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士奇,大名西伯利亞雪橇犬,又因爲性格溫順、行爲幼稚,被叫做 " 二哈 ",成爲現在很多搞笑視頻、表情包的主角。
但在醫學史上,二哈們在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中,立下過汗馬功勞。
故事的最開始,我們要講一種已遠去的烈性傳染病。
白喉,是一種急性呼吸道傳染性疾病,主要由白喉棒狀杆菌引起,由被感染者咳嗽或打噴嚏時通過呼吸道飛沫進行傳播。人群對白喉普遍易感,其中又以 2 到 4 歲兒童發病率最高 [ 1 ] 。
病原體會分泌白喉毒素,嚴重時毒素會在患者咽喉處引起上皮細胞壞死及炎性滲出,出現灰白色膜狀物,稱爲 " 假膜 "。若假膜延伸至喉内或脫落至氣管時,可引起呼吸困難甚至窒息,這也是白喉早期緻死的主要原因。
患者喉部的白色假膜丨參考文獻 2
自從推行百白破(百日咳、白喉、破傷風)三聯疫苗的預防接種以來,白喉的發病率已經得到顯著控制,目前已經成爲一種罕見疾病——以我國爲例,2006 年起已無白喉病例報告 [ 3 ] 。
然而在百年以前,白喉卻是一種緻死性極高的傳染病,尤其對于兒童而言。
惡疾席卷極寒之地
1925 年,美國阿拉斯加北極圈附近,人口不足 2000 人的諾姆鎮。
1916 年的諾姆鎮丨 wikimedia commons
1 月,當地的愛斯基摩兒童中暴發了白喉疫情,諾姆鎮唯一的醫生柯蒂斯 · 韋爾奇(Curtis Welch)很快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地土著居民對這種疾病幾乎沒有免疫力,急需白喉抗毒素血清用于治療。
韋爾奇向外界發出了求救電報。很巧,就在阿拉斯加南部的安克雷奇市,一家醫院在倉庫中發現了 30 萬單位血清的庫存。
此時從美國其它地方征集血清已趕不及,因此當地政府決定将這批血清就近送至諾姆鎮。
爲了保證運輸中不會被損壞,人們将這批珍貴的血清裝入玻璃小瓶,用棉被包裹起來,然後将其裝入一個約 20 磅重的金屬圓筒中。
救命的血清有了,但怎麽運輸呢?
阿拉斯加是北美洲的苦寒之地,一年有四分之三都處在冬季。以當時的航空技術,不可能在冬季的阿拉斯加起飛,否則要麽飛行員凍死,要麽螺旋槳被凍住後,人機俱毀。
諾姆鎮更是在阿拉斯加的邊遠地帶,這裏位于白令海内陸 89 公裏,距離東西伯利亞隻有 222 公裏,港口也出于封凍狀态。
封凍的諾姆海岸丨 Laura Collins/KNOM
冬季到達諾姆鎮的唯一途徑,是一條漫長而危險的陸路:乘坐火車跨越數百公裏,從安克雷奇到達尼納納。此時此地,工業文明刹那間消失,等待你的将是一支狗拉雪橇隊及接下來 1000 多公裏的苦旅,整趟行程折騰下來通常需要一個月。
一個月?孩子們等不到一個月!
地圖中黑色線段表示雪橇犬行進線路丨參考文獻 4
冰原上的搏命接力
1000 多公裏,沒有一支狗拉雪橇隊可以在短時間内獨自完成這趟征程,更何況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諾姆小鎮,22 例患者在苦苦等待,5 個孩子不幸沒有撐到血清到來。
怎麽辦?20 名雪橇手帶着 150 隻哈士奇挺身而出,決定靠接力傳遞的方式,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
描述狗拉雪橇的油畫丨 Cornelius Krieghoff
1925 年 1 月 27 日,載有血清的火車抵達尼納納。當天的氣溫是零下 30 攝氏度,且天氣預報認爲天氣将繼續惡化。執行第一棒任務的威廉 · 香農(William Shannon)不顧旁人 " 等到天氣好轉再出發 " 的建議,拿到血清後立即勇敢地跳上了雪橇。
所有的偉大,都來自一個勇敢的開始。
左邊是接力路線,右邊是雪橇手的名字丨參考文獻 4
果不出所料,路途中的氣溫迅速地降到零下 60 攝氏度。此時的北極圈,每天的黑夜有 17 個小時,渺無人煙的荒原,漫山遍野的冰雪,無迹可尋的小道,寒冷徹骨的冰凍,黑暗吞噬了一切,甚至包括無線電信号……盡管如此,人與狗仍通力合作,熊熊燃燒的信念支撐着雪橇隊一步一步地接近終點。
6 倍速血清疾馳
這段接力之旅的最後 272 公裏,是整條線路中公認的最困難最兇險的路段,一共包含 3 段接力。這一攻堅克難的任務被交給了多哥(Togo)及巴爾托(Balto)2 隻哈士奇分别帶領的狗隊。
多哥的主人萊昂哈德 · 塞帕拉(Leonhard Seppala)是阿拉斯加雪橇比賽的冠軍,爲了盡快将血清送出,藝高人膽大的他決定抄一條近路:冰封的諾頓灣海面。
塞帕拉和他的雪橇犬們,多哥坐在最左邊丨 wikimedia commons/Carrie McLain Museum
在随時可能破裂的海面上,塞帕拉率領多哥爲首的隊伍小心又奮力地前行。
塞帕拉對多哥充滿信心,它是一隻完美的雪橇犬:勇敢、強壯、順從,具有發現蹤迹的非凡能力。團隊中的每隻狗都很重要,但領頭犬必須引導它們走上最安全的路線。
多哥不負衆望,準确無誤地帶領隊伍完成了穿越。其中最驚險的是,在他們穿越完冰封海面僅僅 3 個小時後,冰面就從他們剛剛走過的路現在破裂、沉降了。
終于,終于到了最後一天、最後一棒了。最後的沖刺是由雪橇夫甘納 · 卡森(Gunnar Kaasen)和巴爾托共同完成的。卡森 " 快犬加鞭 ",希望盡早把生命的希望傳遞到苦苦支撐的諾姆鎮。
然而天公不作美,暴風雪來襲,伸手不見五指的永夜加上紛亂的漫天雪花,卡森什麽也看不見,隻能被動依靠雪橇犬的勇敢與直覺摸索前進。
卡森和巴爾托丨 wikimedia commons/Brown Brothers
如果說多哥的特長是 " 尋找路線 ",那麽巴爾托的能力便是 " 預知危險 "。
當隊伍在無休無止的風雪中跌跌撞撞地行進時,突然巴爾托停了下來,止步不前。卡森不禁納悶,起初以爲是缰繩脫落了,當他下車走近巴爾托時,才發現隊伍即将試圖闖過的地方,竟是一層水面上的薄冰!卡森被吓出了冷汗:這場關乎幾十個生命的接力,差點葬送于此。
禍不單行,随後整個雪橇隊被狂風掀翻,裝有血清的金屬圓筒不知所蹤,眼看最後關頭功虧一篑,卡森和巴爾托發了瘋一般在厚厚的積雪中徒手翻找,終于沒有讓故事在這裏戛然而止。
1925 年 2 月 2 日,諾姆鎮的黎明還未到來,距離第一棒的威廉 · 香農跳上雪橇隻過了 5 天半,卡森和巴爾托抵達諾姆鎮,将血清送到了韋爾奇醫生的手上,注射到了病童的體内。
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疫魔退散了。
這支由哈士奇擔當主力的接力隊伍,踏足阿拉斯加零下 60 度的冰天雪地,以大無畏的勇氣擊敗了變幻莫測的荒原與咆哮肆虐的暴風雪,僅用 5 天半的時間便狂奔了正常情況下要走 30 天的路程,挽救了當地的孩子們,這就是被後世稱爲 "1925 諾姆血清疾馳(1925 Serum Run to Nome, 又稱 Great Race of Mercy)" 的非凡壯舉。
時至今日,人們除了血清,還普及了疫苗和抗生素,建立了對抗傳染病的有效防控體系。在紐約中央公園内,人們依舊在巴爾托雕像前懷念英勇的雪橇犬與雪橇手,并贊美人性無上的璀璨,以及人類在病魔面前不屈的決心。
紐約中央公園的巴爾托雕像丨 wikimedia commons/
Jim.henderson
參考文獻
[ 1 ] 臨床微生物學檢驗技術,劉運德主編,人民衛生出版社,2015 年 3 月第一版
[ 2 ] Sharma NC, Efstratiou A, Mokrousov I, Mutreja A, Das B, Ramamurthy T. Diphtheria. Nat Rev Dis Primers. 2019;5 ( 1 ) :81.
[ 3 ] 《防控傳染病疫苗接種最有效》,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官網,https://www.chinacdc.cn/mtbd_8067/201905/t20190506_201875.html
[ 4 ] Aboul-Enein BH, Puddy WC, Bowser JE. The 1925 Diphtheria Antitoxin Run to Nome - Alaska: A Public Health Illustration of Human-Animal Collaboration. J Med Humanit. 2019 Sep;40 ( 3 ) :287-296.
作者:李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