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輕人與老年人共同面對 " 老去 " 議題的時候,我們關注的共同點在于:面對當下、面對老去與面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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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則名爲 " 第一批 00 後住進養老院:月租 300 元,室友大我 50 歲 " 的視頻走紅網絡。
該視頻中的養老院機構鼓勵年輕人走進養老院與老年人一起生活。這一舉動既使老年人得到陪伴,同時也使年輕人通過累計養老服務時長來抵扣房租,爲應對老齡化問題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與可能。
(一條視頻 " 第一批 00 後住進養老院 " 截圖)
今年,誕生于我國 1963 年 " 嬰兒潮 " 時期的人口,其生理年齡正式抵達 60 歲,中國社會迎來了最大一波退休浪潮。
而在中老年人面臨客觀年齡上 " 退休潮 " 時,年輕人也在主觀心理上迎接着 " 退休臆想"。
年輕人們經常将 " 我在工位想退休 " 挂在嘴邊,對于年輕人來說,退休生活被賦予了有關閑暇和自由的想象,恰如《論語》中所描述的:" 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
不論是已經踏入人生後半場的老年人,還是需要擔當贍養義務的中年人,抑或是無限向往老年退休生活的年輕人," 老年 " 似乎成爲了當代社會的共議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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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觀的真實:
年輕人想變老?
當代年輕人十分樂于規劃自己老年生活。此前,有上海 80 後夫妻存款 300 萬提前規劃退休,引發了網友對 " 需要多少錢才能體面養老 " 的熱議;更有網友将自己的退休倒計時打印成日曆,希望借此幫助自己熬過生活的灰暗。
不少網友表示 " 當代年輕人最遠大的理想是退休 "。
(網絡圖片 " 年輕人的遠大理想是退休 ")
年輕人對于 " 養老 " 和 " 退休 " 的探索,源自日常生活中的經濟壓力和日複一日的機械工作。
我們這代年輕人面臨着整體性困頓的社會心理,工作的熱情在程式化、重複性的工作中被消磨殆盡。退休對年輕人來說不再僅僅是自然而然的生理階段,而被賦予了田園牧歌式的想象。
此外,由于互聯網的發展,我們對于知識的獲取更加便利,生活節奏也愈加快速。這使得年輕人産生了心理年齡和生理年齡的認知偏差,産生了所謂的 " 初老感 "。具體來說便是,雖然實際生理年齡還很年輕,但人們的心理年齡超過了生理年齡,從而覺得自己 " 年紀大了 "。
(網絡圖片 " 精神老年人 ")
" 初老感 " 背後折射的是年輕人對于現實壓力的一種抵抗。人們期待用 " 我已經老了 "、" 我想要退休 " 等心态,從繁雜工作中尋求短暫的逃離。
同時," 初老感 " 也是年輕人處于年齡過渡期應對焦慮的一種手段。
20-30 歲的階段包含着極大的不确定性,年輕人被社會賦予了 " 青春活力 " 的印象标簽,但心理内部卻面臨着從少年到中年的忍痛成長。
我們也會接受一些來自外部線索帶來的焦慮,例如熬夜能力下降、皮膚狀态變差、不會熱門歌曲、突然被叫叔叔阿姨等。因而年輕人們選擇用 " 初老 " 來借以安慰自己,撫平焦慮。
(網絡圖片 " 我什麽時候退休 ")
實際上年輕人本身是年輕的,初老感是由特定問題而引發的暫時性、零星的現象。年輕人産生的并非全貌的初老,而是一種情境性的 " 初老感 "。
換句話說,年輕人用 " 退休 " 逃離現實,其實隻看到了老年生活的閑暇,卻忽視了老年人需要直面人生終點、身體機能下降等問題的事實。
現實壓力日益擠壓我們的生存空間,年輕人們并不是真的想要變老,而是想要停下來,慢下來,得到一個可以按下人生暫停鍵的按鈕,不再被裹挾着前進。
這種渴望正如《談美》的開篇:" 朋友,慢慢走,欣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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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觀的真實:
養老并非孤島
年輕人住進養老院,這種新型養老服務模式宛如一場跨越年齡的相聚,它不僅讓年輕人有機會提前感受老去的滋味,還爲老年人帶來了新朋友。這種模式的探索,像是爲 " 代際融合 " 打開了一扇通往無盡可能的大門。
關于年輕力量注入養老行業的例子也層出不窮。
此前,《一幫 00 後、90 後開另類養老院》視頻走紅 B 站,他們提出 " 無齡化 " 養老的概念,期望将養老院打造爲可供各個年齡階段進入的流動性公共空間。還有年輕人組建老年電競隊,創新和豐富了養老的方式。
(視頻 " 一幫 00 後、90 後開另類養老院 ")
然而,年輕人進入養老行業的嘗試也在面臨着種種質疑。
質疑聲音認爲年輕人和老年人的互動是否具有必要性、代際溝通的溝壑能否真的可以跨越。也有聲音指出影像視頻具有美化的嫌疑,養老院裏其實有很多機能不健全的老年人,志願者需要幫助其解決基本食宿的問題。
(網友的部分質疑)
如此争論,其核心應該是現實與想象的差距。很多時候,年輕人難免陷入對于老年生活的臆想當中,沉醉于老年生活閑暇舒适的泡沫幻影。人會老去是客觀事實,伴随着年老,身體機能會下降,行動會開始失控,老去就是一個逐漸喪失能力并逐漸直面死亡的過程。
(紀錄片 < 四個春天 > 截圖)
現代人的壽命普遍延長,60 歲退休不應作爲一個探索生命意義的終點,而更應該作爲人生下一旅程的起點。
這個旅程中,老年人的身體也會面臨種種階段:身體尚且硬朗的老年活力期、70-80 歲的身體衰老期、80 歲以後的身體失能期。
同時老年人的心理及生活也會緩慢變化,從最開始脫離工作 " 放飛自我 " 的積極體驗,到第二階段逐漸丢掉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規律、丢失社會身份的空虛和迷茫,再到身體機能下降的失控與無力,最後期望突破障礙和自我實現,最終面對死亡。
(養老院内組織的露營活動)
現如今的年輕人關注養老行業,将更多的關注點放在了養老的初期,而忽視了老年生活後期的基礎保障。這也是爲什麽我們在幻想退休生活的時候往往覺得其自由自在,卻忘記了老去是一個長達幾十年漫長而艱巨的過程。
要讓老年人安享晚年,社會各界需要從精心呵護養老的 " 土壤 " 做起。這塊 " 土壤 " 正是老年人生活的基礎保障,養老的基礎需要确保老年人有飯吃、有病醫、有尊嚴;種下一顆種子後要想讓它茁壯成長,也需要充足的養分和水分,而這恰恰需要更加強大的福利體系來支撐;我們也需要用道德和責任來守護這片 " 園地 ",及時修剪、施肥。
(安享晚年的老年生活)
最後,養老這片 " 園地 " 才能開出精神之花、結出文明之果,成爲老年人安享晚年的幸福樂園。實現 " 老有所依、老有所養、老有所樂 " 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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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流銀:
萍水相逢檐廊下
耶魯大學的葛玫博士,花了三年的時間前往雲南昆明進行考察,出具了一份針對中國養老機構的民族志調查報告。
她發現,城市化的發展也在更深程度上影響着當代養老模式的轉變。
" 當照顧老人的擔子逐漸從親人過渡到陌生人 ",轉變在始料未及中切切實實地發生了,這是新模式的開端,還是一個暫時的階段,如何去界定這樣的現象,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随着社會體系的不斷健全而不斷延展的。
(< 誰住進了養老院 > 葛玫)
雖然年輕人對于養老問題的關注與理解仍然存在種種臆想與偏差,但是年輕人關注 " 銀發浪潮 " 本身是社會應對老齡化問題的積極探索,也推動了養老行業的良性發展。站在時間的深度,年輕人在養老問題上的在場,也是爲未來養老模式的創新和年輕人的老去做充分的準備。
日本社會十分關注老齡化問題,也将其融入到了影視作品中。
電影《萍水相腐檐廊下》描繪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奶奶市野井和一位女高中生佐山因爲 BL 漫畫結緣的故事。檐廊下,一老一少相談甚歡,市野井奶奶對于佐山的啓發和應援正是孤獨少女佐山所急需的,而佐山的陪伴也是市野井一直遙望卻無緣獲得。
(電影 < 萍水相腐檐廊下 > 截圖)
電影雖然帶有夢幻的烏托邦色彩,然而褪去影像的濾鏡,年輕人與老年人共同需要的恰恰是彼此之間的共鳴與連接。
無論是年輕人關注退休話題、00 後住進養老院,還是正在發生的退休潮與老齡化社會,在年輕人與老年人共同面對 " 老去 " 議題的時候,我們關注的共同點在于:面對當下、面對老去與面對死亡。
我們總是希望用年齡來積累生命的意義,又不可避免地抗拒老去。
年輕人在向往退休時,不妨追問自己,我的這些夢想是否隻有退休之後才能實現。老年人在面對身體失能時,除了等待死亡趕上自己之外,還可以選擇去擁抱死亡。
(紀錄片 < 人生第一次 · 養老 > 截圖)
海德格爾用 " 倒計時 " 的方式看待死亡來使人們明白生命的意義是可以延長的。通過提高生命中每分每秒的質量和長度,過好當下,進而在有限的時間裏延展生命的意義和價值,最後向死而生。
正如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寫道:
太陽,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它熄滅着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燒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輝之時。
那一天,我也将沉靜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處山窪裏,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當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