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中東,人們很難擺脫刻闆印象:沙漠、石油、保守、土豪……至于遊戲這種充滿複雜元素的活動,似乎不在他們的字典裏。
的确,遊戲在中東一度是通過灰色地帶交易和流通的産業,而現在的情況卻逐漸發生變化。
以沙特爲例,這個人口高度年輕化的中東第一大經濟體,現在已經将遊戲納入國家級的多元化、數字化經濟結構當中。遊戲、電競、元宇宙和 Web 3.0 的出現給當地人帶去了更多現代的科技感和娛樂選項," 土豪 " 搖身一變成爲 " 氪金大佬 "。
事實上," 氪金大佬 " 也隻是我們的想象,積極參與遊戲社區的,更多是沙特普通人,包括女性。
她們早就開始從遊戲向現實延伸,用認真遊戲的力量,嘗試改變現實的規則,創造出了自己的社區和專門賽事,甚至已經作爲電競選手、開發者、更大社區的領導者,和男性同樣站在了遊戲産業的中心位置。
Ghada Almoqbel 正在參與關于電競發展的讨論,談論了女性電競的相關話題,圖源:Misk Global Forum 曾經被忽略的女性玩家,通過 GCON 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就世界範圍而言,賽事中缺少女性選手是行業普遍存在的問題,女性在現實中以玩家身份自居更爲困難。而在 GDC2023 官方對遊戲從業者的構成調查中," 白人 " 和 " 男性 " 占壓倒性的多數,女性從業者的 " 少數 " 身份也可能會讓女性在相關職業的選擇上受限。
在性别調查中,回答 " 男性 " 的數量占 80%,女性僅爲 23%
在種族背景調查中,有 65% 回答爲 " 白人 ",兩個數據的來源均爲 2023 State of Game Industry,GDC
沙特玩家有着和其他地區近似的性别比,占近半數的女性玩家需要更大遊戲空間,也期望在相關的職業選擇上有更多的機會。
但在十年前,沙特的電競賽事和相關職業都将女性拒之門外,對大多數女孩而言,遊戲是一種在家裏或卧室進行的個人體驗,她們甚至無法想象其他同樣喜歡遊戲的女孩的存在。
然而 GCON(Girls' Convention,沙特女性遊戲大會)讓一切發生了變化。GCON 是沙特第一個專門爲女性玩家開放的遊戲大會,現在無論是在地區還是行業範圍内,都有了一定的影響力,活動曾經得到過華爲、微軟、任天堂、playStation 等公司的贊助支持,也和沙特電信公司(STC)達成了戰略合作關系。
GCON 的合作企業,圖源:GCON 官網
擔任 GCON CEO 的 Ghada Almoqbel 在 2022 年的 W Lover Gamers 大會上分享說,在 2012 年 GCON 剛剛成立的時候,沙特的情況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現在的沙特對女性的約束比以前要少,而那個時候沙特遊戲社區不歡迎女性," 我甚至不會說是不受行業歡迎,隻是遊戲社區 ",因爲連遊戲社區都不對女性開放,要說 " 行業 " 還實在是有點瘋狂。
" 但遊戲可以對抗傳統,GCON 就是這樣開始的 "。就像在遊戲裏打怪升級,沙特女性以 GCON 社區爲起點,不斷沖破遊戲産業中存在的偏見和約束,成長爲專業電競選手、遊戲從業者,或是在其他領域有着更多的機會,和那些他們曾經無法想象的人生。
Ghada 是 GI.biz 選出的 100 位 " 遊戲産業改革者 " 之一,工作之餘也是遊戲玩家,圖源:網絡進入 " 遊戲行業 " 不再是瘋狂的想象
Felwa、Tasneem 和 Najla 是 GCON 的創始人。她們熱愛遊戲,也因爲這份熱情成爲了第一批嘗試改變規則的人。
Tasneem 是 GCON 創始人之一,也是遊戲愛好者和媒體策略師,2016 年, Hall of Femmes 邀請她通過講座分享阿拉伯世界的遊戲文化和遊戲行業的未來願景,圖源:圖源:billetto)
由于女性被沙特年度最大的遊戲活動 " 玩家日大會 "(Gamer's Day Convention)拒之門外,她們決定籌辦一個對女性玩家開放的遊戲大會,而第一屆 GCON 的成功舉辦證實了沙特女性遊戲玩家群體的存在,也爲來到現場的 3000 位參與者和之後更多的女性打開了機會的大門,這些人中就包括 Ghada。
2012 年還在讀高中的 Ghada 知道 GCON 的消息後并沒有馬上參與。除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她并不認識其他熱愛遊戲的女孩,關于這個對女性開放的遊戲活動,她更多的是感到疑惑," 這個隻有女性才能參加的遊戲活動到底是什麽?該不會是個陷阱吧?"
但在活動舉辦的第二年,Ghada 還是決定參與了,而這一決定也讓世界另一面的機會向她展開。
Ghada 仍然參與 GCON 每月舉行的 "Devs Talk" 座談分享,圖源:GSMoqbel,Twitter
發現沙特還有這麽多女孩同樣享受、理解遊戲,這一時刻對即将步入大學、開啓人生新階段的 Ghada 而言至關重要。這決定了遊戲對她的意義,不會止步于娛樂。
Ghada 渴望和社區有更強的聯結,并下定決心要成爲這個社區的一部分,因此在高中畢業之後,她對 GCON 更加上心。除了作爲内容創作者支持社區的工作,她在大學期間還嘗試了市場營銷、業務分析等工作,甚至得到了和政府機構的合作機會。
" 那是對我來說非常繁忙但又不可以缺少的一段時期,我享受其中的每一分鍾 ",盡管有些工作内容上和遊戲無關,這段經曆讓她的技能和知識在更多的行業中得到了證明。
Ghada 和沙特麻醉品管制委員會的合作項目揭牌儀式,圖源:Ghada Almoqbel,Linkedin
在提到這段經曆時,Ghada 認爲自己的争取和專注肯定是一方面的因素,但 GCON 把這些機會帶到了她的面前,給了她參與其中、創造自己未來的機會和勇氣。而這也讓她更理解女孩們的同樣處境:成功離不開熱情,也同樣無法缺少契機,她想爲其他年輕女孩提供同樣的機會,這也促使她在大學畢業的前一年接管了 GCON。
現在,Ghada 已經在沙特遊戲行業中工作了 8 年多,除了持續支持 GCON 社區的運轉,她還在沙特遊戲公司 Nine66 負責業務發展,同時還是國際遊戲開發者協會(IGDA)在利雅得地區的共創者,在世界性遊戲論壇和峰會上代表沙特,用更多的資源和機會回饋着沙特的女性遊戲社區。
IGDA Riyadh 每月都會舉行會議,今年 3 月成立一周年,圖源:GSMoqbel,Twitter
如今的沙特," 遊戲行業 " 和 " 政策 " 兩個詞已經和十年前相比,有着完全不同的意義,女孩們也有機會在對人生的規劃和想象中,将 " 遊戲 " 放到一個更重要的位置上,我們了解到在 Savvy Games Group 從事高級學習與發展工作的 Mashael Abualnaja 就是這些女孩中的一個。
成爲遊戲從業者的選擇在過去幾年裏改變了 Mashael 的生活和職業人生。" 我遇到了很多人,和來自不同國家的公司、行業工作者打過交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發生這樣的改變 "。
今年已經是 Mashael 參與組織全球遊戲大會(The Global Game Jam)的第六年了,她是活動在海灣國家和西南亞地區的區域組織者,在今年還被選中參加今年的遊戲開發者大會(GDC)。
Mashael 正式成爲全球遊戲大會的區域組織者,圖源:The Global Game Jam,Linkedin
Mashael 的興趣和職業選擇在一開始也被質疑過,總有人對她說 " 遊戲是給孩子玩的 ",或者 " 要是你繼續做這種愚蠢的事情,就沒有人會認真地對待你 "。
但Mashael 在一開始就對自己在遊戲領域的職業方向有了比較清晰而堅定的規劃,并且不是像 " 從事遊戲相關的工作 " 一樣含糊的決定,而是一個已經在她的心裏和談話中重複了無數遍的願景:" 總有一天,我會在這個行業中做出成績,我要在遊戲行業中從事人力資源工作,特别是在人才培養的方面 "。
工作對她而言,指的不是幹些簡單的活或者值個班,而是能去做那些一想到就讓大腦皮層感到興奮的事情。這次在遊戲開發者大會上交流,還有過往在國際遊戲開發者協會(IGDA)當志願者都讓她意識到在發展遊戲行業社區、發展更多行業關系、開發遊戲人才,以及對沙特遊戲産業的整體了解上,她都還有很大的學習空間。
Mashael 分享參與 IGDA 地區活動的照片,圖源:Mashael Abualnaja,Linkedin
對和 Ghada、Mashael 一樣的更多女孩們而言,光成爲被接納到遊戲社區和事業中的幸運兒,成爲能夠每天一睜眼就接觸到 " 讓大腦皮層感到興奮 " 的細節的人,這還不夠。
更要緊的是,抓住國家政策帶來的産業資源和關注,她們要讓更多熱愛遊戲的女孩們能看到并真正把握住契機。
還要去争取更好的平台,更多的機會
無論是中東還是世界的更多地區,想要融入遊戲行業的女性玩家和從業者隻會比我們現在意識到的更多。
Galaxy Racer 的市場營銷經理 Haya Al-Qadi 在參與 The Next World Forum 讨論時提到,很多人還沒有意識到在沙特,主機遊戲中男性玩家和女性玩家在數量上是幾乎對等的,而手遊的玩家中女性幾乎比男性還要更多。
但一直以來,女性在遊戲平台中會爲了避免和其他玩家發生沖突、遭到騷擾和網絡暴力,而選擇隐藏賬号信息或是真實性别。現實中的情況也同樣讓人不安:今年的 GDC 舊金山會場上,出現了針對女性參會者的騷擾、飲品加料事件,引發了一系列的争議。
針對 GDC 2023 會場的騷擾問題,組織發出了提示和互助方法,圖源:Games and Online Harassment Hotline,Twitter
Ghada 在 Hia Magazine 的采訪也側面印證了這些狀況對女性用戶的困擾。在 GCON 在市場調查中發現,19% 的女性表示不願意參與到賽事活動中,70% 的女性更願意參加爲女性開放的專門賽事,還有 81% 的女性表示了遇到了缺乏機會、恐懼、不願意在媒體和其他公開場合露面等擔憂。
除了被騷擾的風險,女性玩家的遊戲體驗也同樣受到限制,爲女性定制的遊戲和設定在中東整個市場的數量少之又少。但因爲中東女性被認爲對射擊、SLG 等硬核遊戲有和男性相似的偏好,又或者是在刻意繞過文化的禁忌,開發商很少對這個問題加以關注。
例如品玩之前觀察過龍騰簡合在中東投放的西部元素手遊《Frontier justice》,就發現雖然遊戲開篇可以設置玩家性别,但之後承接的卻隻是和男性角色一模一樣的套路、玩法和劇情,并沒有真正在争取女性玩家的留存,連自定義發型和服飾的選擇都要城鎮升級到 12 級後才開啓,女性用戶在玩到這個程度之前早就已經流失了。
GCON 的創始人 Felwa 如今在 Nine66 負責營銷工作,她在 Pocket Gamers Connects 約旦會場的讨論中提出,這一印象的存在是因爲女性曾經沒有什麽真正的選擇。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沙特流行怎樣的遊戲、女性能不能進入遊戲行業都由男性主導着,并沒有什麽爲女性設計的遊戲。但現在更多女性進入遊戲行業可能會改變這一固有印象。
我們也的确觀察到,沙特應用市場的遊戲排行榜中,體驗受性别限制小的超休閑遊戲,占比正在大大提高。
2022 年,沙特超休閑遊戲的下載量超過其他遊戲分類,圖源:data.ai
在 Nine66 努力和更多遊戲公司、教育行業、投資者合作,将遊戲産業生态搭建完整的同時,Ghada 在嘗試爲女性争取更多的機會和改變。
" 電子競技從一開始就對沙特女性遊戲愛好者有着吸引力,在沙特政府對電競的興趣和支持之下,我們更要關注這一領域的女性,去爲她們争取私營部門和公共部門更大的支持 ",在沙特遊戲産業迎來黃金增長期時,她們将盡力保證女性不會被排除在政策的紅利之外。
Nine66 公布的沙特遊戲産業的 " 生态地圖 ",圖源:Nine66
我們看到更多曾經受益于社區的女孩們将初衷延續下去的同時,對與男性玩家社區之間的合作也保持了開放的态度:
2017 年,GCON 和 " 玩家日大會 " 的組織者合作舉辦了該國首個同時對男女玩家開放的遊戲大會;2018 年,沙特首屆電競杯賽也對所有性别、年齡段選手開放。
雖然 GCON 的工作計劃顯然被疫情打斷了,但是現在行業又熱鬧起來了。Vision 2030 的公布也創造了極佳的市場條件," 活動停止的這段時間,有很多人告訴我女性仍然想要自己的空間,去結識一樣興趣的人,這也是我們非常重視的事情 "。
更多賽事、電競培訓、遊戲開發的教育課程和論壇被 GCON 提上了關鍵日程,更多對在遊戲行業工作感興趣的人也被她們納入了 " 社區 " 的概念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