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首席人物觀,作者 | 小葵、未未,編輯 | 江嶽
4 月 1 日,爲慶祝交個朋友 4 周年,直播間裏,羅永浩抽了台 SU7 創始版的一年使用權作爲粉絲福利,旁邊站着的是他曾經的 001 号員工,朱蕭木。
" 這個是我們自己弄的,不是小米給的啊,是我們自己弄的。" 羅永浩在鏡頭前認真解釋。二人互動消失後,人們很快發現,這似乎更像是直播間的引流利器。類似的招數,在直播帶貨的行業裏已屬司空見慣。
這是主播羅永浩從業的第 4 年。見面次數太多,人們對他早已沒有在直播間初見時的好奇、興奮、期待或者唏噓,所有的情緒,都消失在了日複一日模式化的産品介紹,以及直播間逐日增高的累計 GMV 數據裏。
就像很多人曾經投射在羅永浩身上的青春與熱血一般,最終向時間與現實低了頭。
另一位,曾經與羅永浩性格全然不同,但因爲種種原因産生諸多交集,而時常被拿出來進行對比的人物,雷軍,卻成爲一位用影響力穿越時間周期、爲數不多地依然活躍在舞台上的大佬。當然,隻是很少有人再把他們相提并論了。——就像沒有人會真的從參數、性能這些層面,去比較保時捷與小米 SU7 一樣。
畢竟,不在一個量級的比較對象,是不具備比較價值的。
01 分野
13 年前,雷軍和羅永浩因爲互相欣賞在微博頻繁互動。後來,羅永浩甚至受邀到訪小米總部,與雷軍暢聊 3 個小時,讨論入夥。當然,因爲理念出入,并未有結果。
喬布斯在 2010 年 6 月發布的那台經典機器 iPhone 4,點燃了大洋彼岸的創業熱潮。雷軍和羅永浩就此踏入同一條河流。誰更像喬布斯,一度是二人粉絲争論的熱點。
至少從開始的故事來看,二者很大的區别主要在于入場時間。雷軍更早嗅到了風的方向,小米科技在 2010 年 3 月注冊成立。羅永浩宣布做智能手機的時間,則是在 2012 年 4 月——更多智能手機創業者與資本湧入的時期。
惺惺相惜,一度是兩位創業者相處的主題。
雷軍在 2012 年 10 月發布小米手機M2 時,創業者羅永浩舉着 " 我是米粉 " 的牌子高調現身發布會。四年後的 2016 年 10 月,錘子科技發布 M1 時,一位網友翻出這張舊照,調侃稱這可能是老羅最想删掉的照片。
" 不會 "。
羅永浩在微博幹脆否認,并表态:就算我是米粉,也不丢人。最後還不忘升華:十年之内,會把你知道的那些破爛洋品牌幹死幹殘的。" 網友 " 雷軍很快轉發,并配文——
我們這一代創業者共同的夢想:做感動人心的産品,讓中國人爲自己的産品驕傲!大家一起努力,加油!
2016 年對這兩位智能手機創業者來說都算是兇險的一年。錘子資金鏈出了問題,至少 6 次被傳言倒閉,5 次被傳言出售,核心高管 CTO 錢晨離開。羅永浩四處找錢,最多的時候借了 9600 多萬去 " 搶救公司 ",用他自己的話說," 包括個人出去 ' 賣身 ',賣了幾千萬放到公司裏 "。向他借錢的人裏,甚至包括賈躍亭。那是樂視資金鏈危機曝光前夕。
雷軍在 2016 年 1 月爲小米公司定下了這一年的關鍵詞:聚焦、補課、探索。但顯然,真正被外界記住的詞語隻有 " 補課 "。更具體來看,是供應鏈。這家成立 5 年的公司,開始暴露出其運行模式中一些 " 草台班子 " 性質的問題。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小米 5 遭遇災難性的缺貨,供應鏈負責人與三星高管交惡,導緻後者怒而決定停止合作,雷軍親自上門賠罪,四處托關系組局,喝完 5 瓶紅酒表達歉意,總算挽回合作。最終,他還不得不親自上場抓供應鏈。
在同一時間經曆過暴風雪,這似乎讓二人的命運聯系又緊密了些。
2016 年 10 月,羅永浩在微博高調稱贊了小米概念手機 MIX。等到雷軍在 2017 年 9 月發布小米 MIX2 時,這張截圖出現在 PPT 裏。其中," 相當震撼 " 四個字被放大,雷軍還說:看到羅永浩這麽說,自己還有些小激動。
如果把時間軸拉長,雷軍的 " 小激動 " 就變得好理解了。
在兩人頻繁互動之前的更長時間裏,雷軍都是羅永浩的炮轟對象。" 一直以來,雷軍總是打探‘跑分天王’和‘屌不屌’ ...... 他畢竟是工程師出身,其實骨子裏是不懂用戶體驗的。" 那時的羅永浩還沒有創業,他的公衆形象,還是那位舉着錘子的胖子。2011 年 11 月,他在北京西門子總部門前怒砸 3 台問題冰箱,人設自此立住。
對西門子質量不滿、繼而公開錘它,這個故事的前提是:羅永浩本身是西門子的用戶。畢竟,他在 2001 年還是新東方老師的時候,一年已經能賺到 60 萬。——在後來成爲海澱價格高地的萬柳地區,這筆錢在當時能買到一套 100 平米的房子。
價格與品牌是最天然的用戶篩選器。後來,當羅永浩爲錘子手機 T1 敲定 3000 元以上的價位時,他也确定了錘子想要争取的用戶群:會用西門子冰箱而不是海爾冰箱的那群人。
這款産品承載了羅永浩對工業設計之美的理解、對細節吹毛求疵的控制、對循規蹈矩的傳統工業生産的蔑視。與之伴随的,是 T1 的 " 難産 " 成爲必然。羅永浩不得不在廊坊富士康園區附近的旅館住了一個半月。
" 盡管屌絲們的反應十分強烈,其實他們不是錘子手機的目标用戶。" 羅永浩曾高屋建瓴地抛出結論。隻是,當錘子 T1 出貨時間推遲了三個月時,退單率從最初的 2% 飙升到 90%。IF 國際設計金獎,也無法挽留住轉身離去的 " 精英 " 們。
幾年之後,主播羅永浩在接受《人物》雜志采訪時,進行了一番關于管理風格的反思:
" 我(現在)不抓那麽細。首先我們現在做服務的,不是做産品的。"" 我們現在服務我們的客戶,主要人家驗收的标準是最後的轉化、傳播。他看重的那些量化标準裏,不需要我像做産品時候那麽病态地隻做細節。"
一位病态的細節狂人。某種程度上,羅永浩是在爲 " 自己 " 做錘子。當時的他,隻有讓産品通過自己這一關,才能允許它面世。——盡管在商業層面,這意味着巨大的風險,以及許多并無必要的成本。
雷軍與他完全不同。他也鑽研産品,甚至被稱爲國内最成功的産品經理,但從 " 讓用戶尖叫 " 這樣的口号來看,他更想滿足體量更大的用戶——以取得更大的商業成功。畢竟,一個成功的産品不是出自臆想,而是來自市場需求。
于是,早期的 MIUI,用戶反饋的很多需求,會直接出現在下一個更新的版本裏。高配低價的标簽,也從小米手機一代開始,牢牢焊在了小米産品身上。《小米生态鏈戰地筆記》一書中提到,小米生态鏈的戰略就是滿足 80% 用戶的 80% 需求。
兩位創始人在手機賽道的不同結局,或許便由此寫定。決定這場分野的,有人物在性格、能力、機遇甚至運氣方面的差異,落在産品理念上的分歧則更加鮮明:他們的産品,爲誰服務?
而成敗也将他們引向了不一樣的未來。
手機的基本盤,成爲雷軍入局造車的底氣。而錘子科技的 6 億債務,讓羅永浩走進直播間。他放下所有的驕傲,循規蹈矩地賣貨,賺到足夠多的錢還清債務,在 2022 年宣布再次創業,投身 AR 領域。
但 2 年過去了,羅永浩還沒有爲自己找到足夠鮮明的新的身份标簽。
在小米 SU7 發布後,羅永浩送上了熱情的誇贊。不過,在雷軍的社交平台,羅永浩已經被新的朋友所替代。
在微博,雷軍對 " 友商 " 的最新回應是關于餘承東的。——後者嘲諷小米 SU7 安裝手機支架,是車内導航不行,雷軍很快在微博發起了 " 要不要有支架 " 的投票。另外兩位出現在發布會的 " 友商 " 則是保時捷和特斯拉,至于一起努力的朋友,也變成了 " 蔚小理 " 三家的創始人。2024 年,大家的共同目标是:把新能源汽車的價格賣得更低。
更多的熱鬧還在上演。在雷軍入局給到的壓力之下,汽車廠商的老闆們紛紛走進直播間,與用戶交流。在傳統的汽車營銷模式中,這幾乎是難以想象的。可以說,在小米汽車站穩腳跟之前,雷軍先驗證了自己的影響力。
02 時機
羅永浩在事後認爲:錘子失敗是一種必然。
盡管他也承認自己不是一位好的管理者,在交互、UI 設計等對商業意義沒有那麽大的地方過于較勁,但在他看來,這些都不是錘子敗局的根本原因。
時機,很大程度會直接決定結局。他認可吳曉波對自己的一段評價。" 他(吳曉波)說羅永浩去做手機的時候,全行業的增長已經到了每年百分之多少。他說知道商業規律的人到這個時間點就知道不能再進場了,已經晚了。"
錘子做到後來,這種感覺就越發清晰。羅永浩還搬出喬布斯作爲佐證,像他那樣 " 英明神武的神 ",在 Mac 上永遠扳不回來," 晚了就是晚了 "。
類似的論調,也出現在雷軍宣布造車的時候。
那是 2021 年春天,雷軍在小米春季新品發布會上宣布了這個消息,并表示,這是自己人生最後一次重大創業項目," 我願意押上我人生所積累的戰績和聲譽,爲小米汽車而戰 "。此前的 75 天裏,小米已經進行了 85 場業内拜訪溝通,與 200 多位汽車行業資深人士進行了深度交流。
按照雷軍的說法,小米計劃爲造車首期投入 100 億,10 年内總計将投入 100 億美元。
但另一組數據同樣醒目:2021 年入局,意味着小米比蔚小理等新勢力晚了 7 年,比特斯拉晚了 18 年。汽車不同于手機,用戶的消費決策與使用周期都更長," 遲到 " 的小米需要回答的核心問題是:它還能把車賣給誰?
答案在很長時間裏都是模糊的。
2021 年的比亞迪已經展現出它在新能源汽車市場的霸主野心,這一年,它賣出了 593745 輛新能源汽車,同比增長 231.6%。此後幾年,它保持着淩厲的進攻趨勢,銷量節節攀升——某種程度上,它扮演了當年小米在智能手機市場的角色。
" 晚有晚的好處,有後發優勢。" 雷軍在 2024 年年初才算正式做出回應。此時,距離 SU7 上市不足 100 天。第一輪答案即将揭曉。
雷軍應該比大多數創業者都懂得 " 時機 " 的重要性。" 風口上的豬 " 在創業潮中成爲人們耳熟能詳的詞語。他主張順勢而爲,也因此爲自己創立的投資機構取名爲 " 順爲資本 "。
他對時機捕捉的重視,一定程度上或許是因爲他在太年輕的時候就吃到過教訓。
1999 年,30 歲的雷軍已經當上金山公司總經理,帶領金山與微軟作戰,成爲那一年的主題——也成爲後來的痛苦來源。" 我們與微軟死磕了三四年,環顧四周發現,你啥也不是,大家都忙着做互聯網去了。就發現,我們所有的努力沒太高的價值。"
當時,互聯網的風已經吹到了中關村。張朝陽、李彥宏正在開啓屬于他們的故事。在互聯網所展現的巨大想象力面前,金山在辦公軟件生意上與微軟的決鬥,确實顯得過時了。
随後,雷軍創辦卓越網,搶上了一張互聯網船票。區别于伯樂求伯君,雷軍追上了時代的風——并奇迹般地維持至今。
所以,回到 2021 年宣布造車的那個春天,雷軍大概也比多數人要清楚," 晚到 " 意味着怎樣的挑戰。但對于當時的他與小米公司而言,不去邁出這一步,1999 年的痛苦或許就會重現。畢竟,增長見頂的智能手機市場,已經很難講出新故事了。再原地堅守," 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走了 " 的劇情,總有一天會到來。
相比之下,羅永浩關于時機的學費,代價更大。他明白得也更晚。——在錘子科技倒閉之後。
羅永浩從那場失敗中總結了一條重要經驗:對于商業公司而言,時機與體量的完美配合,是成功的必要因素。
他在接受《人物》雜志訪談中說道:如果在 2007 年發布 iPhone 的不是當時 100 多億市值的蘋果,而是矽谷的一個天才的小公司,倒閉或被收購,大概率就是這家公司的命運。" 因爲這大緻相當于一個少年拿着一個透明塑料袋的現金走在全是強盜的大街上。"
再回看錘子科技,沒有做出硬核的科技創新,錯過了競争的時機之後,又沒有超高性價比,失敗就是必然。
這些理性複盤的思考,與羅永浩在最後一場錘子科技發布會上的表現形成鮮明對比。那是 2018 年 5 月,3 萬人冒雨擠進鳥巢圍觀這場年度新品發布會。走出資金鏈危機後,服務于更加大衆市場的堅果系列的成功,讓錘子科技從生死邊緣緩了過來。
然後,羅永浩決意再次爲夢想與野心而戰," 反正我們不虧損了,所以可以任性一點 "。那晚,他隻花了半個小時草草介紹大衆最期待的手機産品,剩餘時間都在介紹他的夢想産品:TNT。一款被稱爲 " 重新定義下一個十年的個人電腦 ",起售價接近萬元。但或許是場地太大導緻信号出現問題,當天的演示充滿 bug,一向氣氛活躍的錘子發布會現場,一度凝固得如同冬天室外的豬油。
如今看來,那場發布會,就像琴弦在最激烈的節奏處突然斷裂。動人的音樂就此戛然而止。死寂之中,夢想掉落一地。
無論對于市場還是當時的錘子科技而言,TNT 都太新了。這又回到了體量的話題。
體量,可以直接決定一家商業公司的抗風險能力。
小米決定造車之前的 2020 年底,公司賬面上有 1080 億元現金。" 虧得起 ",雷軍當時說道。造車三年後,截至 2023 年底,小米的現金儲備增長至 1363 億元,足夠殷實的家底,顯然讓站在小米汽車 SU7 發布會上的雷軍,也更有底氣。
而當年的錘子科技從未擁有過如此充沛的現金流。也因此,一款重磅産品的失敗,就可能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基本盤的赢弱,直接影響到創始人的選擇自由度。羅永浩後來不止一次提到:如果手機業務早兩年倒閉,公司不用欠那麽多債。或者,如果錘子發展順利且資金充足,他可能會更早地進入 AR 行業。——當然,考慮到 AR 行業的整體發展,這未必能讓羅永浩取得比在直播間更突出的成就。
足夠強大的體量,還可以彌補一部分 " 時機 " 上的不足。
于是,姗姗來遲的小米汽車,讓 SU7 發布會的關注度達到行業新高。熱度直接帶來了銷量。當天晚上,小米汽車就收到 1 億元定金。
随後,小米汽車成爲多家同行 " 蹭熱點 " 的工具。智己和凱迪拉克照貓畫虎,借助小米 SU7 的流量狠狠營銷了一波自己的新車上市,到了 4 月 15 日,就連保時捷中國都回應了關于 " 米時捷 " 的話題:或許,好的設計總是心有靈犀。
一個背景是:2023 年,保時捷在中國的銷量下滑 15%。
于是,有人調侃,雷軍在改變新能源汽車行業之前,先改變了新能源汽車營銷方式。
不管同行們如何在官微中表達熱烈歡迎,也不管那天坐在小米汽車 SU7 發布會第一排的男人們如何努力表演鎮定和支持,一個更加直接而微妙的變化是:在小米 SU7 發布後,本就打了一年 " 價格戰 " 的蔚來、問界、小鵬、奇瑞以及極氪都宣布不同程度的降價,其中最高減免高達 2 萬。
很多潛在用戶,還在小米汽車 SU7 發布會後的幾天裏,陸續收到了蔚來推銷新車的廣告信息。
雖然晚到,并在多個場合表達過對同行的尊敬,但入局汽車圈的雷軍,更像是 " 組局者 " 的身份。那些流傳坊間的聚會照片,隻是佐料。更能凸顯他在行業話語權的,是雷軍在發布會現場那段關于芯片供應鏈的秀肌肉式的演講:
" 芯片供應鏈是我們的專長,我們每個月要生産一千兩百萬部手機,一百多萬台電視,如果說是芯片,對小米來說,不是個難題,這也是小米的優勢。我相信别人缺貨,也缺不到小米,我們在任何一個芯片供應商那裏都是大客戶。"
沒有公開出現在發布會現場的羅永浩,應該對這段話頗有感觸。他曾經在 2020 年接受《極客公園》采訪時說道:
" 在真正出現困難的時候,比如全世界都在搶某一個元器件的時候,也許隻有你個人跟供應商建立了足夠深厚的關系,它才會支持你,而這會決定你的成敗。"
03 月亮與六便士
" 有人見塵埃,有人見星辰。"
在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中,主人公查爾斯 · 斯特裏克蘭是一位生活在倫敦的股票經紀人。他地位尊崇,不善言辭,看似是一個呆闆無趣的男人。然而,還是這個男人,卻在四十歲的時候,用一紙離書抛下結婚 17 年的妻子和他們的女兒,遠赴巴黎逐夢。
作者毛姆的一段話或許能解釋查爾斯荒誕的人生:卑微與偉大、惡毒與善良、仇恨與熱愛、是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顆心裏的。
回到雷軍和羅永浩,先選月亮還是先選六便士,這與二人的成長路徑有關。在成爲同行前,雷軍和羅永浩的人生路徑分别是:
前者在武漢大學當學霸,在金山公司做總裁并直到上市,當天使投資人,投出凡客誠品、拉卡拉等紅極一時的公司;後者則辍學從東北南下,住過北京的地下室,在新東方做英語教師,創辦牛博網。
牛博網和金山讓二人分别踏進了互聯網圈子,但積累下的人脈和資金卻不可同日而語。最終,二人在手機行業短暫相交,又很快分道揚镳。轉換領地後,羅永浩走進直播間,雷軍一頭紮進了汽車圈。——從告别之後選擇的方向來看,打着夢想标簽的羅永浩似乎選擇了六便士,而打着現實标簽的雷軍選擇了月亮。
但月亮大概始終懸挂在羅永浩的心裏。
他在完成還債之後,馬上注冊成立了新的 AR 公司。這是他看好的未來。TNT 的敗局顯然并未讓他就此放棄 "AR 就是下一代計算平台 " 的執念。他爲新公司起名爲 Thin Red Line,翻譯過來就是細紅線。克裏米亞戰争期間,英國步兵團曾經身披紅色戰袍,成功擊退數倍于自己的沙俄騎兵,赢得 "The Thin Red Line" 的稱号。這也是人類戰争史上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典型案例。
羅永浩還想赢。以他自己的方式,在他看好的領域。根據他在直播間賣貨時透露的消息,他會在今年 9 月舉辦發布會,發布一款科技産品,定價爲 199 和 299 美元。從目前的信息來看,這大概率會是一款 AR 相關産品。
依然有人期待看到他與雷軍 " 重逢 " 的場面。
比如造車。但羅永浩在直播間裏禮貌拒絕了:有人說你造車我必買,少來。我當時做手機時你就這麽說的。
他在過去幾年其實也考慮過造車,但評估之後得出的結論是:太晚了。不過,他還是對 " 晚到 " 的小米汽車表達了熱烈的贊美和祝福。小米 SU7 上市後,他在微博發表觀點稱:它足以把 20 萬價位段的大部分油車、雜牌電車、不夠智能的電車都淘汰掉了。" 小米有可能繼平價手機市場之後,在大衆消費車市場重新上演良币驅逐劣币的史詩性一幕。"
前面的誇贊或許有商業吹捧之嫌,但跟在後面的那句話,确實彰顯了他在商業理解上的改變:
" 服務最廣大消費者的企業是最偉大的企業。"
在這個認知上,他與雷軍實現了一場殊途同歸。
隻是,眼下的雷軍無暇與羅永浩惺惺相惜。他正在忙于服務更廣大的精英群體。——當然,在他的表述裏,财富并非劃分人群的唯一标準。他曾經這樣形容小米汽車的目标用戶:時代精英。具體來說,是喜歡先進科技,有品味,熱愛生活的人。
他竭力爲這個目标客群塑造 " 值得感 "。從小米 SU7 酷似保時捷的外觀,到親自開門的隆重交接儀式,這些處處指向高級感和尊貴感的安排,都是闡釋小米汽車定位的最具體的語言。
這也是雷軍不能失敗的一場戰争。他在《小米創業思考》一書中提到,自己身處兩場 " 戰役 " 之中,一場是手機高端化的生死戰,一場是小米汽車的最後一戰。
盡管在汽車領域的開局堪稱華麗,但小米汽車遠遠還未抵達安全區。
國内新能源車汽車市場正在迅速飽和,浦銀國際的研報顯示,國内新能源乘用車 2024 年銷量預計爲 1119 萬輛,同比增長 27%,增速低于 2023 年的 36.5%。而小米汽車 SU7 所在的 20-30 萬元價格區間, 包括特斯拉 Model 3、比亞迪漢 EV 等強勁對手。産能,以及後續的交付使用體驗,都将影響小米汽車的下一步發展。
做汽車的幾年,雷軍肉眼可見地蒼老了。時間,越過财富等外部因素,向人類展示了它公平的一面。相比錘子時期,羅永浩也變得沉穩許多。那把曾經被他高高舉起的錘子,如今似乎已經在他身後默默吃灰,提前退休了。
羅永浩曾經将自己與雷軍比作一時瑜亮。在 2017 年與羅振宇那場 3 個小時的對話中,他說道:在我接觸的手機廠商中,很多都沒眼光,隻有雷軍最懂我。他判斷我們跟它的互補性以及我們的價值,他說得非常清楚。
七年之後,月亮與六便士的分界線不再明晰。在更廣泛的戰場上,理解,正在取代争鋒相對,成爲創始人之間的默契。
手機的故事告一段落後,雷軍和羅永浩沒有再踏入同一條河流,但對溫度的一緻感知,讓他們實現了另一種層面的同行。多年之後,當人們再回看,這或許也會成爲當下的一種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