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季浪姐播出至今,最讓她姐感同身受的片段,來自龔琳娜和美依禮芽的這段對話。
在我們看來總是非常自信張揚、無懼他人目光的龔琳娜,也曾爲容貌焦慮所困過。
她說小時候自己從來不喜歡粉色,因爲粉色是屬于漂亮女孩的顔色。
" 我不是一個漂亮女孩。"
龔琳娜從小在少年宮學唱歌時便發現,好看的女孩會被老師優先選出來,而自己不會。
弟弟相貌姣好,而她相比之下沒有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的輪廓,家裏人還會說:
" 要是你和弟弟的臉能換一下就好了。"
「不漂亮」,「不讨人喜歡」,這樣的自卑始終埋藏在龔琳娜心底。
舞台上的她,嘗試過各種各樣誇張的造型,妝容服裝屢屢被人拿出來讨論。舞台下,她也更愛紅色這樣充滿力量感的顔色。
我們也習慣了,龔琳娜就是這般自在的模樣。
可當她流着淚說出那句 "I ’ m not a pink girl" 的時候,埋藏在心底的自卑才終于重見天日。
原來自在如她,心裏也會有「不敢」——不敢穿粉色,不敢做小公主,因爲自己不夠漂亮。
而美依禮芽在一旁聽着,即使語言不通,文化隔閡,依然紅了眼眶。
這份「不敢」,就像是所有女性都曾共有的隐秘的傷痛。
那些無法忽視的外界評價、那些粉色的美麗魔咒、那些自我厭棄的時刻 ......
無比熟悉,因爲我們都曾到達過那裏。
龔琳娜的不敢,女孩們都懂。
@愛好養小貓 說小時候她也從來不敢穿粉色,因爲對自己的膚色很自卑,覺得自己是全宇宙最黑的小女孩,所以一直對白皮膚有相當深的執念。
@菜籽 zz 說 自己從不敢穿亮色的衣服,是因爲上初中時,曾被人叫 " 黑妹 ",雖然表面上還和起這個外号的人嘻嘻哈哈,但内心卻始終籠罩在陰影之下,直到現在衣服色調都以暗色爲主," 這也導緻我并不是一個自信的人 "。
不漂亮不敢穿粉色,皮膚黑不敢穿粉色亮色 ...... 像這樣的 " 不敢 ",我們還有太多太多。
腿粗的女孩不敢穿短褲短裙,因爲腿粗不好看。
@蕉蕉 說自己的腿從小粗到大,雖然上半身并不胖,但因爲覺得自己腿粗,所以從來不敢穿短褲或者裙子," 我一直都覺得這是我的一個缺陷,每次看到别的女孩子穿裙子都會特别羨慕。"
但腿細的女孩,可能也不敢穿短褲短裙,因爲會擔心腿型不好看。
吳昕曾在節目中說雖然自己很瘦,但也很少穿短裙,理由是覺得 " 蘿蔔腿型 " 難看。盡管在場的嘉賓紛紛表示詫異,都跟她說你沒有蘿蔔腿,你這是幻覺,她也還是堅信自己有,而且還是 " 天生的 "。
再比如個矮的女孩不敢穿平底鞋,個高的不敢穿高跟鞋。
身高 152cm 的台灣女藝人賴薇如,不管去哪旅遊,都要穿着厚底高跟鞋;
身高 174cm 的女孩橋橋卻隻敢穿平底鞋,因爲她并不享受在人群中拔高的感覺。
@橋橋
即便是對充分利用身高優勢的超模何穗來說," 太高 "" 太瘦 ",在她的詞典裏,也是一個貶義詞。
和個矮的女孩一樣,她從小爲自己的身高感到自卑,不過不是因爲不夠高,而是因爲太高。
《送一百個女孩回家》
還有腿短的不敢穿長裙、脖子短的不敢穿高領、胳膊粗不敢穿無袖、肩膀寬的不敢穿吊帶、有小肚子的不敢穿短上衣 ......
如果說以上這些 " 不敢 " 都可以總結爲害怕暴露身體缺陷,那另一種 " 不敢 " 則屬于 " 美麗羞恥症 "。
明明試了很多好看的衣服,最後卻還是留下了其中最普通的一件;
明明買了很多好看的衣服,卻不敢穿出門;
明明畫上了精緻的妝容出門,卻不敢摘下口罩 ......
一旦打扮得精緻靓麗,就會感到十分局促、别扭。
@momo 第一次穿水手服,根本不敢出門見人,因爲她擔心自己的腿會不會太粗、穿的鞋子奇不奇怪 ...... 盡管圖片上的她看上去很可愛。
@momo
UP 主 @楊美薇 也曾分享過一個故事:中學時她和媽媽逛街,看中了一條公主裙,試穿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美極了,好像真的變成了公主。
可是買回家後,她卻再也沒有穿出去過。有幾次甚至都穿好了,臨出門時又還是換了下來。
不敢穿的原因,是因爲她覺得那條裙子太漂亮了、也太隆重了,她擔心在别人眼裏,自己會變成 " 一隻努力包裝的醜小鴨 "。
所以女孩們到底爲什麽會有這麽多的 " 不敢 "?
既不敢讓自己「不好看」,又不敢讓自己「好看」?
正如粉色的性别氣質,完全是由社會建構出來的那樣,女孩們的 " 不敢 ",同樣也是社會規訓的結果。
一百多年前,粉色還是屬于男孩的顔色。1918 年美國的一篇調查文章顯示,社會普遍觀點認爲粉色果敢強烈,适合男孩子;藍色沉穩雅緻,适合女孩子。
@三口草莓
迪士尼的第一位公主——白雪公主亮相時,穿的也還是藍裙子。
《白雪公主》
但短短幾十年,粉色變成了漂亮女孩、變成了公主的專屬,它所沾染的性别色彩也愈加複雜——既是少女的、嬌嫩的,同時也是幼稚的、輕浮的、甚至是愚蠢的。
而本質上,最終承載所有這些性别刻闆印象的,并不是顔色,而是一個女性身體模闆。
它被認爲是完美的,因爲它規定了 " 美 " 的标準,準确的說,是女性的 " 美 " 的标準。
它的靈感來源無處不在,影視劇、商品廣告、甚至是小女孩手上纖細精緻的芭比娃娃。
從出生開始,周圍的一切都在反複提醒女孩注意自己的外表,既要 " 好看 ",又不能 " 過度打扮 "。
于是女孩們比對着那個完美模闆,不斷确認自己身體存在的 " 缺陷 ",并沉迷于找尋遮蓋和修正所謂 " 缺陷 " 的辦法。
什麽長度的裙子能讓腿顯得更長、什麽顔色的衣服更襯膚色、更顯瘦、什麽樣的粉底更遮瑕 ...... 爲了讓自己成爲那個完美版本,我們不敢穿一切能暴露自身缺點的衣服,每個人都在試圖改造自己的身體。
但這是一個沒有終點的追求,因爲我們不是在創造新的女性身體形象,而是在讓自己的身體被那個模闆規訓、馴服。
沈奕斐在《透過性别看世界》一書中提到:
「自從郝蓮娜 · 魯冰斯坦說出 " 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醜陋的女性,隻有懶惰的女性 " 這樣的名言開始,人們對于身體的規訓就從來不是通過壓抑醜陋來實行的,恰恰通過塑造女性的美,以及建構身體與其他價值之間的關系,加強了對身體規訓的權力。」
完美的身體模闆,不僅成爲了一個美的标準,更與個人價值直接産生了關聯。比如我們說嫌棄一個人 " 胖 ",除了對體重的不滿,更暗含着數層負面的人格判斷——貪吃、不節制、不自律、懶 ......
這讓我們不得不專注于身體的修飾,因爲那通常也意味着對自我的塑造,所以我們 " 不敢不好看 "。
但在長期的規訓之下,我們對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失去了自信,大家不相信自己會變成那個完美模闆,害怕自己像 " 一隻努力扮美的醜小鴨 ",所以我們對美麗羞恥," 不敢好看 "。
事實上,女孩也确實不可能變成那個模闆,因爲它根本就不是真實的。
我們覺得迪麗熱巴夠美了,可明明隻有 94 斤的她還不敢拍摟抱戲,因爲嫌自己太重怕男演員抱不起來。
我們覺得林青霞夠美了,但她也一度非常自卑,因爲覺得自己太瘦了。
我們覺得柳岩身材夠好了,然而她同樣爲自己的好身材而自卑,因爲 " 大家總覺得我穿着泳裝在街上走路 "。
所以你看,無論女性的身體什麽樣,她都會受到無窮盡的審視,根本沒有一個女孩能逃脫這場身體的戰争。
然而,這場身體的戰争并沒有單純以女孩的「不敢」作爲終點。它生發出更多的脈絡,交織成以美麗爲名的規訓閉環。
比如我們反複讨論那個詞——粉紅稅。
指代專門針對女性進行營銷的産品和服務,包裹上粉色的包裝、打上「女性專用」的字眼,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賣更高的價格。
粉色,這個消費主義賦予給女性的性别色彩,又反過來成爲收割女性消費者的利刃。
圖源:四象工作室
光是檢查一下入夏後購入的産品品類,從脫毛、防曬到美白、瘦身一應俱全。而男性呢,隻是做到每天洗澡無腳臭無異味,都算得上人類高質量男性了。
我們的化妝品從水乳精華到面霜隔離無限細分,而男性在追求一支更比三支強。
我們的身材可以被貼标簽爲蘋果型梨型各種型,女性永遠不夠瘦永遠要減肥,而形似懷胎九月的大肚男卻可以毫無負擔地撩起衣服來遊街。
我們的衣物口袋設計形同虛設,爲此還要多背一個包包,而男性的口袋卻可以裝下整個宇宙。
那些從影視劇、廣告大片和社交媒體上習得的美的标準,不斷催生女性爲美付出更多代價。
這個代價不僅是金錢上的,更是精力上的、精神上的。
爲了成爲社會規範裏得體的女性,我們總是要謹小慎微地檢視自己,逼迫自己擠進苛刻的規則。
本可以自我提升的時間,大把大把花費在無意義的内耗和自卑裏,隻是以一個合格女性形象站到男權世界裏,都要消耗我們太多力氣。
女生的容貌評價标準,似乎從未掌握在自己手裏。
但世界不應該隻有一種或幾種關于女性的想象。
我們是真實有血肉的人,怎麽可能将自己削骨去肉嵌入一個理想女性的模闆裏呢?
不過好消息是,世界正在被改變。那套陳腐的關于女性的叙事,正在失去效力。
即便是承擔了女性刻闆印象數十載的玩具如芭比,也經曆過若幹次設計變革。
我們所熟知的芭比隻有金發碧眼那款,但事實上芭比推出過各種膚色和身材的款式,高矮胖瘦都有。
爲的就是希望所有小朋友都可以在芭比身上看到自己的可能性,不必活成金發碧眼的芭比模版,女孩可以成爲任何模樣。
芭比翻拍的真人版電影,更是将這樣的價值觀寫在了海報上——" 她是一切,他隻是肯。"
" 芭比是一切。"
" 這個芭比是律師。"
" 這個芭比有一個諾貝爾物理學獎。"
" 這個芭比是美人魚。"
" 這個芭比是最高法院法官。"
" 這個芭比是醫生。"
" 這個芭比是知名作家。"
" 這個芭比得了普利策獎。"
......
芭比的男朋友肯直接淪爲背景闆:
" 他隻是肯。"
" 另一個肯。"
" 他也是肯。"
" 你猜對了,他是肯。"
新的價值風向塑造着新的文化産品,就連迪士尼的公主也紛紛打破桎梏。
過去歸宿是嫁給王子幸福生活的公主,如今不再需要被王子拯救。公主的主線任務不再是收獲愛情,而是成爲自己。
《冰雪奇緣》更是将愛情簡要帶過,姐妹情取而代之成爲叙事重點,果不其然成爲最賣座的動畫電影。
時代變了,童話也可以有新解。
我們正在經曆這樣的變革,無論芭比、公主、粉色,都在被重新定義。
當我們跨越「不敢」,過去那套以美爲唯一指向的标準,便會一點點土崩瓦解。
早已有人走在我們前面,比如 " 安福路小公主 "。
無論外界怎麽惡意評價,她依然每天認真挑選出行穿搭,戴上小王冠,穿上款式各異的洛麗塔裙,然後平靜穿過街道接受所有目光的洗禮。
相比做社會期待裏的中年人,她更願意順應本心,做那個風暴中心的小公主,這多酷啊。
還有最近網上很火的 " 多巴胺穿搭 ",主打一個五顔六色讓周圍人都無法忽視的概念。
跳脫出外界期待的眼光,我們想成爲什麽顔色都可以。
via.@白晝小熊
這系列穿搭甚至 " 波及 " 到一些老年人博主,爺爺奶奶們也參與進來。
是啊,誰說年紀大了就不可以鮮豔地活着。
via.@康康和爺爺
當我們跨越過「不敢」,哪還有什麽 " 粉色嬌嫩,如今你幾歲?" 粉色算什麽,我想穿便穿了。
龔琳娜和美依禮芽在那次淚水中的長談過後,一同站上了舞台。
兩人穿着粉色的裙子,在漫天紛飛的落英中琴瑟和鳴,滿屏的色彩包裹着強大的表現力快要溢出來。
但我們知道,真正有力量的從來不是色彩本身,而是她們。
跨越名爲「不敢」的那道坎,這并非易事。
希望看到這篇文章的你們,無論處于什麽年齡,都依然有跨過來的勇氣。
色彩、款式、風格,這些本就是無生命的東西,我們才是價值本身。
隻要想穿,那便是屬于我們的色彩。
監制 - 她姐
作者 - 貝瑞醬、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