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編輯 | 烏蠅歌
小風小浪原創出品
再寫一個壞女人。
Gucci 的高級 PR,年薪 50 萬上下。
貸款買了間二手房,精裝修,地段優。
鬧中取靜,出門就是咖啡館、網紅書店、綠植公園。
可代入望京,時髦、文藝、貴,經典中産和部分新中産的置業首選。
劃重點——利率低,不用 60 萬房貸,再還 57 萬利息。
背馬蒙相機包,冬天穿皮草。
20 歲時,挎着同款萬柳書院少爺,吃米其林三星西餐。
30 歲時,談老錢風大叔。不是秃頂啤酒肚的老師傅,是有顔有錢有見識的叔系妖精。
談夠了,就無縫銜接年薪過百的老公。
老公買下核心地段的高檔大平層,帶她過上精緻體面的小紅書生活。
再劃重點——她老公的經典語錄是:" 支持妻子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
40 歲離婚,無孩。
重回情場,分分鍾領回 20 歲小奶狗。
是那種跟姐姐大戰一天一夜後,第二天一早,還能下面伏地挺身,上面茶言茶語的那種狗:" 哥哥好兇啊,不像我,隻會心疼姐姐。"
姐姐的靈肉都被周到伺候,穿上衣服去職場大殺四方。
接受時尚雜志采訪,作爲女性榜樣,瘋狂輸出金句:不要限制自己,不要攀比,要自由選擇人生哦。
她是《東京女子圖鑒》的女主,名字叫绫。
7 年前的劇了,很出名的。
當年同步傳到國内,台詞截圖風靡全網,引發熱讨。
内娛人還跟風買了版權,翻拍了《北京》和《上海》兩版。
這樣一個女主,小鎮出身,沒背景、沒關系,連做題家都不算——
她不是很會做題,學校一般。
就靠不知足、不停歇、不要臉,靠 " 做一個令人羨慕的人 " 的理想,一路打拼,一路逆襲。
你覺得這位姐算是人生赢家嗎?你想要她的生活嗎?
突然想到她,還是拜全嘻嘻所賜。
放心,不是老生常談。
不是要拿電視劇裏的 " 大女主 ",拉踩自媒體賬号上的 " 北大嬌妻 "。
恰恰相反,我覺得她倆本質是一類人。
她們靠高考、靠踩風口,看似改變了命運。
但是——對不起,罵我我也想說——
她倆的故事,明明白白告訴我們,學曆、工作、收入,無法讓一個女孩實現真正的 " 向上流動 "。
全嘻嘻扮演 " 北大嬌妻 ",是爲引流恰飯沒錯,但看她選的男人——
複讀三年考上三本,無才無貌無家底,職業收入不詳,大概率不是什麽高階精英男。
反向暴露了一個真相,全嘻嘻并沒實現真正的階級躍升。
高考成績和自媒體風口紅利,讓她看起來不再是小鎮青年,華麗變身女精英。
但配偶暴露了她的真實檔次,其實和留在老家的小學同學沒有本質差别。
她頭頂上的天花闆其實很低。
到了一定程度升不上去了,才會在另一個維度找突破口,就是領本結婚證,獲得主流認證。
所以北大并不是她的嫁妝,北大是她的聘禮。
她在視頻裏教女孩們如何安撫想 PC 的老公,當然全是貓尿狗屁。
向下兼容不需要學,認命就行。
真正有實用價值的,是她老公的勵志傳奇才對。
她老公才應該開号授課,教教低層次男人如何攀高枝。
重看《東京女子圖鑒》前,我還把全嘻嘻的選擇,簡單歸結爲男人基本盤不行。
七八十分的男人數量遠低于七八十分的女人。
所以越是踐行 " 靠自己 " 的女強人,選擇面越窄。
除非不結婚,否則大概率隻能帶一個低階男人上升,或者被拽下去。
看完《東圖》,我又想到了一個新角度,比 " 男女基本盤不同 " 更殘酷——
階層壁壘,無法靠 " 個人奮鬥 " 打破。
我開頭講的女主绫的生活,還有另一種寫法。
不是爽文,到處是妥協、認栽和受委屈。
绫剛到大城市時,交了個和自己差不多水平的男友。
雖然老實靠譜,會過日子,但沒法帶她進入上流社會。
于是頭也不回地甩掉經濟适用男。
積極相親,出入聯誼會,結實了家境優越的少爺,還年輕帥氣,紳士派頭。
帶绫吃高級西餐,見各種世面。
少爺告訴她自己是不婚主義,說了一大堆婚姻無用論,光明正大地不給承諾。
绫假裝不在意,其實暗暗想着 " 萬一呢 ",就繼續交往着。
直到聽說男人有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妻,要結婚,然後搬去紐約 ……
绫才知道自己被涮了,跑去男人家裏要說法。
但人家正和富家女親熱,連門都不給她開。
這個閉門羹預言了她以後的人生。
她靠光鮮的時尚圈工作,在富人區外圍逛了一圈又一圈,卻始終鑽不進去。
富家子男友,和绫講過他們從小在日式萬柳書院的生活。
绫假笑附和,裝出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心裏卻在想:真嫉妒這些生在羅馬的二代啊。他們與生俱來的東西,我要付出多少努力,也未必夠得到。
很難說绫投入了多少真感情。
她敲不開少爺的門,就默默走開,在 " 萬柳書院 " 周邊遊蕩,擡頭看滿眼霓虹。
想的不是情傷,而是沒能去成那家米其林飯店。
她聽說 30 歲前,能去那裏約會,是一種成功的标志。
爲了配上那家店的格調,绫還分期付款買了條 Akris 的裙子。
隆重準備一番,一副要迎接命運改變的儀式感。
可臨門一腳,還是落空。
绫的女同事們,都拿嫁人當正事,工作不過是臨時客串。
上班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熬到下午 6 點,她們的主業才剛剛開始。
補妝、拎包、光速走人,趕赴一場又一場相親。
臨走還不忘嘲笑 996 的大齡未婚女主管:
在職場吆五喝六有屁用,一把年紀嫁不掉,還是一敗塗地。
" 你要選哪邊?當一個人人羨慕的已婚女人,還是可憐沒人要的單身女精英?"
绫看向鏡頭,昂首挺胸:小孩子才做選擇,我是成年人,我什麽都要。
同事們都是不推不動,甚至推了也不動的滾刀肉。
而绫能在别人推之前就動起來,做到這點,就輕而易舉脫穎而出了。
右手挽着職場混子們的手,蹭進她們的相親會,撿漏官商二代。
左手搭上女高管的肩膀,聽她傳授職場經驗。
看似左右逢源,其實反不如職業嬌妻們自洽。
因爲嬌妻們目标明确——就是要走傳統賽道,做傳統好女人。
那是條曆經千百年沉澱的老路,堅固、穩定、理所當然。
就像绫那句經典台詞,當年也是全網刷屏的水平:
" 結婚在下定決心之後其實是很容易的。女人們應該都懂。把重點放在找個條件好的男人,所以才結不了婚。"
而绫什麽都想要,其實也意味着不知道要什麽。
多年後,和老同事們聚餐。
绫拿出刊登她大照片的時尚雜志,想大肆顯擺一番的時候,才發現無人爲她的成就喝彩。
老同事們求仁得仁,當了新娘和老娘,熱熱鬧鬧地比誰的孩子脫下尿片就上清華,誰的孩子吐了奶嘴就年入八位數。
她們的人生已經進入下一個階段,或者說已經上岸。
绫登上的那本雜志,始終沒機會打開。
沒人在意她又升了職,老同事們隻盯着 " 她是嫁不出的老女人 " 這點嘲。
那一刻,绫終于明白,她并不真的享受工作本身,她隻是想讓所有人都羨慕,要把人比下去。
觀衆也終于明白,越是獲得世俗成功的女人,越不是什麽灑脫獨立大女主。
她們比誰都在乎别人的眼光。
于是重金報名昂貴的婚介所,選了個長成這樣的老公:
當然長成這樣的老公也是老公。
能給她帶來主流勳章的同時,也帶來洗不完的襪子,刷不完的碗,和意想不到的出軌。
不結婚不知道,已婚勳章都是驢糞蛋子表面光。
當醜老公連性生活都懶得應付,隻會算計她的排卵期,催她趕緊懷孕時,她終于達到了甯靜說的狀态:
沒結過婚的人還是要嘗試結婚,不然不知道結婚原來沒有用。
一手婚姻,一手工作也不是全無用處。
至少給了她一個可以随時反悔的後路。
至于離婚後睡過的小狼狗,很快又被另一個閨蜜搶走。
剛要甩開膀子上陣厮殺一番,小狗舉起左手,大笑:" 快看,這是我新姐姐送我的手表。"
那是一枚皇家橡樹,公價大幾十萬。
绫送出的幾千塊潮牌衛衣,瞬間被襯成了地攤貨。
價簽上差的兩個零,也是她和她那個塑料閨蜜——出身日式萬柳書院的大小姐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二十年了,不娶她的大少爺和戴名表的小狼狗,給了她同一個閉門羹。
再次擡頭看東京的璀璨夜空,撲來撲去,原來都是一場空。
女高管、中産婚姻、甩掉爛男人的大女主,包養小狼狗的富婆 ……
什麽了不起的徽章,绫都戴過。
随便拿出一個,都能開号授課,做成全嘻嘻同款網紅的水平。
但哪一個都沒讓她獲得真正的自由。
欲望沒有止境,推動她向上,也讓她永遠焦慮,永遠不能接受當下的處境。
绫的故事,就停在她又一次蠢蠢欲動的念頭裏,然後面對鏡頭,自剖内心:" 我就是一個貪婪的女人。"
7 年前,我爲這部劇專門寫過一個大專題。
大談現代女人,都該學绫,要房子、要包包,不要瑪麗蘇。
談野心和欲望才是推動女人向上進步的動力。
7 年後,當我自己在一次又一次希望、失望裏循環往複的時候,我有了一種新看法——
過度努力,對一個人是有傷害的。
當年爲了寫《女子圖鑒》專題,專門采訪了《上海版》的制片人和導演。
重新翻出采訪記錄,導演和我說過這樣一段話:
" 到今天爲止,大城市的競争越來越強,留在大城市可能越來越不容易。
我記得我那屆的畢業生,如果是上海交大的本科生,工資是三千五百塊錢。
現在我覺得一個本科生大概也就五六千塊錢。
但是這十七八年裏房價漲了多少,房租漲了多少,物價漲了多少。
這些經濟上的壓力會導緻人的不同。"
人的确變了,變得更愛提 " 女性主義 "。
但又比任何時候都愛用 " 有錢、有老公、樣樣成功 " 來綁架女性。
全嘻嘻之流能恰到飯,不就是因爲立了這個人設。
越貼女權标簽,越掩蓋大部分所謂女性困境,都是階級差距難以逾越造成的。
2023 再寫《女子圖鑒》,我要寫的是:
女人的終身課題,不是嫁人,不是當事業女強人。
不是往身上貼任何一種光鮮的标簽,來獲得别人的肯定。
而是尋找自己、認可自己。
即便我不是一個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