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1 月 25 日起,小紅書的「聽勸」詞條下突然湧入了數量衆多的外國人,這些來自不同 IP 的網友,使用着相似的内容發布格式,手舉寫有「聽勸」字樣的白紙,po 出了自己的臉部及全身照,甚至還有三百六十度側身照片,在小紅書上誠懇尋求中國網友的「爆改」建議。
比如,一名羅馬利亞女孩 Eliza 于 1 月 26 日在小紅書上發布了一張舉着寫有「聽勸」白紙的照片,直言自己想要更自信,也請小紅書網友們給出「直接、殘酷、誠實」的評價,收獲幾百條評論,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1 月 25 日到 1 月 26 日,這些「老外聽勸」筆記頻繁出現在大部分小紅書用戶的首頁,部分用戶甚至發生一屏出現多個相似筆記的情況。這一現象引發了衆多關注,也帶來了對背後是否存在推手的各種猜測。通過與多個内容發布者、MCN 相關從業者和接近小紅書人士的直接交流,我們基本還原了這一事件發生的全過程及背後的原因。
從我們目前搜集到的信息來看,老外聽勸在小紅書的集中爆發更接近 tiktok 爆款視頻、小紅書熱點話題和流量推薦機制等多個元素疊加後産生的意外情況,并非小紅書官方引導,背後也尚未出現明确的第三方推手,有着很強的自發性和偶然性。
但我們在這個偶發事件中看到了諸多可能性。如果我們将海外博主視爲小紅書邊界拓展過程中的一條有效甚至是必經路徑,從熱點事件的設置、流量入口的擊破,再到内容的滲透,以至于社區文化沖突的出現,老外聽勸事件中展現的諸多要素都将從不同維度爲平台和相關機構提供參考。
始于 Tiktok 爆款視頻
2024 年 1 月 15 日,中國知識科普類博主 @candiselin86 在 Tiktok 發布了一支視頻。她上傳了小紅書上素人聽勸改造的帖子截圖,配上改造前後的圖片,并講解道:「中國網友正在幫助女孩們變得更好看。」
Candise 講的是一位 40 歲單親寶媽在接受小紅書網友評價後、第二天就改頭換面的改造經曆,同時展示了這位寶媽的評論區,視頻中可以看到,中國網友們從飲食、穿着到妝發都給了非常全面、細緻的建議。
Candise 在視頻裏舉了不下 10 個素人在小紅書被成功改造的例子,并在文案處告訴大家:「如果你想獲得中國網友的建議,就從 app store 下載小紅書,舉起帶有「聽勸」字樣的指示牌來拍一張自拍或全身照,然後用谷歌翻譯看中國網友的評論。」最後,她還叮囑國外網友,發帖的時候不要玻璃心。
1 月 15 日,Candise 的視頻一經發布,評論區就有不少人在找小紅書下載攻略,很快,又有國外網友在評論區手把手教大家如何下載和登錄小紅書。
Candise 在 Tiktok 擁有 140 萬粉絲,她的賬号風格很垂直,不外乎内娛影視妝發評價、香港明星八卦、十二生肖玄學和國内年輕人喜歡的各類生活方式,主打陳述科普向,她的評論區裏,也一直都是對中國文化充滿好奇心的網友。
Candise 搬運過出圈的哈爾濱文旅到 Tiktok,順帶給海外網友們解釋了什麽是「南方小土豆」,1 月 11 日,她發布了一條國内 Z 世代愛好收藏杯子的視頻,然後是浔埔簪花女孩的科普,之後發布了小紅書素人改造相關的視頻。
讓小紅書素人改造突出重圍的可能在于它的實用性。海外網友們想要收獲讓外形變得更好看的建議,但在西方文化下大概率隻能收獲安慰和贊美,認爲小紅書用戶的改造建議「實用直接」,于是,他們抱着試一試的态度來到小紅書。
可實踐是另一個推動他們付出行動的重要因素。1 月 25 日,Candise 發布了第二期小紅書素人改造的視頻,附上了更詳細的發帖指導:「要帶上聽勸、爆改、改造的 tag,才能獲得更多曝光量。」或許因爲更詳細的攻略指導,這條視頻在 Tiktok 獲得了更高的熱度,浏覽量近 80 萬,點贊近 14 萬,遠高于 Candise 日常視頻 50 萬上下的浏覽量。
究竟誰最先在小紅書上發布聽勸改造帖子?這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現在在小紅書上活躍的聽勸老外們,發布時間較早的是 25 日左右,也是 Candise 發布第二期小紅書素人改造視頻的時候。
聽勸外國人到底是誰
2018 年,居住在瑞士的意大利女孩小 B 通過 Tiktok 知道了小紅書,随即創建了小紅書賬号,平時,她喜歡浏覽穿搭和攝影内容,尋找靈感。1 月 25 日左右,她在 Tiktok 上刷到 Candise 的視頻,于是照着 Candise 和評論區的攻略,在小紅書發布了自己的照片,帶上「聽勸」「改造」等關鍵詞 tag,向網友們尋求穿搭建議。
小 B 告訴我們,中國的流行趨勢正通過 Tiktok 和衆多 Tiktoker 的傳播而獲得更廣泛的關注。
2023 年 2 月份左右,來自奧地利的卡卡也創建了小紅書賬号,近日,他刷到了小紅書上其他海外賬号發布的聽勸改造,感覺網友們的建議很有幫助,于是,1 月 26 日,他也嘗試着将帶有「聽勸」二字的照片發到小紅書上,并收獲了四百多條評論,有教他怎麽修剪眉毛的,有中國網友在線求練臀經驗分享,還有人建議他可以參考 Charlie Puth 的形象風格來打造。
在 Candise 的視頻火起來之前,在英國的 Leah 就已經開始在小紅書上記錄自己學習中文的練字日常、小時候的生活照片,也會和網友分享自己的化妝效果,1 月 26 日,她跟随潮流,發布了以聽勸爲标題的帖子,咨詢小紅書網友,除了減肥之外,有沒有其他變好看的方法。
在聽勸改造之前,除了 Leah 之外,小 B 和卡卡都沒有在小紅書上發過帖子的記錄,可以說,Tiktok 上的傳播的确炸出了一批在小紅書上常年「潛水」的海外用戶。
Tiktok 上,Candise 的科普視頻下也有不少「聽勸」老外的積極反饋,大都是勇敢邁出在網上 po 自己照片的第一步,以及已經獲得小紅書網友們正面回應的開心,帶動其他海外用戶更想來小紅書、被中國網友們線上改造一番。
更有意思的是,這些老外們準備上小紅書的心态不亞于上戰場,在每一條「I did it」(我做到了)的評論下方,總有不少跟評打出「wish me luck」(祝我幸運),再配上雙手合十的祈禱表情。
對于部分海外網友而言,「在小紅書上被改造」的過程是持續性的,并非發完帖子就沒有了下文。
截至目前,上文所提到的英國女孩 Leah 已經發了三篇改造帖。一開始,她發布了臉部和全身自拍,熱評第一的網友給她留言:「你真的很美,也許你可以試一下卷發。」
Leah 的第二篇改造帖裏,她将頭發卷了起來,問網友意見;第三篇改造帖子裏,她發布了自己微笑的照片,并持續和網友互動。
和 Leah 一樣,實時開始改造行動的還有在美國的 Elise 愛麗絲。在最新的帖子裏,她記錄自己化了淡妝,拉直了頭發,嘗試了一些新的拍照姿勢。
愛麗絲之所以來小紅書,源于她的朋友給她看了 Candise 的小紅書改造視頻,其中所展示出來的改造效果和網友直率的建議吸引住了她,因爲「在美國,如果要别人給你建議的話,你得到的可能隻有取笑」,在與我們的聊天中,她這麽說。
誰在推動
由于在短時間内展現出強大的話題爆發性,對于老外聽勸背後是否有人推動的猜測很多。
但從我們在小紅書接觸的多位外國人和 Tiktok 上的衆多反饋來看,目前的聽勸老外多爲自發行爲,也尚無統一組織。
他們主動下載了小紅書,經過一番思想鬥争後,小心翼翼地發布自己的照片,并忐忑不安地等待小紅書用戶的「殘酷」點評。
在 Candise 的評論區裏,已經形成了「網友互助」式小紅書攻略,勇闖過小紅書的人在實時分享小紅書用戶的點評,而那些還沒下定決心去擁抱一個全新、未知社媒環境的人,還在孜孜不倦地追問諸如「不認識中文怎麽辦」、「如何才能打對 tag」、「不敢發布照片」之類的問題。
掀起熱潮的 Candise 是網紅營銷公司 Slogan Social 的簽約博主。
Slogan Social 的官網顯示,這是一家位于加拿大溫哥華的 Influncer Marketing(網紅市場營銷)公司,核心業務爲品牌營銷策劃和網紅商務對接。除了 Candise 外,Slogan Social 還簽約了十多位百萬粉級别的 Tiktok 網紅,涵蓋顔值、生活趣味挑戰、情境模拟多個種類。
從 Candise 視頻中驚訝的表情來看,她和 Slogan Social 對視頻引起的巨大反響并未有過預期,而這家以海外品牌營銷爲核心業務的機構,此前也并未有過任何與中國市場相關的舉措。
在邏輯上,目前聽勸老外展現出的狀态的确不符合 MCN 推達人的規律,在年齡、國别、文化上呈現出巨大的差别和分散性,并基本都爲素人,大部分看不到長期運營可能。
另一種猜測是老外聽勸背後有小紅書官方的推動,鑒于「聽勸」剛剛被小紅書官方列爲 2023 社區年度生活趨勢之一,小紅書官方可能給了相關筆記更多流量傾斜。
這一猜測獲得了來自多個信源的否認。與小紅書合作較多的相關合作方也認爲老外聽勸應該不是小紅書官方行爲,因爲其不符合小紅書一直以來的用戶運營邏輯。
小紅書此前的日常運營以各類活動爲抓手,并有着強烈的拉新和促活要求,追求覆蓋最廣人群,所以邀請大博主參與話題讨論是常用的方法之一。如果以此做參照,老外聽勸過于小衆,能夠吸引的人群有限,如果以拉新爲目的,語言不通的外國人顯然在現階段還不應該成爲小紅書的主力拉新目标。
可能性
我們對聽勸老外湧入小紅書的關注,源于對小紅書海外用戶和海外創作者的關注。
盡管小紅書并沒有停止對海外産品的開發,比如全年 3 月在日本上線的 habU,但考慮到其主站在用戶破圈和邊界突破上的急迫性,海外用戶應該成爲成爲小紅書用戶和内容擴展的重要部分。小紅書在海外華人群體中已經形成較大的影響力和滲透率,加之以生活方式爲主的社區内容,在各個社區中,小紅書看起來是最容易覆蓋海外用戶和創作者的。
另一件事則關于簡中語境下,在文化差異這一目前占主導地位的議題外,是否可以容納更多文化底色的海外創作者和相關内容。
盡管相對粗糙和重複,但「聽勸」和其所代表的的實用性的确在中國網友和外國用戶之間搭起來相對有效的交流、互動橋梁。社區身份取代國别差異占據主導。
回到社區本身,一個必須思考的問題是,如果海外博主的進入是條必經之路,那什麽樣的内容是應該優先進入的,它有兩個訴求,一是具備社區特性,展現社區獨有的内容價值,二是符合社區文化,能夠順滑融入現有社群中。
近期在海外創作者招攬上展現出更多主動性,B 站抓住了創意的核心氣質。最新的百大頒獎中,貓和老鼠動畫師 John 被授予 2023 年度海外 UP 主稱号;頂級視頻博主 Mr.Beast 在近期入駐 B 站,他的創意視頻在全球擁有超過 3 億粉絲,并受到不同地區的創作者模仿。以創意爲核心,這批海外創作者的進入,也可以一定程度和社區中的部分激進價值觀,形成對沖。
聽勸老外顯然是小紅書意料之外的情況,又在新人扶持、聽勸标簽等諸多流量運營機制的共同推動下,在感官上帶來了遠超實際内容量的影響力。
某種意義上,當一個小紅書核心用戶的首頁超過 2 個形式極其相似的老外聽勸内容時,帶來的文化入侵感是極強的,這也是有部分用戶将其歸結爲官方行爲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