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不想當男人了。
押見修造的《歡迎回來愛麗絲》下個月就要完結了。
去年年底,同是 " 精神病患 " 的漫畫家藤本樹力薦了這部漫畫,說是年度最有意思的作品,沒有之一。結合這兩年 LGBT 之風的西學東漸,也是讓許多原本不該關注到這部有害讀物的 " 健全人 ",領教了一下日本青年漫畫界泥石流的風采。
感謝混成連合會的漢化工作,侵删
《歡迎回來愛麗絲》的主題是性——确切來說,是少男少女情窦初開的性意識。整個故事從兩個放學路上讨論怎麽 " 打膠 " 的小男孩開始,于其中一個男孩朝自己的 " 撲克牌 " 揮下美工刀時迎來高潮,最後在一個晴朗無垢的冬日清晨戛然而止。
故事整體比較簡單,所以本文可能會涉及大量内容劇透,想保留初體驗的讀者請酌情觀看。
首先,簡單認識一下漫畫中的 3 位主角:龜川洋平,日漫常見的優柔廢柴,随波逐流,沒有主張;室田慧,洋平從小玩到大的好基友,才色兼備,人生赢家;三谷結衣,陷入三角戀的迷茫女孩,腹黑自虐,内心空虛。
從左到右分别是:室田慧、室田慧、三谷結衣、龜川洋平
3 個主角人設拆開來都是典中典,随手翻翻廁紙,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重點在于 3 人之間的三角關系,非比尋常。你知道的,鳴人雖然忘掉了小櫻,但佐助沒有跟鳴人結婚;櫻木花道和流川楓都忘記了赤木晴子,但流川楓并沒有撅櫻木花道。
而在《歡迎回來愛麗絲》裏,室田慧愛上了龜川洋平。俗一點講,就是男二愛上了男主,而且是以一副 " 女裝大佬 " 的熟練身體,和純情小處男展開了一場性别錯亂的扭曲戀愛。如果還有什麽能比僞娘追男人的場面更難看的話,那就是僞娘和男人中間,插了一個女人。
具體的關系是這樣的——洋平、小慧、結衣,是自幼兒園起就在一起玩耍的好友,被青春期的肉欲狂暴鴻儒後,結衣迷上了相貌英俊的小慧,洋平對面容姣好的結衣産生了性沖動,而小慧則愛上了自己最親密無間的好哥們。
一次沖動的表白之後,小慧面無表情地親了一口結衣,正好被龜在角落裏的洋平撞見。3 人的感情從此破裂,小慧轉學到遙遠的北海道。整個初中 3 年,洋平和結衣一路無言。直到進入高中開始新生活,洋平才鼓起勇氣,打算和同班的結衣從零開始。
一般這種萬籁俱靜、百廢待興的時候,就該我們的神經刀選手沖出來給讀者的腦袋做抽脂手術了。
話說,就在洋平想着以後孩子該叫什麽的時候,教室大門嘩啦一開,隻見一金發美少女走上講台,長得是八面玲珑、嬌豔欲滴,一時間攪得議論紛紛。沒錯,來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個當年教洋平打膠,還偷吻結衣的室田慧。
除了驚訝于好哥們變成金發 " 美女 " 之外,洋平并沒有太大的心理負擔,頂多就是大腦對褲裆就謊報軍情一事鄭重道歉。結衣這邊的心情顯然惡劣很多,畢竟當年就被小慧作爲異性甩了,現在居然變了個比自己還漂亮的 " 同性 " 回來,讓自己的性吸引力顔面掃地。
于是,纏綿大幾十話的 " 靈與肉的碰撞 " 正式展開。相信我,絕對比遊戲還刺激,看完讓你登 dua 郎(變大人)。
好吧,刺激确實是刺激,但很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刺激。用本子類比的話,就是痛苦多過快樂,《變身》多過《水龍敬樂園》," 性行爲 " 多過 " 性愛 "。性愛是激情澎湃的、兩情相悅的,是隻争朝夕的,而性行爲是機械做功的、漫無目的的,是鐵杵磨針的。
押見修造很殘酷地剝出了少年愛中的性行爲部分,用浪漫詩歌和開學季的櫻花無法彌蓋的荷爾蒙與惡劣腥臭,提前剝下了人類在動物王國中的皇帝新衣。人們當然可以說,這些都是不道德的污點。但即便嘗試揭露污點的行爲本身也不道德,我們無法否認污點的存在。
你爲什麽會把還沒确立關系的對象視爲所有物?凡是虛拟主播都是你的老婆嗎?
而《歡迎回來愛麗絲》對性與愛的探讨結果,是愛先于性——或者說,是有性與性别之後,才會誕生男女意義上的性别之愛。反過來說,社會意義上的性别概念往往會不可避免地讓一部分人産生錯位的痛苦,轉而通過性讓愛變得扭曲。
雖然可能很少,但确實有可能存在。
這種情感上的扭曲,在漫畫與日常生活中的表現,就是基于性吸引力而産生的病态占有欲。而室田慧這個人物在設計之初,就是這種性吸引力的純粹符号——他或者 " 她 ",很難說是一個具體的人,他更像是一尊包裹着性崇拜原罪外殼的偶像。
三谷結衣和龜川洋平會撲向室田慧,就好像男人會長出喉結,女人會長出乳房,這幾乎是一種刻意的神迹。作爲反襯,當作爲普通人的結衣,利用僵硬生澀的性别優勢,半逼着洋平和自己打撲克的時候,洋平卻被愧疚與緊張的複雜情緒所侵襲,連手裏的撲克都沒能變硬。結果兩人都因此大受打擊。
之後,三谷結衣嘗試用色情音像産品裏的機械伎倆,去讨好、去擺布洋平,以達到羞辱室田的目的。一套吹拉彈唱下來,洋平确實行了。但在抵達生命和諧的一瞬間,龜川洋平卻隻能這樣評價自己人生的第一次魚水之歡——好舒服,就像打膠一樣。
布萊特 · 埃利斯在小說《美國精神病人》裏描繪過一個場面,長相精緻身材俊美的男主人公,邀請了數位應召女郎來拍一場打 " 群撲克 " 的家庭影帶。期間,男主人公讓應召女郎統統戴上金發,把頭埋低。而他全程對着攝影機目不轉睛,用各種角度展示着自己完美的肌肉。
說到底,用何種方式達成生命的小和諧,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又或者很多人打撲克,又有多少區别?第一前提都是爲了取悅自己,然後才是滿足彼此的征服欲、占有欲。比如有人喜歡問 " 到沒到 ",部分原因是想關照對面的體驗,而更大的隐性前提往往是自我肯定。潛台詞可能是——我做到了,我這場撲克打得不賴。
總之各取所需這種事,在成年人的世界裏是司空見慣的。
但問題恰恰就在這裏,《歡迎回來愛麗絲》講述的是一個 " 逆成人化 " 的故事。其實标題就已經很明确了——這部作品裏沒有一個名叫愛麗絲的人。
而在另一部未成年人童話裏,有個同樣叫愛麗絲的孩童。她在 9 歲的時候因爲好奇誤入了一個視長大爲惡的仙境國度,又在 19 歲時因爲不想嫁給不喜歡的男人再次逃回那裏。但大人終究是大人,在國王和王後主持的審判庭上,愛麗絲開始不由自主地長大。
坐在愛麗絲身邊的睡鼠斥責她,讓她停止自己肆意長大的行爲。
愛麗絲回答道,誰都會長大的,難道你們不也會長大嗎?
最後,因爲一些意想不到的原因,原本坐在聽證席上的愛麗絲成了審判的對象。面對國王、王後和衛兵的定罪威脅,愛麗絲站起巨大的大人身軀,把它們從身邊撣開,随後不屑地說:" 誰在乎呢?你們隻不過是一疊紙牌而已。"
愛麗絲從夢中驚醒,從此她再沒回過仙境,也再也回不去了。
《歡迎回來愛麗絲》這本漫畫最大的騙局,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概念。室田慧女裝成金發女郎,并不是因爲他想變成女人,而是因爲他愛的龜川洋平是男人。而龜川洋平試圖切下自己的撲克牌,也不是因爲他想當女人,而是因爲他不再想當男人。
最後,兩人在朦胧的、沒有第二性征的形象中結合,再重塑。故事迎來了終點——一個明朗的冬日早晨,3 個人平靜地回到自己的生活,他們走過幹枯的行道樹,互相打招呼,不成形的水汽在空中纏在一起,然後消失不見。
不出意料的話,第 40 話的大結局,一切都會回歸平淡。叛逆者會回歸正軌,男人成爲供養貸款的上班族,女人成爲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而這些沒有必要的記憶,隻會在一個百無聊賴的夜晚,沒有來由地出現在某個正打着撲克的人的腦子裏,不停單曲循環。
再怎麽山盟海誓、海枯石爛,但該過去的總會過去。不是正大光明地分手,而是悄悄溜走。青春的殉道就是長大,日本的青年漫畫家深知這個道理。
不知不覺快把漫畫劇透完了,甚至還做了一次平時覺得特别傻逼的 " 猜劇情 "。放在别的作品裏我自己是接受不了的,就算是勉強爲了湊字數也一樣接受不了。但這種 " 有害漫畫作者 " 的非穿越青春物語例外。
因爲,這類青春漫畫的最終話,從來都是一樣的。
《17 歲青春遁走》—古谷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