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曾經背水一戰,而順利 " 上岸 " 後,也面對了更多未曾預料到的問題。
作者 | 崔斯也
編輯 | 陸一鳴
題圖 | 視覺中國
年齡一直是職場中的敏感詞,而 "35 歲 " 是很多人的焦慮數字。長久以來,在公務員招錄中,35 歲也一直是明确的年齡紅線。但近幾年,多地公務員省考正在爲這一年齡限制松綁。2023 年,已有多個省份爲高學曆人才放寬報考年齡限制,部分崗位被放開到 40 歲。
盡管隻有少數崗位松綁,但在本就競争激烈的考公浪潮中,中年人似乎有了更多的可能。我們采訪了一些大齡考公者,他們曾經背水一戰,而順利 " 上岸 " 後,也面對了更多未曾預料到的問題。
人到中年,渴望 " 上岸 "
小張 34 歲了,今年年初,她決定參加國考。考公的想法不是突然萌生的。小張原本在一所高校從事行政崗位。32 歲時她懷孕了,考慮到那份工作并沒有編制,和家裏人商量後,小張決定辭職在家生孩子。
某天,她在社交平台刷到有人 35 歲考公的帖子,算法不斷推薦類似的内容,而這也在小張心裏植入了念頭——她覺得自己也可以試試。" 工作太不好找了,感覺隻能選擇相對公平的考試選拔。正好一邊帶孩子,一邊在家備考,好像也不錯。" 小張說。
圖源:《俗女養成記》劇照
另一方面,考公的決定也和孩子有關。小張是河北人,老公是河南人,兩位來自 " 高考大省 "、經曆過高考 " 最困難模式 " 的人,很希望能讓孩子有更輕松的教育環境。他們一家目前居住在北京市順義區,如果想讓孩子留在北京高考就需要落戶。
老公做程序員,是家裏的主要收入來源。如果小張能順利考上公務員落戶,能直接解決這個重大問題。和各方壓力驅使之下的小張不同,今年 37 歲的路凡在 2020 年省考中 " 上岸 ",已經在沈陽某城區的街道崗位上就職了三年多。
路凡至今還是單身,大學畢業後,她先是在報社做記者,出于對紙媒衰落的擔憂,一年多以後她從報社離職,在家鄉沈陽做了近十年的政府雇員,即不占用政府編制的合同制員工。随着年齡的增長,路凡期待一個能轉成正式編制的機會。
但 2016 年到 2018 年,遼甯省考停招,到了 2019 年恢複時,路凡已經 34 歲了,隻剩下兩年的考公時限。因爲長期的經曆已經讓路凡熟悉了公務員的工作内容,她對于考公本身有着明确的預期—— 一份穩定長久,且内容已經十分熟悉的工作。" 盡管會無聊,但是你會覺得,這份工作是可控的。" 她如此說。
圖源:《白色巨塔》劇照
備考的壓力
小張在 3 月中旬正式開始備考,她花了 980 元,在某知名考公培訓機構買了一套基礎的筆試培訓網課。小張回想起 10 多年前剛畢業時,自己也曾經嘗試過一次國考,當時各方信息渠道都沒這麽發達,社會上的培訓機構也還沒今天這麽風生水起。
那一次,她的成績是行測 70 分、申論 49 分。申論明顯拉了分,她并沒有進入面試。10 多年後,申論依然讓她覺得痛苦,工科出身的小張覺得自己很不擅長 " 寫文章 "。而同時她也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力、邏輯性大不如前,每次做到行測中有關數量關系的問題,她都卡住好久。
備考的日子像回到了學生時代。小張每天 7 點起床,先做一套 15 道題的卷子喚醒腦子,吃過早飯後,8 點正式開始學習,用二倍速重新聽一下前一天晚上的直播課,然後整理成筆記。下午她則繼續做題,再練練申論,晚上給下班回來的老公做好飯,吃過飯後,她還要再繼續學習到晚上 11 點左右。
圖源:《墊底辣妹》劇照
孩子隻能交給老家的爸媽帶,有時候,爸媽帶着孩子回到北京來,小張就到家附近的順義區圖書館學習。小張的老公和父母都很支持她考公的決定,孩子還小,目前也不太黏着她,但她自己會爲不能長時間陪伴孩子感到内疚。她把自己考公的事情發到網上後,有同樣大齡考公的女性對她表達了羨慕,說婆婆和一些親戚都不支持自己,每天隻能偷偷學習。
2019 年路凡第一次省考沒能成功,2020 年,她選擇了一個難度比上一次低些的崗位,這一次她順利進入了面試階段。疫情期間的不穩定環境加劇了她對 " 上岸 " 的渴望,在省考的同時她還參加了一個事業單位的考試,以及面試了一家國企。爲了更有把握通過面試,她經朋友介紹,報了一個面試培訓班。
圖源:圖蟲創意
面試班的培訓是完全應試化的,一個問題按什麽結構去答、怎麽填内容、用多長時間思考、說話用什麽語速,都有具體的标準。每天還會不停地模拟面試場景,糾正面試者的談吐氣質。反複練習下來,一個内向的人也會變得侃侃而談。
路凡覺得,面試班裏教的東西的确有一些幫助。路凡是面試班裏年紀最大的人,大多數備考者都是應屆生,30 歲以上的占比不到 1/5。路凡的面試最終順利通過,還拿了 88.5 分的高分。當時同在面試班裏的一些人,後來成爲了她的同事。而更令她驚訝的是,一些同批次考進的同事,甚至曾經是考公培訓機構的老師。
" 不考慮往上升了 "
成功 " 上岸 " 讓路凡覺得松了一口氣,在東北老家,體制外的中年女性在職場上總會面臨更多阻礙。在各地的大齡考公群體中,女性總是占據更高的比例。
快到 30 歲的時候,路凡和周圍的女性朋友多多少少都會開始焦慮自己的感情和工作。路凡覺得自己做政府雇員的那些年收入不高,也不太穩定。
" 當時對這種不穩定的生活有一些焦慮。" 路凡說。對大齡考公者來說,35 歲入職時還是科員,在客觀上造成了一種尴尬的局面。入職以後,路凡發現她所在的政府體系中,像她這樣的 80 後很少,要麽是工作了很久的 70 後,要麽是剛剛畢業的 90 後、00 後。在同級别崗位的同事當中,路凡是年紀最大的。
但另一方面,工作經曆和對政府工作的熟悉讓她很快就能适應新的崗位。" 基本上政府的人天天在幹什麽,包括你一步一步要怎麽操作,工作内容都會懂。
其實說白了,在實際的工作裏,領導肯定是會更願意把活交給我們這種被社會‘毒打’過的、有經驗的人。但沒辦法,各地公務員的崗位幾乎都會向應屆生傾斜。" 路凡說。
圖源:《三十而已》劇照
隻有疫情的來臨讓路凡有點措手不及,基層公務員成爲疫情三年間最疲憊的群體之一。那段時間裏,路凡不停加班,她負責物資調配,每天都有各種人要來找她。而防疫政策放開後,日常工作本身也并不輕松,近些年來她明顯感受到政府的各種考核、指标壓力非常大。
有些部門的同事幾乎要連續幾個周末加班。路凡很清楚,中年才進入體制的人,晉升和發展大概率會不如那些年輕的職員順利。她自己并不強烈地渴望 " 當領導 ",但她還是會希望可以按照體系标準穩定地晉升。
" 實際上,我接觸到的很多年輕人現在也不追求晉升,進入體制隻是想有穩定、輕松的工作環境。但至少在我們單位,這種理想情況也不太可能,因爲工作量真的非常大,等你到了一個差不多的時候,領導就會跟你談,說希望你去負責某一方面的事情,然後這個時候你的收入、你的很多東西其實都是跟你的職務挂鈎的。真正到了那個時候,你根本想躺也躺不平。" 路凡說。
還在備考的小張也曾思考過這些問題。" 我覺得自己的性格比較内向,雖然我願意幹活,肯定不會‘躺平’,但還是不太擅長一些人際關系上的東西,所以基本沒有什麽晉升的渴望。" 她說。
圖源:《内心強大的美女白川》劇照
她也預想過入職以後單位的同事都比自己小的感覺:" 心理上肯定會有一些不舒服,但我覺得這是難免的,你的年齡已經擺在這了,去哪個單位不這樣呢?" 小張有點懷念自己過去的生活,對她來說,35 歲真的成了一道分水嶺。
" 體會到那種上邊養老、下邊養小的感覺。之前隻有我和老公兩個人的時候,生活壓力是沒有那麽大的,就想着自己怎麽舒服怎麽來,父母也不太需要我們,也沒有孩子。現在很多事情都一下子湧過來了,有了孩子、要買房,不能說辭職就辭職…… " 小張說着說着歎了口氣。
" 如果考不上,我們隻能考慮去天津定居了。" 和很多北漂一樣,天津成爲小張一家的備選方案。" 人才引進落戶相對容易,教育資源也比較好。但就是,我們倆又要重新找工作了。" 小張說。
讀完點個【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