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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真故實驗室,作者|王枻坤,編輯 | 龔正
在 " 減員降薪 " 肆虐的 2023,一向摳摳搜搜的日企,竟然在華開始逆勢漲薪了。當然,漲薪代表不是被打趴的日本車企,而是優衣庫。
這個起源于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老家山口縣的品牌,在創業 39 年後(1984 年創立),階段性穿越了全球快時尚的 " 水逆周期 ",在其它歐美快時尚品牌紛紛收縮隊形的當下,先後在日本和中國開啓了漲薪模式。其中,中國平均漲薪幅度在 28% 左右,最高能漲 44%,依職級合 1000-1200 元間。
但這次這波漲薪并非 " 惡意 ",而更多是被迫的選擇。在日本,工人薪資停滞已經持續多年,而岸田政府帶來的通貨膨脹導緻打工者生活變得艱難。你再不漲,我就走了。畢竟島國今年應屆畢業生的就業率達到了 97.3%(趨近完全就業),多的是工作。在中國,國産品牌的崛起也讓人才競争變得激烈,在這個全球最大的市場,優衣庫想要繼續擴張,就要先拿出誠意。而在當下,還有什麽比漲薪更具誠意的呢?
漲薪怎麽看
漲薪,是快樂的。勞動,是苦累的。優衣庫,就是這麽一個集時尚和快樂于一體的辛者庫。
我們匿名訪問了優衣庫的一些現任員工,但據反映,10 月開始的漲薪,有的還未落實到當月工資中,因此還需要等等。但漲薪應該是鐵闆釘釘的事。
針對這次讨論度極高的漲薪,在江蘇優衣庫門店工作的王磊卻興緻不高,他知道,自己不在漲薪的範圍内。
王磊在優衣庫工作 8 年了,從 PN(初級員工)一路晉升到 j2(候補店長)。肉眼可見的是能力的提升和薪資的增長,然而這次的漲薪,王磊選擇了拒絕。本次針對 j2 級别以上的員工漲薪是有條件的,8 月份,王磊收到了全國調動意向書,表示接受全國調動可漲薪 2000+ 元,代價是可能會換一座全新城市工作。
這對已在江蘇結婚生子的王磊來說是緻命的,自己的根已紮在這裏,不可能爲了 2000 元和未知的前途去賭,王磊毅然決然地選擇拒絕。王磊表示,接受調動的代行确實會有薪資變動,至于 j2 級别以下的普通員工的漲薪問題則毫不知情,也沒聽别人提起過。
8 年内,優衣庫也有過幾次漲薪,王磊認爲,優衣庫工作很累,年輕人離職率高,漲薪也是确保人才穩定性和發展性。" 許多 985/211 的年輕人來優衣庫工作,每天叫苦連連,但哪一份工作是容易的呢,都是要從基礎工作一點點做上來的。" 王磊坦言。
按照公開信息,此次優衣庫員工平均年薪漲幅可達 28% 左右,最高可提升 44% 左右。正式員工的薪酬将根據不同職級進行調整,初級員工月薪上調 1000 元、中級員工月薪上調 1100 元、高級員工月薪上調 1200 元。
在優衣庫的實習生工資據說也會漲,有員工發布帖子稱,北上廣深地區實習生的時薪将上漲至 30 元。
優衣庫漲薪的新聞,在社交網絡引發了熱烈讨論,畢竟時下的輿論場,減員降薪的新聞過多,市場消費信心不足。有代表性的熱評是:這才是真正的遙遙領先。
對于 2019 年入職武漢優衣庫的劉青而言,優衣庫漲薪不是第一次。在她工作的 3 年時間裏,每當她想要跟老闆說再見時,都是漲薪按捺住了她。
一次是 2020 年普調,漲了 500 元,北上廣深的門店會比武漢漲得多一點。第二次是 2022 年的升職加薪,從 PN(初級)升到 AP(中級),漲了 500 元。雖然不算多,但漲薪前她的稅後工資也才 4000 元人民币,能漲總比畫餅好。
不過,也有來自優衣庫離職員工的 " 内部視角 " 來看漲薪。
顧夢涵去年 9 月入職上海一家大型優衣庫門店,稅後到手 5000 多。盡管工作年限不滿一年,但她自認爲,已經 " 看透 " 了優衣庫。
" 漲薪應該不是全員都漲,因店而異;員工可能還需要進行考核後,才能确認是否調薪;調薪偏重于一線銷售型人才,可能對老員工産生影響。" 顧夢涵說。
據介紹,優衣庫員工的成長、晉升和評價體系比較複雜。
一般優衣庫會有兩類入職人群。
一類是 UMC(即管培生),他們進入到優衣庫體系中就是 j2 級别的工資。j2 屬于候補店長,要成長就得繼續往上走。比如 j3 是店長代理、s1 是初級店長、s2 是中級店長、s3 是高級店長(有潛力升 ss、或 sv 區域經理)。
一類是普通員工,一般需要經曆 PN(初級員工)、AP(中級員工)、SP(高級員工)三個階段。幹得好,他們就會進入 j 系列,進入管理崗。
此前門店考核員工漲薪,會考評執行力、銷售及其它業務能力,店長會進行打分評判。" 這當中難免會存在一定的主觀性和職場關系政治。按照此前的經驗,可能每個店鋪隻有 3-4 名員工有漲薪的可能。"
顧夢涵說,這次漲薪,很多還在的老員工都在進一步觀察對自己的影響,尤其是漲薪是否會出現新老員工區别對待。
從目前的風向看,漲薪會側重于管培生、有銷售才華的一線員工等。他們漲了,漲後工資可能趨近于原來的 AP(中級)、SP(高級)老員工,老員工如果漲得少,兩者差距會變小,而向上晉升的通道畢竟是窄的,難免會讓人産生想法。
不過,如其所言,從公司利益角度來看,優衣庫此輪漲薪肯定會對團隊人才産生激勵,優秀的員工如得不到漲薪,也不符合一家成熟公司的辦事風格。重點是要達到目标——通過一個一個員工的努力,繼續帶動優衣庫在中國的增長。
事實上,優衣庫在大中華區雖然短暫地受到了疫情關店的影響,但仍是海外最大的市場。疫情之後截至 5 月底的 2023 财年第三季度,優衣庫大中華區收益和盈利大幅增長。同店銷售淨額增長超 40%,高于預期,這也爲漲薪提供了基礎。
兩種漲薪,兩種背景
優衣庫的這一波漲薪,不隻獨惠中國。
早在今年 1 月,運營優衣庫的日本迅銷 (Fast Retailing)就宣布,将于今年 3 月起,針對日本國内員工實施漲薪。
但兩國漲薪的邏輯,既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背景。
先看日本優衣庫的漲薪,具體政策爲:年收入漲 15%,部分職種最大漲幅爲 40%。新人員工年收入漲 18%,加入公司 1-2 年的店長年收入漲 36%。
日本媒體報道,在優衣庫工作的新人月工資一般是 25 萬 5000 日元(按時下彙率,合 12446 元人民币),漲薪後,月工資達到了 30 萬日元(合 14642 元人民币)。這大大超過了日本新人月工資 20 萬日元的平均水平(合 9761 元人民币)。
優衣庫的漲薪,引發了日本社會的集體豔羨。網上很有日本網友都表示:" 人往高處走,想跳槽到優衣庫。"
按照日本第一生命經濟研究所的分析,與歐美發達國家相比,日本的工資一直 " 過于便宜 ",同時漲幅 " 幾乎停滞 "。歐美大概每年工資漲幅在 2%-3% 之間,但日本的平均工資過去 10 年,幾乎沒什麽變化。
在這種謹小慎微的風氣下,企業有錢攢着,國内投資謹慎;民衆發了工資攢着,即便男女談戀愛,也都 AA 制。所以日本女生一般見中國男神主動買單,都會大喊:" 很開心。"
日本薪資停漲,原因沒什麽意外,與日本經濟長期低迷有關。但現在,日本經濟仍然低迷,甚至世界第三大經濟大國的寶座即将讓渡給德國,2026 年還可能被印度超越,但日本國内能夠維系薪資停漲的局面已經結束了,從政府、企業到雇員,都開始統一認識:到了漲薪之時。
首先是通貨膨脹之苦。日元貶值,能源高企,日本在 2023 年一舉扭轉了持續 30 年的通貨緊縮,物價飛起。就拿西紅柿來說,7 月末每公斤西紅柿批發價是 19 元人民币,10 月中旬已經漲至 64 元人民币。這也導緻日本家庭恩格爾系數創 40 年新高。
然後是日本用工短缺,同時年輕人充分就業,選擇頗多,且職業穩定性已不如從前,跳槽率變高。日本今年 4 月做的用工調查,7 成大企業稱 " 正式員工不足 "。對于服務行業而言,人手不足就無法支撐業務。這對所有企業而言都是棘手之事。
這種情況下,日本政府敦促大企業集體漲薪,以保護消費者家計。所以,應該看到,優衣庫漲薪并非日本獨一家,而是一衆漲薪企業中的一家。
可以說,日本優衣庫漲薪,有自己的島國經濟背景,外力促發的特征比較明顯,但内裏也有企業做大做強的内生需求,兩者結合。
與日本相比,中國優衣庫的漲薪,内生需求更加明顯一些。中國是優衣庫在海外的最大市場,無論是門店數(1031 家店)還是營收占比(海外第一大市場),重要性不言而喻。
每年優衣庫都計劃在大中華區新開店 80-100 家,去年 9 月至今年 8 月,新開了 77 家,仍然保持着擴張勢頭。
開店不難,重點是經營,對一線人才的能力模型要求也越來越高,比如不僅要有接客力,還要從紛繁複雜的信息中找到需求、找到趨勢的 IT 數據分析能力。
柳井正一直有個理念,就是 Global One,即全員經營,其目标是讓每一個人都成爲一個能提高顧客回頭率的主動個體。
隻要中國市場還在擴張,優衣庫就要強化人才的需求,但這恰好也是在華痛點。
日企在華工資不算有競争力,且晉升要考核的項目非常多,這是内因;外因是中國國潮崛起,和優衣庫搶人才的企業也多了起來。
這種局面下,柳井正給中國員工漲薪,也非常容易理解,因爲它關系到優衣庫的持續增長。
道理都不難,難在如何真正把員工當長期資産去培養的踐行觀,不是所有企業都容易做到。
優衣庫的對手,是痛快漲薪的 SHEIN
優衣庫在中國逆勢漲薪,而其它歐美快時尚品牌,如 ZARA、GAP 等卻在華紛紛收縮隊形,探究原因的話題時下已經有點落伍。因爲優衣庫在它母國乃至北美等市場的最新競争對手,早就換成了來自中國的 SHEIN。
在英國一家大型品牌調查公司所做的《最有價值的品牌榜 2023》中,服裝領域的前 5 位中,隻有 2 個來自亞洲的品牌上榜。一個是排名榜單第五位的優衣庫,一個是排名榜單第二位的 SHEIN。
去年 4 月,SHEIN 的估值一度達到近千億美元,超過了當時快時尚界巨頭 H&M 和 ZARA 市值的總和,也達到了優衣庫當時市值的 2 倍。雖然今年 SHEIN 的估值有所下調,但這并不影響在日本、以及全世界的攻城略地。
SHEIN 第一次在整個日本社會成爲話題,要數去年底它第一次在東京原宿這一潮流地開設了 " 隻展不賣的常設店 " —— SHEIN TOKYO。當天據說吸引了人數衆多的櫻花妹們來排隊。此前,SHEIN 雖然也在大阪心齋橋開過店,但那隻是試水的臨時店,開幾天就關了。但即便如此,也一度吸引了 4000 多位櫻花妹去同時排隊,場面空前。
對于服裝品牌來說,能在世界級的潮流聖地站穩腳跟,是一個新階段的開始。尤其對于中國服裝品牌而言,日本市場的進出壁壘一直比較高,消費者比較成熟且挑剔,攻城不易。但一旦攻下,就能将日本發展成在亞洲爲自己定價的品牌基地。
SHEIN 與優衣庫其實是大不同的,一個是快時尚電商,一個是服裝品牌。兩者的成長模式也不一樣。
優衣庫之所以能從日本人當中 " 一個來自山口縣的便宜的、廉價的、可能品質不太好的 " 印象中殺出血路,靠的是它的功能性面料,且面向全世界所有群體提供超越國籍、民族、各類審美的經典款,好比如一件白 T 恤搭所有。
但 SHEIN 完全相反,依托 AI 與網絡,面向 Z 世代年輕女性爲主的群體、提供小單快反且便宜十足的商品,一天就能新出上千款新品,将服裝的生産與銷售效率做到極緻。
目前,迅銷的老會長柳井正并沒有在公開場合評價過 SHEIN,但日本的媒體,早已把 SHEIN 當成了優衣庫在全球的競争對手。
因爲兩者都是緻力于全球化的企業,都在全球市場争奪客群,雖然 SHEIN 的客戶以年輕女性爲主,但年輕女性恰好是平時最能花錢買衣服的活躍群體。此外,SHEIN 還便宜,一件連衣裙在日本連 1000 日元(按時下彙率爲 48 元人民币)都不要,一些首飾能賣到 100 日元(4.8 元人民币)以下,在年輕人越來越窮的日本,這樣 1688 式的價格競争力是碾壓式的。
其實對于 SHEIN 而言,優衣庫實力布局的大中華區、東南亞,是 SHEIN 并未深耕的,SHEIN 的國際化布局以北美、歐洲和中東爲主。優衣庫在北美和歐洲,實力還不算那麽強,當然增長是很快的。
近日一個值得關注的新聞是,SHEIN 挖來了孫正義的左膀右臂,軟銀前首席運營官——馬塞洛 · 克勞爾(Marcelo Claure),任命其爲拉美地區公司董事長。在 SHEIN 創始人許仰天(1984 年、山東淄博出身,青島科技大學國際貿易專業畢業) 的構思中,SHEIN 的全球拼圖需要拉美這一新興市場,那裏有 6.51 億人口,中産估推有 3.5 億人。
這裏有一個細節是,克勞爾之所以離開軟銀,一個原因是他向孫正義索薪 20 億美元未果有關,此前軟銀高管年薪的天花闆已經是他,爲 1700 萬日元(合 82 萬人民币)。孫正義之所以不給,不是給不起,而是超出了日本社會的 " 常識 ",害怕日本投資人就此提出異議。畢竟作爲日本首富,柳井正的年薪也隻有 4 億日元(合 1949 萬人民币)。而克勞爾去了 SHEIN,大幅度漲薪是無疑的。
雖然一個是 SHEIN 的高管,一個是優衣庫的一線員工,兩者加薪不具備可比性,但啓發是,對于日企而言,他們長期從高管到員工的相對低薪狀态,對人才的吸引力正在減弱,很多全球高精尖人才也不願意去日本任職,而更願意來中國。
對于緻力于全球化的行業而言,不管是普通店員、還是高管,隻要業務還處于增長狀态,能穿越時局和适應全球化增長的人才需求就會更加緊迫。在全球不那麽景氣的時代,究竟把一個員工當作勞動力、還是視爲一個能給企業帶來利益的增長源,值得重新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