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 12 月 6 日,前 FDA 資深專家、瑞甯康生物創始人王亞甯出席在成都舉行的 "2024 生物醫藥大會 "。王亞甯指出,中國 Biotech 在與跨國藥企進行商務拓展(BD)談判時普遍缺乏自信,導緻産品估值低,甚至被賤賣。他認爲,企業應積極與 FDA 溝通,提高産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争力,并保持開放心态,适時出售早期項目以換取資金繼續創新。
每經記者 林姿辰 每經編輯 梁枭
2021 年 9 月,王亞甯卸下 FDA 臨床定量藥理學審評部部長的職務,加入新藥研發的企業端。當時,一家處于臨床階段的 Biotech(生物科技公司)向他抛出橄榄枝;3 年後,王亞甯再次出現在大衆視野,身份已經轉變爲上海瑞甯康生物醫藥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創始人兼 CEO,希望爲國産新藥研發、出海、審評上市提供專業咨詢服務。
2021 年被業内人士視作行業資本寒冬的開端。當越來越多的 Biotech 走上談判桌,希望通過轉讓自研管線增厚現金流時,它們是否熟悉遊戲規則?能否與跨國藥企(MNC)平等對話?
王亞甯認爲答案是否定的。12 月 6 日,由成都傳媒集團指導、每日經濟新聞主辦、四川省醫藥行業協會作爲支持單位的 "2024 生物醫藥大會 " 在成都舉行,王亞甯對《每日經濟新聞》表示," 過去很多項目是被賤賣掉了 ",國内至少有一半或多于一半的企業不具備與跨國藥企談判的能力。
上海瑞甯康生物醫藥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創始人及 CEO、前 FDA 定量藥理部部長王亞甯
圖片來源:主辦方供圖
中國 Biotech 在 BD 時缺乏自信,頭部藥企也交過 " 學費 "
在回國之前,王亞甯在 FDA 工作了 18 年。在臨床定量藥理部飛速發展過程中,他從初級審評員一路晉升到部長,期間的審評工作覆蓋了所有疾病領域,參與過撤銷在緊急情況下使用瘧疾藥物氯喹和羟基氯喹治療新冠的授權,也頂住壓力推動阿爾茲海默病争議藥物 Aducanumab(阿杜卡瑪單抗)上市,被國際資深定量藥理專家 Bob Powell 教授稱作 " 臨床藥理領域的邁克爾 · 喬丹 "。
但真正加入一家初創 Biotech,挑起 CEO 的擔子後,王亞甯發現自己遇到的第一個問題是融資。醫藥魔方數據顯示,2020 年,中國創新藥一級市場融資金額爲 869 億元,2021 年爲 877 億元,2022 年下降到 433 億元,2023 年進一步降爲 309 億元。
爲了增加自身現金流,越來越多的創新藥企業瞄準海外市場,尋求 BD(商務拓展)的機會。但王亞甯注意到,很多初創 Biotech 在與跨國藥企談判時缺乏自信,導緻産品估值上不去,最終被賤賣,連頭部藥企也交過 " 學費 "。
例如,今年 1 月 GSK 以 10 億美元的首付款和 4 億美元的裏程碑付款,宣布收購 AiolosBio,後者唯一核心管線是去年 8 月從恒瑞醫藥引進的,當時的首付款僅爲 2500 萬元。
" 在談判過程中,我最大的一個感受是代表企業去跟對方談判的這個人很重要,如果他們自己去談判,甚至帶着一個翻譯去談判,這個價值是談不上去的。" 王亞甯認爲,很多小企業的心态是自研産品被大藥廠看中是自己的榮幸,所以很容易被對方給出低估的價格導緻産品賤賣。
不過,近年來也有幾筆 BD 交易給王亞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22 年 5 月、7 月、12 月,默沙東分别以 13.63 億美元(包括首付款和裏程碑付款)、3500 萬美元首付款和 9 億美元裏程碑款、1.75 億美元首付款和 93 億美元裏程碑款,從科倫博泰引進 TROP2 ADC 藥物 SKB264、Claudin 18.2 ADC 藥物 SKB315 和 7 款早期 ADC 産品的全球權益;2023 年 12 月,百利天恒将抗體偶聯藥物(ADC)BL-B01D1 的中國大陸外全球權益授權給百時美施貴寶,潛在總交易額最多将達到 84 億美元;今年 11 月,恩沐生物與 GSK 針對一種臨床階段靶向 CD3/CD19/CD20 三抗藥物達成協議,首付款和裏程碑付款合計超過 8.5 億美元。
" 在全國範圍内,成都産生了多個非常成功的 BD 案例,交易額也相當可觀。現在很多企業願意選擇成都作爲注冊地或者主要研發地,可見這個大環境确實是挺好的。" 王亞甯說。
中美藥物監管方差異較大 留得青山在,不怕賣 " 青苗 "
" 在資本寒冬下,大家都想把自己的産品包裝得更具差異性,推銷給 MNC。即便現在成功的案例越來越多,但還有更多企業處于掙紮的過程中,BD 甚至可能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渠道。"
過去 3 年,王亞甯接觸過不少初創企業,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中國 Biotech 面臨的共同問題。例如,在資本寒冬裏,推進産品時應該優選 First-in-class(同類第一)還是 Fast-follow(快速跟随),哪一種産品更容易得到 MNC 的青睐、達成高額 BD 交易?在監管溝通過程中,中國的 CDE(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藥品審評中心)和美國的 FDA(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要求有何不同?
以臨床試驗爲例,王亞甯表示中美藥物監管機構的标準存在相當大的區别,比如美國很多疾病領域要求新藥進行兩個三期試驗,但中國基本上隻要求一個三期試驗,主要原因是國内真正的 First-in-class(同類首創)藥物比較少;再比如藥物申報 IND(新藥臨床試驗申請)時,美國主要關注臨床前動物試驗的安全性數據,對有效性數據的審查較爲寬松,但國内的要求會更高。
遺憾的是,多數國内 Biotech 無法跨越信息差,不可避免地給美國 FDA 留下了 " 偷工減料 " 的印象。
"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企業沒經驗,對相關反饋的解讀有誤,按照自己猜測的方向做完試驗交上數據,并不能滿足監管要求;二是錢的問題,想少做些工作,但有些東西是少做不了的,反而給 FDA 留下了很差的印象,未來還要花相當一段時間扭轉。"
王亞甯建議,爲了提高産品在美國申報上市的成功率和臨床研發的效率,當新藥研發進入臨床研發階段,國内 Biotech 除了要得到中國 CDE 的認可,還要和 FDA 進行及時溝通。另外,對于潛在 BD 機會,企業應該保持開放的心态,不要害怕把處于臨床初期的 " 青苗 " 賣出,預支了未來的希望。
王亞甯認爲,BD 本質上是一種雙赢的形式。如果不把項目的海外權益賣出去,目前很多中國藥企并不具備自己把産品做到國際市場的能力。有了 MNC 的加持,不僅能快速推進國外市場,國内市場也會得到更大的關注,更重要的是,由于目前國内創新藥市場定價偏低(有時是海外定價的幾十分之一),如果藥企隻開發中國市場,會損失掉全球價值。
" 那些因爲沒錢,不得已賣掉早期項目的企業,可能确實存在這個(預支希望)問題。但如果企業有持續創新的能力,通過 BD 先把現有的好的青苗賣出去,換來資金活下去,将來還能夠持續創新,就不需要太擔心," 王亞甯說," 現在最緊要的任務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