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樂夜話,每天胡侃和遊戲有關的屁事、鬼事、新鮮事。
出發去下一站吧(圖 / 小羅)
因為準備到北邊過春節,周末坐動車去了一趟省會,收拾要帶走的衣服和書本。書很多——大部分是小說和筆記,在我回程的路上,那些小說就這麼堆在我面前,每本都被淚水和汗水弄得皺巴巴的,我伸出手拿過一本,随意地翻頁。
我拿的小說叫《在切瑟爾海灘上》。這部小說以一次性事不遂為切入口,講了一對 1961 年剛剛完婚的夫妻無法用言語溝通,甚至不能說出最簡單的性欲,引發了許多誤解的故事。
這本小說給我的印象很深刻。去年的 5 月份,我把它丢進書包,背包去另外一個城市見喜歡的人,春天末尾的整整 5 天,我們都待在不見天日的海邊旅店中,房間小得隻能放下一張床,而昏暗不透光的窗簾下,在親吻中,我的血流在肌膚下微微跳動,上湧,像春花一樣綻放。在車上,我撫摸着書脊,人依然凝滞在那一刻,因為它甚于任何感覺,哪怕是耳後爆炸,長矛穿腹,或者靈魂折磨,盡管這些我一樣都沒感受過,那麼就甚于想到這些的時候的感受吧。
兩年前的塗鴉
一邊尋找着當時的感覺,我一邊把小說快速翻到了底頁,那兒有一道狹長的口子,口子周圍因為吸了水,變得很硬。春夏之交的那幾天,我一直在看這本小說,快到結尾的時候,我似乎和她爆發了一場争吵。我睜開眼,她已經走了。夏天的滞重感在我周圍彌漫,我由此凄凄慘慘,展開小說,想要看完,卻隻能徒勞地任由目光滑過一行行字句,怎麼都看不下去,等我放棄的時候,手裡的那頁已經被我捏成了兩半。
在小說裡夾着的讀書筆記裡,曾經的我寫道:在親密關系中——如摯友、家人、愛人——我們心中的某一部分強烈抗拒用顯式語言表達這段關系應該說出的話語。當我們想要表達赤膽忠誠和心意相通時,我們更傾向于用行動來表達——我們一起吃飯、相互擁抱、如影随形。
我盯着自己的字迹,任由思緒像幽靈一樣,遊蕩在過去的思考中。
如果把這些行動換成話語呢?" 我承諾效忠于你 ",這是表達你與部落或民族同心同德。" 我對信條忠誠不移 ",這是表達你對信仰的堅定。" 我愛你 " 是想邀請另一方回複 " 我愛你 "。這不是在表達觀點,而是在完成儀規。
你不會說:" 讓我們彼此相愛。你病痛時我照料你,我病痛時你扶持我。以後的家務我來承擔,錢我來賺,每周我們做很多次愛。"。似乎我們都認為,如此說話的人根本不懂得親密關系應該說出怎樣的話語,想必是因為顯性語言系統控制着談話,與大腦的理性、審慎、意識部分相關聯。
但如果你表達出這是由某些深層、原始的情感所控制,你就有理由讓對方相信這個承諾由心而發,相信你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轉眼就跑到門外。所以,要如何讓對方知道你的話是出于激情——而非理性的考量呢?
我合上小說,放回去。盡管過去了長達 7 個月的時間,我所面臨、思考的問題依舊沒有答案。随着列車行駛時的微微顫動聲,我想要試着再找一次答案。
" 我愛你。" 想象中的我說。然後我又說了一遍,發出了一點呼氣和吸氣的聲音,然後又一遍,又一遍,直到我那殘留下來的最後一點自我意識,以及照這模式說話的愚蠢的感覺,也都消失殆盡,好像生活裡或者電影裡都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似的——我再一次張開嘴,終于聲音從胸腔中慢慢升騰而起,空氣在振動,我大聲說了一個詞,但是正好被列車到站的播報蓋過去了。
我輕輕歎氣。目光掃過更多堆在上層的小說,我看見了《甜牙》。在《甜牙》的結尾,湯姆請求塞麗娜成為他小說的合夥人。
在我的筆記裡,合夥人這個詞被打上了橫杠。
" 我要像湯姆一樣。" 我規規矩矩地寫道。
" 原諒我,我想要……不,我必須。" ——這是小說的原文,我也一并照抄在了筆記裡。" 嘗試你的孤獨,代入你的不安全感、對于爸媽和睦的渴望、家人的責任和義務之間的兼顧,代入你那不時流露的一點點探詢、一點點無知、一點點執著和一點點社會良知,代入你那些自哀自憐的時刻和遇事大多循規蹈矩的習慣。與此同時,沒有忽略你的聰明、美麗和溫柔,沒有忽略你熱衷睡覺也喜歡玩樂,沒有忽略你的幽默和那種老是想保護别人的本能。"
這些字迹讓我覺得很陌生,怎麼也沒想到這是去年的自己。去年過去得如此之快,以至年終總結在這麼一個周末、在列車上悄然來臨。
被塞到《甜牙》下面的一本小說是《贖罪》,《贖罪》下面是一連串俄羅斯小說,那是年底在大學旁聽的時候,教授布置的參考書目。以及,我沒有錯過那本布滿灰塵,從垃圾桶底部打撈出來的張愛玲的小說集。裡面有一篇講霸王别姬故事的小說我還記得。
在那個故事裡,虞姬殺死自己前,給項羽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比較喜歡那樣的收梢。"
以這次夜話作為對過去一年的收梢,我覺得也還不錯。
霸王别姬的故事就在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