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經濟觀察報 記者 瞿依賢 曾在業内有着 " 醫藥一哥 " 之稱的恒瑞醫藥（600276.SH，下稱 " 恒瑞 "），最近的一系列動作似乎都在顯示，它正在慢慢回歸其地位。
10 月 25 日，恒瑞公布了 2023 年三季報，前三季度歸母淨利潤和扣非淨利潤同比增長都在 10% 左右，單看第三季度也大約如此。
從幾家券商的點評看，不管是三季報還是半年報，恒瑞的表現沒太超出預期，尚算合格。畢竟，對于一家市值接近 3000 億的上市公司來講，維系這樣的增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控費政策和醫療反腐等多重因素影響之下。
回到兩年前，恒瑞發布了近 20 年來最差的中報——淨利潤增幅 0.21%，接近零增長。這份中報讓恒瑞站在了前所未有的聚光燈前，第二天，恒瑞股票罕見跌停，市場對其 " 一哥 " 地位産生了懷疑：這家仿制藥和成熟藥包袱過重的 " 傳統企業 "，能否繼續走完創新轉型之路？
以至于當時重掌帥印的孫飄揚不得不出來向投資者表态，仿制藥大産品該集采的都集采了，創新藥後面兩年出來的産品最多，腫瘤和非腫瘤都是豐收的時點，因此恒瑞 " 經過 1-2 年時間的調整就能恢複過來 "。
兩年過去了，雖然還無法下定義說恒瑞已經擺脫成熟藥依賴、晉升成爲一家創新驅動的制藥龍頭，但細數過去的兩年，爲了應對轉型，恒瑞内部發生了很大轉變，在核心管理層上，引進首席戰略官，成立三人戰略決策小組，全面負責恒瑞的戰略和研發決策；從埋頭研發到擁抱合作，包括對外許可和授權引進，今年的 license-out 步伐明顯加快。
三人戰略決策小組成員之一、恒瑞醫藥副總經理兼全球研發總裁張連山說，盡管有集采和 " 國談 "（全稱國家醫保藥品談判）帶來的影響，恒瑞依然是盈利的公司，也依然把主要精力放在做創新藥上，在公司困難的時候，研發端依然保持了健康的投入。
張連山坦承，醫藥是強監管行業，外部因素很難預測，恒瑞的陣痛期還沒到結束的時候。
如何穿越陣痛期？他的回答是：繼續安心做藥，做創新藥。
再推國際化
創新藥如火如荼發展期，創新藥企紛紛劍指全球市場，至 2020 年，百濟神州、天境生物和加科思的三個天價授權協議，更是把這一趨勢推向了頂峰。
恒瑞也不能免俗。
此前已經在 PD-1 出海上牛刀小試的恒瑞，選擇在 license-out 基礎上更進一步：到海外自建團隊，銷售自己的産品。" 我的興趣更多是做藥，如果自己能做好的話，我做藥賣藥不是更好嗎？當然這樣做比較辛苦，也是個漫長的過程，風險也比較大，賣給别人風險小，但是自己做能做成的話，相當于把這條路打通了。" 孫飄揚兩年前說。
恒瑞在出海戰略上的執行力很強。
恒瑞在 2021 年年報中表示，加強了臨床研發部以及海外研發團隊的研發投入和能力建設，研發團隊從臨床研究、運營、注冊、藥物警戒等多個維度主導和支持了國内外 250 多個臨床項目，其中包括國際多中心臨床近 20 項，推進 7 項國際多中心項目進入注冊 III 期臨床，并有 10 餘項研究處于準備階段。
然而很快就有了調整，恒瑞縮減了部分海外研發團隊，大部分找合作夥伴來開發、商業化，部分産品恒瑞也會 1:1 參與開發。
張連山解釋這種變化：中國的公司要在海外做臨床開發，除了去拿海外的錢，别無他路，但如今地緣政治的變化使得這個過程難以成立，海外開發的成本比中國高太多，因此必須調整。
與此同時，曾經高調打着出海旗号的公司也紛紛遭到退貨。
恒瑞碰到的挑戰是，集采和 " 國談 " 在一段時間内導緻銷售收入和利潤都在下降。雖然研發來自自有資金，但研發費用也來自收入端，收入端受影響的時候，整個研發管線的布局以及臨床開發的優先度，都要不斷調整。
國外大公司也一樣，資金投入有限的情況下要發展，肯定要做調整，先砍的當然是一些核心管線之外、離落地還很遠的管線。
因此，到了 2023 年，所謂的 " 出海成功 " 不再像以前那樣能輕易牽動整個行業的神經。國内的資本市場也不會因爲一個交易，就敢大力給估值。
不過，就在中國創新藥出海經曆過一場 " 起高樓、宴賓客、樓塌了 " 的戲碼之後，恒瑞反倒躬身入局了：今年 2 月到 10 月中旬，恒瑞官宣了 4 項 " 借船出海 " 交易，包括旗下 EZH2 抑制劑、TSLP 單抗、馬來酸吡咯替尼片、PD-1 和阿帕替尼的聯合療法，主要針對的是歐美市場，也包括了印度市場。最早 2 月宣布的交易，首付款 1100 萬美元已經确認收入。
張連山這樣解釋恒瑞最近 " 借船出海 " 的動作：海外的新藥注冊不容易，賣藥（商業化渠道）更是難上加難，和跨國公司現有的銷售團隊無法比。目前借助海外合作夥伴去做注冊和後續商業化，一方面是零成本換取一些後續可能的分成，更重要的，也是給自己的團隊一個和 FDA（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打交道的學習過程。" 我們需要把自己放到一個更高的标準上去 "。
當國内公司在海外布局的步伐邁不了太快之時，把部分産品的海外開發權益換一些現金，雖然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但無論如何總歸是能給本土公司的研發和運營添磚加瓦。
這是以新産品開發能力見長的恒瑞能夠去做的一些事情。
用新鮮血液抵禦管理層動蕩
兩年内，恒瑞經曆了管理層頻繁的人事變動，包括前首席醫學官兼副總經理鄒建軍、前副總經理兼首席醫學執行官（腫瘤）張曉靜等。
從恒瑞的高管簡曆看，其高管的任用、提拔多爲内部晉升，很少從外部 " 挖人 "，江甯軍算是例外。
今年 1 月，恒瑞稱，爲進一步強化公司戰略規劃和研發決策，推動創新藥全球市場開發，聘任江甯軍爲公司副總經理、首席戰略官，負責公司臨床研究和商務拓展工作。同時，将由孫飄揚、張連山、江甯軍組成戰略決策小組，全面負責公司戰略和研發決策。
公開資料顯示，江甯軍 2006 年加入賽諾菲中國，2010 年升爲賽諾菲亞太地區研發副總裁，領導超 1400 人的亞太研發總部（包括日本），負責制定及執行區域研發策略。此後，江甯軍以創始 CEO 身份加入基石藥業，再之後被任命爲董事會主席。
2022 年中，江甯軍不再擔任基石藥業董事會主席，擔任基石藥業高級顧問至年末，不久後官宣加入恒瑞。
經濟觀察報了解到，恒瑞邀請江甯軍加入或出于爲公司帶來新鮮血液考慮，江甯軍既有外資藥企的工作經曆，又在本土創新藥企任職幾年，是經驗豐富的職業經理人，而這，或許正是恒瑞需要的。
從結果來看，恒瑞最近的一系列商務拓展動作，算得上是江甯軍短期内的答卷。
雖然 10 月中旬授權的聯合療法隻宣布了銷售裏程碑付款和銷售提成，沒有宣布業内常見的首付款，但是在美國市場，肝癌市場有限，恒瑞本身對此期待不大，合作夥伴能産生的任何銷量對恒瑞來說都屬于增量。
不過，聯合療法是恒瑞首個國際多中心三期臨床研究項目，已獲得 FDA 授予的孤兒藥資格認定，并已達到主要研究終點。2023 年 7 月，聯合療法的上市申請獲 FDA 受理。
獲得孤兒藥資格認定，意味着在産品注冊及商業化方面享受相應的政策支持。對恒瑞來說，已經有多個在 FDA 獲批的小分子藥，但 PD-1 是大分子藥物，這是一個鍛煉團隊的機會，可以積累經驗，用更嚴格的标準來審查恒瑞的質量體系。
從這一點說，最新的聯合療法授權，雖然沒有公布首付款，于恒瑞也是一筆不輸的交易。
江甯軍的加盟、研發口若幹高管的離職，人來人往背後是恒瑞需要用新的姿态和效率去應對外部環境的變化，" 我們有超過 5000 人的研發團隊，海歸人員一直保持在幾百人，穩定性一直沒有問題。" 張連山表示。
恒瑞不隻需要新鮮血液，還需要年輕的專業人才。
" 三人小組 " 年齡都在 60 多歲，醫藥是長周期行業，人才儲備非常重要。" 三人小組 " 也在推進研發管理人才領域專業化、年輕化，推進管線動态評估管理，提升研發效率。
這幾年，恒瑞任命了一批年輕研發中高層管理人員，比如目前上海研發中心由賀峰負責，上海盛迪臨床前開發及轉化醫學中心由廖成負責，向張連山彙報；臨床醫學部王泉人以及商務拓展負責人陳東，向江甯軍彙報。
其中，向江甯軍彙報的王泉人，出生于 1986 年，是恒瑞最年輕的高管，2014 年加入恒瑞醫藥，目前負責非腫瘤相關醫學領域及臨床開發工作。
" 我們的工作重點也是要培養年輕人，現在的一批副總都很年輕，專業度上都沒有問題，管理上應該給他們更多機會，讓他們成長。" 張連山說。
歸位，穿越陣痛期
孫飄揚兩年前面對投資者表态的時候，正是行業 " 資本寒冬 " 的開始，恒瑞也很難獨善其身。
2021 年 7 月，國家藥監局藥品審評中心發布通知，就《以臨床價值爲導向的抗腫瘤藥物臨床研發指導原則》公開征求意見。此後幾天，國内生物制藥企業尤其是創新藥企，以及一衆 CRO（合同研究組織）公司的股價持續重挫，龍頭股更是領跌，恒瑞市值蒸發 300 億元。
創新藥業内認爲，醫保談判對創新藥行業不夠友好，比如某适應症談判成功後，第二年隻要新增适應症，還需要再次談判，再次談判意味着再次降價，過去兩年，恒瑞的主要創新品種都是如此。
2022 年，全國疫情嚴重，醫療機構的日常經營受到影響，從産品線來看，恒瑞的三大産品線——抗腫瘤、麻醉、造影劑均受到沖擊，2022 年營業收入、淨利潤都出現了超過 10% 的下跌。
因此，孫飄揚兩年前說出 " 公司遇到的問題是所有中國仿制藥轉型創新藥企業都會遇到的問題，都會遇到仿制藥斷崖式下降，創新藥逐步增長 " 的時候，還沒有預料到，後來的行業環境會趨冷至此。
不過，從最新的半年報看，恒瑞已經在一定程度上 " 恢複過來 "，營收、淨利重新回到雙增長，創新藥收入占比不到一半，但也超過 44%。對于一家純制藥工業營收超過 200 億元體量的公司來講，這個占比不是一個容易達到的數字。
在業績交流會上，恒瑞方面表示，第三季度的醫療反腐對業績的影響是有的，但對不同産品的影響不同，比如對已經進院的老産品影響不大，甚至有正面的影響。對去年進入醫保、今年要準入醫院的新産品和主要進行院外銷售的産品影響相對較大，比如新進入醫保的達爾西利，以及主要在院外銷售的 PD-L1。
恒瑞稱，目前很多學術會議和醫院準入還沒有恢複正常，11 月和 12 月的情況還需要觀望。
作爲老大哥，恒瑞怎麽穿越周期？
恒瑞不喜歡做太多股權投資，所以，做創新藥是唯一出路。
從研發投入看，恒瑞這兩年基本穩定，2021 年，恒瑞醫藥研發投入 62.03 億元，同比增長 24.34%，研發投入占銷售收入比重爲 23.95%；2022 年，恒瑞研發投入達到 63.46 億元，同比增加 2.29%，研發投入占銷售收入的同比提升至 29.83%。
2023 年前三季度，恒瑞的研發投入爲 37.25 億元，同比增加 6.5%，研發投入占銷售收入的比重爲 21.89%。這已經是頭部跨國制藥企業的水平，和五年前國内企業普遍不到 10% 的研發 / 銷售比不可同日而語。" 公司急需轉型升級，我們隻能把有限的錢放在最關鍵的地方，提高研發效率，做最新的、競争力高的東西。" 張連山說。
從産品線來看，恒瑞的仿制藥闆塊，該集采的已經集采，影響基本出清。創新藥闆塊，在售産品随着進院率提升，已上市的創新藥如海曲泊帕、瑞馬唑侖、達爾西利、瑞維魯胺等産品有望實現放量；在研管線層面，處于臨床一二期的同類最優和同類首創産品的國際競争力有望得到驗證，新産品周期開啓在即。
單個細分領域來看，恒瑞在研産品的進度不一定排在最前，但綜合來看，恒瑞的産品線依然 " 能打 " ——布局全面，從熱門靶點（Her2、PD-L1、IL-17、GLP-1）到新技術平台（ADC、雙抗、Protac、CGT 等）；并且，借助其強大的臨床團隊，進度靠前（7 個 NDA、12 個三期、80 多個一二期早研産品）。
張連山說，恒瑞的研發管線，在中國藥企中是最強的。" 做藥是很辛苦的 "，張連山說，" 現在還是要提高内部研發效率，降本增效，因爲恒瑞追求的不僅僅是所謂的增長，而是高質量的增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