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馬戲團 | 文
上周，《愛麗絲：瘋狂回歸》的制作人宣布，遊戲的續作已經徹底擱淺。一時間，幾乎所有國内遊戲媒體都轉發了這個消息，大量玩家表示自己心碎了。
爲什麽一款西幻風格，且改編自英國童話的小衆遊戲，卻有海量中國粉絲，且其續作被期待了12年之久呢？
一個重要原因是，《愛麗絲：瘋狂回歸》的制作方麻辣馬，是一家在上海的工作室。這款遊戲誕生自2011年，當時，國内的遊戲開發能力很薄弱，所以這作品顯得出類拔萃。雖然麻辣馬是由美國人建立的，但其中有不少中國員工——所以《愛麗絲：瘋狂回歸》可以算一個混血兒。
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遊戲的風格極爲獨特，假如你愛上它，那很不幸，就算放眼整個遊戲圈，都很難找到代餐了。
假如你沒聽過這款遊戲，可以了解一下它戲裏戲外的故事；而假如你已經對它很熟悉了，那我可以告訴你，它被塵封12年，總算在上周"重見天日"的續作到底是什麽模樣——相信我，它雖然不完美，卻魅力十足、獨一無二。
但我們得從一開始說起，跟随兔子跳下那個神秘的洞。
《愛麗絲：瘋狂回歸》同樣是一部續作，它的前作是《亞美利堅·麥基的愛麗絲》，這是一款有些像《寂靜嶺》和《雷神之錘》結合的第三人稱動作射擊遊戲。它改編自19世紀的《愛麗絲漫遊仙境》，保留了原著怪誕的氣質，但基調要哥特、黑暗得多。
遊戲的故事簡單又複雜：愛麗絲成了孤兒，她的家人全在火災中喪生，這導緻她精神失常，被困在腦海中的仙境世界裏。
在仙境裏，愛麗絲遇到了白兔、瘋帽商和紅皇後等各種經典角色，她經曆了一遍黑化版的《愛麗絲漫遊仙境》，我們熟悉的童話角色，變成了瘋癫的怪物，而愛麗絲則用各種玩具般的武器，将它們一一擊退。
最終，愛麗絲在仙境裏戰勝了心魔，得以擺脫幻覺，找回了理智。
制作人麥基曾在ID工作，參與了毀滅戰士和雷神之錘的制作，有傳言說他是因爲被毀滅戰士之父卡馬克判定能力不足而被開除的。不論傳言是否爲真，麥基都證明了自己。
第一部愛麗絲遊戲，在商業上很成功，它賣出了150萬份，對半獨立遊戲來說非常不錯。然而，這款2000年的遊戲，直到11年後續作才得以面世，這就是《愛麗絲：瘋狂回歸》。
續作的畫質和美術設計仿佛升維進化了，很多一代裏灰蒙蒙的場景，到了二代都宛若夢幻，成了真正的仙境。而且遊戲場景風格多變，想象力十足，有時是蒸汽朋克敵托邦，布滿齒輪和濃煙，有時是噩夢般的娃娃屋。
遊戲裏，還有一片地圖是東方風，有很多日本和中國的元素，在那裏，你能看到漢字如雨點般墜落，石獅和燈籠，在缭繞的煙中若隐若現。在當時，遊戲的美術讓很多玩家印象深刻，而且每張地圖裏，愛麗絲都會換上不同的衣服，誠意滿滿。
遊戲削減了戰鬥的占比，加入大量平台跳躍和解密，但戰鬥也變得更豐富了。我們有了更多武器，比如遠程攻擊的胡椒噴射器，或是打擊感十足的馬頭象棋錘。
這些武器的質感出色，譬如愛麗絲最重要的武器斬首刃（也譯爲掉腦袋切切），你甚至能聽出它攻擊時有多鋒利，看到它将空氣切開的瞬間。敵人的設定也更複雜，愛麗絲還有了個視覺效果很有沖擊性的"歇斯底裏模式"，算是一種臨死前的狂暴。
遊戲加入了許多小遊戲，比如象棋謎題，或在一幅東方卷軸上跑酷；有時，遊戲又會突然變成海底版的太空大戰，或山水畫風的橫版跳躍——它四處都是自由、随性的創意。
豐富性的全面升級，讓遊戲的劇情和人物塑造也更上一層樓。這一部中，愛麗絲很讨人喜歡，她勇敢聰慧，又不時以奇怪的方式賣萌，比如在變大變小時瘋狂打嗝，或是背着手警告柴郡貓不要欺負她，因爲她心情不好。
她會一路被精英怪狼狽追捕，也會在吃了變大的蛋糕後轉身一笑，把追獵者踩扁，并對着紅皇後的城堡一頓胖揍——這個哥特美少女是很多人心中塑造最好的遊戲女主之一。
遊戲的故事銜接一代，但愛麗絲沒有恢複神智，反而在心理醫生邦比的治療下逐漸惡化。她不斷穿梭在火災的回憶、仙境的幻覺，以及19世紀的倫敦間。
随着冒險推進，她逐漸發現自己被洗腦了，并回憶起了火災時的種種疑點，發現原來邦比才是縱火犯，他想騷擾愛麗絲的姐姐伊麗莎白，并在遭到抵抗後殺人滅口。醫生甚至一直在将自己的兒童病人洗腦，送入精神病院虐待發瘋，最後變爲童妓出售——愛麗絲就是這樣的受害者。
在憤怒中，愛麗絲将醫生逼至地鐵站，并化爲仙境裏的愛麗絲，将這個變态推向了駛來的列車。随後，愛麗絲的心智徹底崩潰，仙境在她眼中和現實融爲一體，遊戲就在這個意猶未盡之處結束了，它的粉絲一直在等待續集。
《愛麗絲：瘋狂回歸》更哥特黑暗，也更美麗複雜，但它沒有變得更暢銷。根據Vgchartz在11年前的統計，遊戲首周銷量在主機端隻有2萬份，它的發行商是EA，他們幾乎沒給它做任何市場營銷，結合平庸的評價（玩家不喜歡過多的平台跳躍），遊戲在商業上一敗塗地。
如今評分已經翻身
遊戲發售前，在上海的麥基信心滿滿地聲稱，中國的遊戲業很快就将崛起，會對西方造成深遠影響，而西方遊戲也會在中國擁有廣闊市場。
然而他賭錯了賽道，中國成功出海的是手遊，而非單機；同時，他也賭錯了時間，在《瘋狂回歸》發行的11年，哪怕中國已有不少人愛上這款遊戲，他們也沒爲其買單。那時國内年輕人的消費能力不比今天，使用Steam的人寥寥無幾，支付寶都未入駐，在當時，遊戲盜版随處可見。
《瘋狂回歸》失敗了，這種失敗，對EA來說意味着徹底銷毀。于是愛麗絲的IP從此被雪藏，而麥基則開始了長達12年的續命之旅。
在這12年裏，他做了一些不成功的遊戲，見證了麻辣馬的縮減和破産，成立了新公司，發起了新衆籌，其中少數成功，大多數失敗。但就算如此，他也依舊一直在試圖複活這個IP，不斷和EA談判，靠自費和衆籌，做出詳盡的遊戲設計方案去投标。
然後，我們就來到了開頭：麥基總算做完了自己的設計方案，并用其和EA進行了最後一次談判，其結果是失敗的，EA不願投資愛麗絲遊戲，甚至不願出售或授權這個IP，他們隻是不斷重申，這是他們的财産，然後什麽都不做，讓其繼續塵封。
如今的EA，市值是《瘋狂回歸》發售時的一倍，其1/3收入來自惡評滿滿的FIFA系列，1/3來自惡評滿滿的内購微交易，這樣的EA，是不可能爲愛麗絲3亮通行證的。
而實際上，如今的《瘋狂回歸》，已經是人氣頗高的作品了。在B站和油管，它有大量播放破百萬的視頻。因爲許多主播在近年發現了這款遊戲，形成了滾雪球效應，它還被收入了XGP。但對EA來說，粉絲的熱情從來就不在考慮範圍内。
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文章也本該如此。這個獨樹一幟的IP就此終結，就像麥基所說，所有希望都消失。但是，假如你和我一樣是多年的遊戲粉，或對其産生了興趣，那我還有最後一些東西要向你展示。但我得提醒，後面的部分會很長，超出一篇推文應有的長度，因爲它說的是一群人整整12年的心血。
假如你跟着兔子跳下這個洞，那十五分鍾可能就沒了。
心灰意冷的麥基關閉了一切衆籌，宣布自己不想再做遊戲。然後，他免費公開了用來投标的《愛麗絲：庇護 設計寶典》，這是一本400多頁的英文設定集，我爆肝把它全看了一遍，爲的就是告訴等了這麽久的自己，以及願意繼續讀下去的你，愛麗絲的結局到底是什麽。
讀之前，我本想爲EA說幾句公道話，因爲畢竟公司得爲盈利性考慮，3代的很多設定也不切實際，麥基的做法更是有争議，因爲他沒有IP授權，卻自顧自發起衆籌做設定集……
但讀了以後，我卻開始納悶，自己幹嘛要爲唯利是圖，幾乎年年都被選爲最惡臭遊戲公司的EA說話呢？爲什麽要去質疑一個能做出這本書、并善待員工的人的誠意？
因爲這本書，根本不是一本設定集，它凝聚了我沒有料到的愛和熱情。它展示的不是構思和概念，而是遊戲的全部内容。在書中，你能看到所有場景、每個道具的設計圖，包括它們所有的角度，背後的象征性；你能看到玩家拿到的每一把武器，包括它們的攻擊方式，乃至攻擊範圍、角度，甚至是子彈的衰減公式。
愛麗絲在遊戲裏說的每句台詞、每個表情、每個CG的運鏡細節、每場BOSS戰、每件服裝……從頭到尾，都在這本書中。
劇情對話
這哪是設定集，這是一部畫在書裏，完完整整的遊戲。
記住這個水晶球
兩部愛麗絲遊戲，看似把愛麗絲的童話改得面目全非，但神奇的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卻認爲這是對原著最好的改編，因爲它微妙地觸及到了原著很少被涉及的背景。
作者劉易斯·卡羅爾一直争議巨大，很多人認爲他是個戀童癖，這位牛津的教授是因爲愛上了院長女兒愛麗絲·利德爾，才爲她寫的故事。他爲她拍攝了大量照片，有些非常私密化，并要了一束她的頭發收藏，這在維多利亞時期，是隻有求愛時才會做的舉動。
劉易斯英俊文雅、博學而沉靜，活潑的愛麗絲則任性高傲，卻又魅力十足——沒人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友人、父女，還是戀人。這是文學史的謎，人們用高科技研究劉易斯的手稿和照片，但依舊找不到真相。
愛麗絲的原著，是劉易斯帶愛麗絲去劃船春遊時，被愛麗絲不斷要求說故事後，編出來的童話。在初版，它的衆多地點和人物，都能在牛津大學附近找到現實原型。
當時，愛麗絲10歲，維多利亞時期的可婚齡在12歲
愛麗絲非常喜歡這個故事，要求劉易斯寫下來，他便把它作爲聖誕禮物送給她，配上他自己畫的插圖，并把愛麗絲的照片被放在故事末尾，底下還藏了一張她的畫像。
在它之前，童話的說教氣味濃郁，時常吓唬小孩。《愛麗絲漫遊仙境》卻反其道而行，讓愛麗絲任性，打破各種規則——因爲它是純粹爲一個女孩而寫的。
所以你看，愛麗絲的遊戲，其實很多地方都能和原著對上。它劇情神秘，主角無視規則，仙境是現實的投影……甚至其讓人不安的戀童主題，都能在原著的争議中找到影子。而"愛麗絲綜合征"也是個精神病術語——這個原著就像它的遊戲，一直和瘋狂、秘密、隐喻有關。
系列的第三部《愛麗絲：庇護》，會延續這黑暗瘋狂的氣質，将它推得更遠。
這一作裏，主角是13歲的愛麗絲，而非前作裏18-20歲的版本。它由前作開頭的鍾聲拉開序幕，并逐漸變成鐵軌的響動，最後化爲心跳——13歲的愛麗絲在雪境醒來，頭頂月光。
愛麗絲跑出皚雪，跑進那片回憶中的大火，她的家人化作戴着兔子面具的蠟像，緩慢融化，身前的标語還寫着生日快樂。随後，一面鏡子出現，有陰影在鏡中對愛麗絲說話，鏡身随之破碎，其中一塊碎片變成斬首刃，在這一作，它可以用來指路——就這樣，遊戲正式開始。
遊戲的劇情大緻是，孩童愛麗絲回到了仙境，卻發現這裏正被"混沌"入侵，熟悉的地點在淪陷，老朋友紛紛黑化。爲了拯救仙境，她要幫瘋帽商找回散落在各地的大腦、心髒、眼睛和回憶。
整個過程裏，愛麗絲時而回到那場火災，時而回到現實，看到自己在精神病院被虐待的景象。同時，她一直在被一團神秘的陰影追殺，仙境也在混沌的腐蝕下愈發扭曲。
這代遊戲裏，場景風格會更統一，驚豔的設計水平也會回歸。更成人化的哥特氛圍下，還加入了克蘇魯元素。遊戲中侵蝕仙境的混沌，展現方式就是吞噬一切的黑洞，以及從四處伸出的血色/漆黑觸手。
而愛麗絲會來到一間全是門的大廳，可以讓她去往仙境的不同區，找回瘋帽商的身體。
很多場景的概念圖非常傑出，比如紅皇後的法庭，它被監獄般的圍欄包裹，其中是碩大的書櫃和檔案，檔案的書頁向下散落，變成迷宮，再向上延伸成錯綜複雜的台階，最後通向法官席，仿佛卡夫卡《城堡》裏的景象。怪物般的審判之眼在法官身後凝視，而無數巨大的指責之手則對準愛麗絲。
在設計書裏，你可以看到所有場景，有的是癫狂的怪物馬戲團；有的是現實幻象相融的地牢，重力颠倒，所有的謎題都和重力有關。
或者是破碎成兩半的東倫敦，一半變成天空中的廢墟，一半是深海裏的殘骸。
或者，是懸在空中的機械月亮，不斷向愛麗絲唱着催眠曲，她必須用斬首刃砍碎所有的音符，才能進入内部。
每個場景，愛麗絲都有新的裝扮，比如在馬戲團，她是一個小醜女。這些裝扮不止是不同衣着，比如在紅皇後的地圖中，愛麗絲的腿就會變成玩具，實際上，愛麗絲的設計正來自19世紀倫敦的玩偶和錫兵玩具。
這些場景将童話般的夢幻，與噩夢般的恐懼結合，并注入大量象征主義暗喻。像毒蛇神廟這種地圖，想要營造出"小孩遊走到不該去之地的氛圍"，這正是愛麗絲原著的精髓。
麥基想讓戰鬥體驗升級，所以他設計了一些機制複雜，過于理想主義的敵人。比如紅皇後的撲克兵，有6部分肢體，每個有4種狀态，分别有不同的外形和攻擊方式，所以随機搭配後，會生成4096種敵人。
武器也變得更多，每種都有至少兩個攻擊方式，冰杖甚至可以近戰，也可當法杖凍住敵人，還能拆開變成弓箭。老武器會回歸，例如那個馬頭錘；新武器則頗具創意，風格和愛麗絲的原著貼切，譬如一幅撲克牌飛镖（西索？牌皇？），一套同時是電鋸和榴彈的茶具。
有種武器甚至是個槌球棍，攻擊方式就像打槌球，它正是在一場瘋狂的槌球戲地圖裏獲取的。
前代的歇斯底裏模式會保留，而這一代的愛麗絲更爲憤怒，她已經見過倫敦的黑暗，被火災的回憶折磨，于是在紅皇後的法庭中，當她被不公審判時，覺醒了新的"地獄烈焰"模式，将一切燃燒殆盡，火神般吞噬整個法庭。
歇斯底裏模式是在愛麗絲瀕死時觸發的，地獄烈焰模式，則會在她的連擊達到一定水平後觸發，爲她帶來大量加成，戰鬥會在三種狀态間不斷切換。
歇斯底裏
地獄烈焰
在這些戰鬥和場景彙聚成的冒險中，愛麗絲逐漸接近真相，原來那個追逐自己的陰影，就是她的陰暗面，一個暗影愛麗絲。
在遊戲中期，我們會再次對峙二代的最終BOSS，那個象征邦比醫生的木偶師。戰鬥結束後，場景回到前作結尾，醫生被推向地鐵的瞬間，一切凝固，再如玻璃般破碎，鏡頭探入愛麗絲的瞳孔，黑暗中，一個内置仙境的水晶球破碎，一縷混沌從碎片中飄出，這就是侵蝕仙境的混沌的來源，它們是謀殺導緻的罪惡。
原來謀殺徹底逼瘋了愛麗絲，讓她在幻象中倉皇逃亡，但在回憶的驅使下，她又不斷返回孤兒院尋找真相，想找出醫生背後，販賣兒童的罪魁禍首。她也确實找到了真兇，他是孤兒院的負責人Radcliffe，并拿到了他販賣兒童的紀錄。
所以這代裏，在仙境的探索和逃亡，對應的正是現實中的搜索證據，和逃離警察、負罪感，所以愛麗絲的對手中，才會包括11歲的她，被鐵鏈和火焰包裹，象征着愛麗絲被災難和虐待束縛的内心。
愛麗絲透過幻象看到的倫敦，陰暗而冷漠，行人猶如巨大的布景闆。
當愛麗絲找到所有部件，修複好瘋帽商後，瘋帽商卻告訴了她更多的真相。原來在醫生的謀殺發生後，仙境就已經被混沌侵蝕了，一切注定毀滅，他爲了保護愛麗絲最後的純真，把它放進了水晶球，這也是爲何我們控制的是13歲的愛麗絲。
但愛麗絲的純真，卻無法棄仙境和真相不顧，于是她自己打破了水晶球，開啓了三代的故事。
這時，暗影愛麗絲終于追上了愛麗絲，兩者展開了一場決戰般的搏鬥。愛麗絲在戰前見到了自己逝去的父母，吸收了他們的愛，然而就算如此，她也無法打敗自己的陰暗面，最終落敗，被暗影愛麗絲吞噬。
接下來，在這個叫做"黑暗之心"的章節裏，遊戲的主角變成暗影愛麗絲，玩家必須操控她屠戮掉每一個熟悉的角色，而她所到之處皆被黑洞吞噬。
最後，暗影愛麗絲殺掉了帶自己進入仙境的白兔，一切都被毀滅，隻剩下死亡。遊戲進入假結局，出現持續60秒的黑屏。
黑暗中，年幼的愛麗絲逐漸浮現，她行走在所有死去的親人，與毀滅的幻想中，仿佛走過自己殘破悲慘，不斷被虐待的童年。暗影愛麗絲沒有料到，愛麗絲沒被愛拯救，卻在這個隻剩下死亡和痛苦的世界裏，直面了自己經曆的所有死亡和痛苦，并接受了它們。
于是從愛麗絲裝着照片的破碎懷表裏，她的姐姐伊麗莎白現身了，她代表無可挽回的死亡，擁抱了愛麗絲。愛麗絲意識到自己不再是仙境中的英雄，而是一個被罪惡摧毀的瘋子，可這個瘋子依舊活着，已經發瘋，卻還沒被擊垮。
伊麗莎白
之後，愛麗絲的斬首刃變成了純粹的光，姐姐成爲了她的隊友，但丁與維吉爾，不對，愛麗絲和伊麗莎白開始共同對抗暗影愛麗絲。這是一場黑暗中的BOSS戰，唯一的光源來自貫穿三代遊戲，象征愛麗絲勇氣的斬首刃上。
戰鬥最後，我們會看到愛麗絲瞳孔的特寫，那裏原本隻有純粹的黑暗，卻流下一滴來自回憶和罪惡感的眼淚，開始點亮周身。這一次，是愛麗絲打敗了暗影愛麗絲，但她沒有消滅自己的陰影，而是擁抱她，與她融爲了一體，接受了自己的瘋狂和罪孽——愛麗絲變成了真正的成年體。
恢複神智的愛麗絲，前去對峙罪魁禍首Radcliffe，她光明的一面勇敢地用現實裏的斬首刃對抗他的火槍，陰暗的一面則用那些紀錄人口交易的肮髒證據，攻擊對手的理智。
最終，她在一場象征性的戰鬥中，潛入Radcliffe的内心——在他的世界裏，沒有任何情感和仙境，隻有無盡的黃金、監牢，以及破損的天平。她擊退了所有他曝光她罪行的威脅、對她以瘋子之口說出的證詞的嘲諷，摧毀了對手的防線。
現實裏，愛麗絲自願找上了警察，在他們的幫助下将這個販賣童妓的人繩之以法。這時，她第一次在鏡子裏真正看到自己的臉龐：一個瘋癫瘦削的女人，醜陋病态，卻又真實堅毅。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遊戲童話般的結局。愛麗絲沒被監禁，她揭露的驚天醜聞被世人所知，精神病也最終康複，而擺脫陰影的她，變成了孤兒院真正的負責人，收養着那些原本要被販賣的孩童。
至此，這個20多年的哥特成人童話落下帷幕——在結尾，她爲那些孤兒院裏的孩子說了一個奇妙的故事，它的主角是一個叫愛麗絲的孩子，并且，從一隻兔子，和一個神秘的洞開始。
當我看完這本400頁的《設計寶典》，唯有難以言說的百感，交織在無法表達的思緒間。這本書是如此詳細精緻，讓我感覺自己仿佛真的通關了一遍遊戲，拿到了所有的武器，對戰過所有boss，但實際上一切都是空虛的，隻有文字和圖畫，圖畫的風格甚至不統一，因爲它們來自六個不同的藝術家。
仙境确實不存在，一切都是幻覺。然而，這些無法成真的幻覺，又似乎比諸多過目即忘的大作還要真實，可能多年後，我依舊會記得它們，或許在某一天，我也會在倏忽之間，分辨不出自己是否真的隻是在紙上看到了這款續作。
烏鴉爲什麽是寫字台？因爲我愛你。
這是一句國内廣泛誤傳的《愛麗絲漫遊仙境》台詞，其原意是說，愛就像是烏鴉與寫字台，是毫無邏輯與道理的。但它又精準說出了原著的精髓——這是一個誕生在愛中的故事。
而真正的愛，不論對象是什麽，都向來毫無邏輯、不講道理，它的誕生，無關于是否合理，是否能被實現，與世間所有的利益、糾紛，皆無關聯。
其實愛麗絲的原著同樣是一本"失敗"的作品。它是劉易斯單純想要獻給愛麗絲的故事，童話出版後，他甚至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份，退掉了所有讀者信件。
可兩人相認後數年，劉易斯便被牛津驅逐了，其原因衆說紛纭。當他再次回到牛津時，兩人已經疏遠，隻留下他給愛麗絲照的最後一張憂郁的照片，他也沒再寫任何童話。所以不論他懷有的是令人不齒的欲望，還是被誤解的純情，都隻剩下殘缺的篇章。
然而就算如此，《愛麗絲漫遊仙境》也成了不朽的經典，每年，都有人從世界各地去牛津參加"愛麗絲日"的活動，持續150年不間斷，這是世上最著名的童話。
至于現實中的愛麗絲，她一直活到老年。在她的生命裏，無數人試圖向她打聽那些醜聞和猜想的真相，但她從未說過劉易斯·卡羅爾的壞話，最多隻是吐槽說他有潔癖。
她也把真相帶進了墳墓，唯一留下的注腳，或許就是當她結婚後，爲自己兒子取的名字——卡羅爾。
仿佛有無數的秘密、禁忌、遺憾和錯誤在其中，仿佛有一片近乎永恒的仙境。然而實際上，它也就是一本書罷了，曾經隻是一份無人知曉的手稿，靜靜躺在牛津大學，啓發了這個童話的河流、石碑與花叢間。
在手稿裏，同樣隻有插畫和文字，以及一張代表愛（或好或壞）的照片，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