID : iiilass ) 。都市新女性的時尚生活美學。轉載請聯系 Insgirl ( ID : iiilass ) 授權。
人永遠不該是「符号」,
對任何「把人符号化」的狂歡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