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樂夜話,每天胡侃和遊戲有關的屁事、鬼事、新鮮事。
" 祝佳音的話隻能信标點符号!" 小羅老師如是說(圖 / 小羅)
最近做選題的過程中,我和很多人聊天,因此常常陷入事實的 " 虛構性 " 中。用形而上一點的話說,所謂的 " 事實 " 是由我先驗的意識形态、文化觀念所決定的。那麽,我的先驗觀念是什麽?我想是孜孜不倦地在别人身上尋找自己的影子。我很想要抛棄這些先驗觀念,但這很艱難,我的談話方向無一不在顯示自己的觀念,并試圖讓談話對象朝着我的方向思考。有時我甚至覺得自己沒有接近談話的對象,而是在遠離他們。
另一方面,就算對着我說話的那些人,也很少能夠真正表達出 " 事實 "。他們的觀念總是或多或少夾雜着虛構的部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總讓我想起之前在陳靜老師的推薦下看的一本口述史《二手時間》。在書中,作者走訪了一群曾在蘇聯生活的老頭老太太,讓他們回憶自己的 20 世紀 90 年代。作者在挑人方面很下工夫,他找的人身處不同側面,從職業、家庭背景再到成長經曆各不相同,既有區委書記,也有工人,既有教授,也有學生,不一而足。
這些人都很能說,不僅說曆史,也說觀點。他們的觀點大多清晰有力,話語中滿含熱情且真摯十足,非常有說服力——同時,這些觀點又像是相互纏繞的藤蔓,常常從完全相反的方向鑽出,又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相對。每個人都明确地追逐着自己的所認識的那個過去,從過去延展到現實,每一步都有牢不可摧的經驗依據——生活是怎麽樣的,理想是怎麽樣的,自由是怎麽樣的。叙述者們的表達會給人留下一種印象:任何人處于他們那個環境,擁有他們那些經驗,都會像他們一樣看待這些。
整本書看下來,你很難對 " 自由意志 " 有任何樂觀态度:每個人都牢牢地被既往經驗束縛在原地,他們發出的那些堅定、動人,說服力極強的聲音非但沒能還原那一代人的 20 世紀 90 年代,反而使得一切顯得複雜而暧昧。
比最複雜的程序還複雜
陷在這一切中,我的感覺有點兒像卡夫卡《城堡》中的主角 K。每個人的态度都十分真誠,他們以真誠的姿态和我說着推心置腹的話語,但話語本身在我眼中卻顯得模棱兩可——既沒有正面回應,也沒有直接否定。我像 K 一樣,嘗試去見證城堡的所有努力都在理清這些話語、行爲的過程中被消耗殆盡。
我眼中的城堡,某種意義上就是 " 事實 "。
爲了進入 " 城堡 ",K 不得不回到俗世,借力于周遭的各色人群,就好像口述史的作者爲了搞清楚 20 世紀 90 年代而去采訪各種人一樣。但現實是,所有人都被束縛在自己的經驗之中,他們當然會向主角伸出援手,就像小說中的老闆娘或者招待,又或者巴納巴思一家人一樣,但對于 K 來說,他們嘴裏的話隻會加重 " 城堡 " 的模糊性,一如口述史的受訪者們反過來爲原本在官方語境下尚顯清晰的年代加上暧昧又模糊的種種定語。
《城堡》總給人一種徒勞感,我有時也感覺自己在和這種徒勞感戰鬥,這種徒勞感來自對城堡存在的堅信——這沒什麽,大家都相信城堡存在——但重點在于,城堡的存在是不是不可以(不需要)被言明的?
每一個人都相信某件事物是存在的,但沒有人會去想它有一個 " 絕對真實 " 的版本,而我是不是在嘗試窮盡這種真實?
這就是問題。
無法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