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最适合團隊的開發方式。
文 / 九蓮寶燈
若按日服上線時間來算，《蔚藍檔案》已上線接近三年，但在全球範圍内，遊戲不僅熱度不減，甚至還呈現出持續增長的趨勢。過去 6 個月，遊戲不僅多次沖進蘋果 App Store 日本暢銷榜前十，甚至三度登頂。在韓國，遊戲也同樣有過登頂成績。
《蔚藍檔案》全球累計收入變化
《蔚藍檔案》爲何能夠取得如此成功？很多人會提及他們出色的世界觀和劇情設計。他們用差異化的設定，做出了和市面上其他二次元遊戲截然不同的風格，同時，優秀的故事質量，也讓遊戲誕生了很多具備傳播力的内容。
上個月，葡萄君前往韓國，并專程拜訪了 NexonGames，與《蔚藍檔案》制作人金用河展開對話。他與我們分享了很多遊戲開發經驗、他們對于遊戲設計的思考，以及他們對未來二次元遊戲市場的見解。我們希望這塊來自韓國的「他山之石」，能夠給如今競争激烈的國内二次元遊戲市場，帶來更多啓發。
《蔚藍檔案》制作人金用河
以下是經過翻譯和整理的對話内容：
01
「天時地利人和」的意外産品
葡萄君：《蔚藍檔案》在二次元圈子裏的熱度一直都非常高，甚至越來越流行。這在你的預期中嗎？
金用河：其實我們也沒有預想到，遊戲能收獲這麽大的人氣。我們的一些遊戲衍生内容發展這麽好，用戶的二創會這麽活躍，都讓我們挺意外的。
葡萄君：你覺得背後的原因可能是什麽？
金用河：我覺得首先在開服之前，我們的美術總監、劇情總監都已經準備了 6 個月到一年左右的内容，直到現在，我們的内容儲備量也是如此。
有這麽多充足的内容持續向玩家公開，玩家那邊也會有很好的反應，并且會一直期待《蔚藍檔案》的世界觀會如何展開。
第二點就是因爲有悠星這樣的發行商。悠星對二次元品類很熟悉，他們知道要怎麽去運營，怎麽去做市場計劃。而且他們對我們的 IP、我們的用戶也有很高的理解度。
還有一點是，玩家對于《蔚藍檔案》IP 的互動也非常積極。遊戲裏的内容，或者官方發布的内容都是有限的，但是玩家們會補充各種各樣的細節，制作很多二創作品。在這些的加持下，遊戲才會一直都保持很高的人氣。
葡萄君：你們最初是怎麽想到要做《蔚藍檔案》的？
金用河：那個時機其實很碰巧。NexonGames CEO 其實一直很關心二次元品類。像日本的 CM 漫展，他每次都會參加。那個時候，其實二次元市場并不是特别大，但是 NexonGames 覺得已經到了一個時機，需要向市場輸送一款二次元産品。
我之前做過一個二次元遊戲《Qurare 魔法圖書館》，我有一些想法沒能在那款作品中表現出來，我覺得很可惜，正好就遇到了這個時機。CEO 希望我再做一款二次元遊戲，剛好我和在《Qurare 魔法圖書館》項目裏碰到的朋友們也再次相遇，于是在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感覺下，大家湊在一起做了《蔚藍檔案》這個項目。
《Qurare 魔法圖書館》
02
世界觀和一貫性
葡萄君：和其他二次元遊戲相比，你們在《蔚藍檔案》立項之初，想做出怎樣的競争力？
金用河：首先要說的就是世界觀了。你做一個遊戲，裏面肯定會涉及角色之間互相打鬥的概念。我們初立項的時候，市場上有很多比較黑暗、反烏托邦題材世界觀的産品。所以爲了做出差異，我們選擇了一個比較明亮的世界觀。在做角色設計的時候，我們也盡量選擇設計一些性格爽朗，偶爾有抑郁一面的角色。
其次就是遊戲裏的一貫性。這個要素是我們 AD 最重視的一部分。在我們的遊戲裏，不管是這些劇情角色的設定，還是整個畫面的 UI，或者是遊戲玩法，這些的風格都保持一緻。我覺得也是我們比較差異化的一點。
葡萄君：這個「一貫性」怎麽理解？
金用河：玩家作爲世界觀中的「老師」，不管在故事還是戰鬥中，都起到了比較重要的作用。
每次玩家在看劇情的時候，可能故事裏面突然就會出現一些打鬥，這個時候玩家就要作爲老師去進行指導，讓角色在戰鬥中釋放技能。
這樣一來，玩家在戰鬥内和戰鬥外，職責都是一緻的，那麽玩家和角色之間的距離感就會減弱，遊戲體驗就會比較好。
葡萄君：那麽在玩法設計上，你們具體是怎樣思考的？
金用河：首先還是從世界觀出發，我們要考慮玩家的身份要怎麽融入到戰鬥裏。同時，我們也希望戰鬥能展現出角色的一些魅力。
因爲軍武也是我們世界觀裏的一部分，所以我們想到，玩家可以作爲老師去指揮一個小隊進行槍戰。但是從玩法角度來講，玩家每個角色都要指揮的話太困難了，所以我們就隻讓玩家去指示角色什麽時候放技能，這正好也讓角色能夠展現自身的魅力。
我們覺得比起固定在某一個位置，然後去釋放一些技能，還是移動起來會比較好，所以遊戲中也會有一些移動之類的戰術在裏面。
我們不想把戰鬥做得太沉重，因爲整個世界觀是比較明亮開朗的。所以遊戲中也不會有學生們中槍受傷或者其他比較嚴重的情況，無法戰鬥的時候也隻是坐直升機離開。
葡萄君：我們都知道《蔚藍檔案》的劇情和世界觀爲遊戲的貢獻很大。你能否分享一下你們制作劇情的方法？
金用河：在制作劇情的時候，我們的劇情總監梁主甯首先會定一些關鍵詞。我們現在也知道，《蔚藍檔案》的關鍵詞就是「學院 + 青春 + 軍武」。
那麽接下來我們就要考慮怎麽去具象化這些關鍵詞，那就需要定一些大框架。
比如說「學院」。學院有哪些？這些學院都是怎麽樣的？在這些學院裏會發生什麽樣的故事？玩家在這個世界觀裏，在劇情推動的過程中扮演的是什麽樣的角色？
我們從關鍵詞到建立這樣的框架，花了兩年時間。然後我們才會開始考慮，哪些故事需要先向玩家公開，随着故事的展開，會登場怎樣的角色等等，然後慢慢推進。
我們是先有了一個比較大緻的系統，然後開始構想整個劇情的發展，當這些劇情豐滿之後，再回過頭去修改系統。我們團隊比較擅長這種方式，所以長期來看，這是對我們比較好的方法。
但我不認爲這一定是寫劇情的唯一方法，也有很多遊戲是先有了整個遊戲的玩法和系統，以後才慢慢的去堆劇情。
葡萄君：那在角色設計方面呢？《蔚藍檔案》有沒有一套自己塑造角色的方法？
金用河：角色設計這一方面，其實美術總監之前做過發表。我們同樣是從「學院 + 青春 + 軍武」開始的。但在美術這裏，這些概念就需要更加具象化一些，變成校服的設計等等。
我們整體采取的大方向是「由上至下」。我們要先有劇情，然後才會有這些學生的設計。比如說，每個學院有自己的設定之後，才會去定這些學院的學生采用什麽樣的色彩，還有光環的設計之類。當然，設計這些角色也不是一次性就設計好的，我們會出好幾個方案，讨論之後再決定。
葡萄君：很有意思。據我所知，現在市面上有一些産品，喜歡用标簽組合的方式來設計角色，你怎麽看？
金用河：首先說明一下這是我的意見，并不是劇情總監的意見，我覺得這種角色設計方式，其實是将重點放在角色的組成元素上。這種方式也是有好處的，因爲它可以很快地把市面上流行的一些元素融合起來，去打造一個人氣角色。
但比起這種方式，設計角色時我們更傾向于先思考角色會在哪一段劇情中登場，這段劇情需要一個什麽性格的角色去推動。這些想清楚後再開始設計這個角色的要素會比較好。
葡萄君：現在市面上有這麽多二次元角色，我覺得不管是美術還是性格設計上，都難免有一些重複。是不是以後設計角色會越來越難？
金用河：如果你隻是單純堆砌标簽的話，會産生一些比較相似的角色，我也認同這一點。所以我覺得更重要的是從故事背景、劇情發展出發，考慮角色在故事中擔任了怎樣的職責。
比如我們遊戲中的陸八魔愛露這個角色，她從外表看上去像一個反派 BOSS，但是她其實憨憨的。如果你從标簽的角度分析她，她這樣的角色其實在市面上也有挺多。
但是如果你把這樣的角色放在不同的劇情背景裏，她角色性的演出就會是不一樣的。比如說你把愛露放在一個比較悲傷的故事裏，你就會感覺到，她展現出來的性格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我覺得從這種故事背景劇情等等出發的話，你能設計出來的角色會更多樣一些。
葡萄君：在 2014 年的 NDC 會議上，你發表過名爲「萌論」的演講。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年，你對「萌論」有什麽新見解嗎？
金用河：其實之前發表的「萌論」，有點類似于剛才說的标簽式角色設計方法。我在那個時候，也稍微提到了故事發生的背景會對角色設定産生影響。但是我現在覺得，角色周圍的情況，角色所處的故事背景、角色的社交關系等等，其實對這個角色性格魅力的影響比我之前理解的更大。
葡萄君：那現在這種角色設計方式，會比以前的那種方式更難嗎？
金用河：我覺得沒有哪個更難，它們隻是方法不同。我隻是覺得從現在的這種方式來設計角色，會更立體飽滿，也更有說服力一些。另一方面來說，剛剛提到的标簽式設計方法，可能會導緻角色的外貌細節非常多。但是《蔚藍檔案》的美術設計是簡單明快的，所以也不太适合。
葡萄君：你有沒有想過，一個設計優秀的二次元遊戲角色，是否存在一些标準？
金用河：我覺得最終決定好壞的，是觀看劇情的人，他們内心希望與角色産生什麽樣的情感交流。讓玩家對這個故事有親密感，是最主要的條件。另外，我覺得二次元既然不是現實世界，所以有一些非現實元素會比較有魅力。
葡萄君：韓國這邊的二次元遊戲都像你們一樣重視故事嗎？
金用河：我覺得還是并不把故事作爲中心的遊戲更多一點。每個遊戲重視的部分都是不一樣的，這應該和中國差不多。
而且這也和團隊的開發方式有關。像有些遊戲，他們比較注重于系統策劃和程序這一塊，那他們就會把重心放在玩法上。還有一些是以美術爲中心的開發團隊，他們可能會更多地采用之前說的這種标簽化的開發方式，然後去推進一些角色的設定之類的。
但是因爲我已經和劇情總監梁主甯一起工作了很久，所以我們覺得從劇情出發，然後推到其他開發的這種方式是最有效率的。
葡萄君：韓國的遊戲編劇人才充足嗎？
金用河：在韓國遊戲業界，這種專門負責劇情的人才并不是很多。這樣的人才大部分會聚集在「webtoon」這種條漫行業裏，他們比較擅長這方面的具體工作，有很多人都是從那邊流轉到我們遊戲行業裏的。
葡萄君：在開發《蔚藍檔案》的過程中，你覺得最難的事情是什麽？
金用河：其實我覺得招人最困難。在招人的過程中，你不知道招來的這個人會不會是一個适當人選。就算招了這個人之後，團隊和他互相磨合也需要一段時間。
最難的還是招一些負責人。這就像剛剛講的标簽化，你不可能去靠标簽化去招人。隻要一個人身上有 ABC 三種能力，然後你把他招進來了，這是不行的。你還要看這個人和其他人的溝通交流情況。
比起一個職位，去搭建一個團隊就更困難了。因爲要讓所有人都比較順利地合作，需要更多時間磨合。《蔚藍檔案》一些主要開發成員是和我之前一起工作過的，所以磨合下來還都比較順利。我覺得我們能會創造這樣的好成績，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葡萄君：我在中國聽到一種說法，有人認爲其他遊戲都是「内容服務玩法」，但二次元遊戲是「玩法服務内容」。你怎麽理解這個觀點？
金用河：在二次元遊戲裏面，也有一些沒劇情，而是因爲外表之類的内容而受歡迎的例子。同樣，在其他題材遊戲裏，也有劇情很重要的遊戲。
我覺得比起把内容和玩法分離，把它們打造成比較和諧的一體，才能讓玩家更加接受。
葡萄君：我還聽過一個觀點，有人認爲二次元遊戲不是遊戲，而更像是一種虛拟偶像活動。核心在于角色，玩家對角色的狂熱程度就像對待偶像。這是其他遊戲中沒有的。你怎麽看？
金用河：我覺得這裏面其實還是有一點差别的。因爲在推一個偶像或者一個 Vtuber 的時候，你會有很強烈的和她互動的想法，但在遊戲裏，這些角色會受到世界觀和劇情的限制，所以還是不太一樣。
葡萄君：在兩個月前的 IGC 演講中，你也提到了你在關注 Vtuber。可以透露下你具體在看哪些虛拟偶像嗎？
金用河：我在關注韓國的一個虛拟偶像組合 ISEGYE IDOL，我覺得這也算是二次元文化的延伸。
葡萄君：那你認爲 Vtuber 的運營和遊戲的運營存在共通之處嗎？
金用河：我覺得在表現角色魅力的方式上是一樣的，都是需要不斷生産内容來展現角色的魅力。除此之外，還會有制作周邊産品等這種和遊戲運營一樣的事情。
我覺得最大的差别就是直播這種形式。如果 Vtuber 完全不進行直播，隻是把自己的一些内容錄下來，然後上傳視頻平台，那其實跟運營二次元遊戲沒有什麽差别，但是這種方式是沒辦法滿足用戶需求的，因爲用戶需要直接和 Vtuber 進行溝通。
03
領先半步，響應市場趨勢
葡萄君：你覺得現在的禦宅族和十年前的禦宅族相比，有沒有什麽變化？
金用河：我覺得首先還是整體的潮流趨勢都在變化。現在流行的劇情和十年前流行的劇情也不一樣了，比方說現在就很流行一些轉生異世界的内容。我們根據用戶偏好的不同，創作内容也會變化。
葡萄君：現在在韓國，二次元遊戲算是個流行品類嗎？
金用河：目前二次元遊戲在韓國雖然不能說是很流行，但也是在發展中的狀态。韓國遊戲市場可能還是以 MMO 爲主，但是最近幾年也有比較亮眼的二次元産品出現。而且随着二次元遊戲的擴張，整個用戶盤是在慢慢變大的，我相信中國也是這種情況。
葡萄君：你覺得現在二次元遊戲在東亞市場這麽火，是暫時現象還是會持續下去？
金用河：其實我在之前的 IGC 演講上也稍微聊了一下這個話題。
在日本市場，二次元産品雖然規模大，但是沒有展現出很快的成長速度，而在最近三四年，韓國的二次元遊戲擴張速度非常快，我覺得中國最近也是這樣的情況。
不過如果想要維持這種快速擴張，我覺得比較困難。但二次元遊戲市場仍然是一個非常有潛力的市場，它會持續擴張下去。而且不僅是遊戲，二次元相關的各種形式内容都是比較有成長潛力的。特别是中國在這方面，最近三四年成長速度非常快。
葡萄君：現在二次元品類很流行做等身 3D 角色的遊戲，但是《蔚藍檔案》是「2D 立繪 +SD 小人」的風格，你覺得這類遊戲未來還會有競争力嗎？
金用河：我不覺得未來一定要做 2D 還是 3D。《蔚藍檔案》是一個比較注重于傳達世界觀的遊戲，我覺得 2D 是一個比較好的傳達方式。像一些其他的品類，比如說動作遊戲，可能用等身 3D 的展現方式更合适。
葡萄君：你認爲在接下來的發展中，二次元遊戲要關注哪些方向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金用河：這也是我很好奇的問題。我個人覺得，第一個方面可能是玩法上需要創新性。然後第二個方面就是内容創新，首先需要提高内容的質量，其次就是要想辦法用新的視角去展現這些内容，這可能需要一些技術力的加持去實現。
還有一點，就是之前講的，禦宅族們喜歡的東西也是在變化的，所以我們需要用領先半步的速度去響應一些市場趨勢。
葡萄君：怎麽才能領先半步？
金用河：這個好像沒有正确回答。我覺得最直觀的方式是提高技術力，比如讓角色的外貌更華麗，然後有更多的細節之類。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講，這樣一來整個團隊的開發費用也會上升，創造内容的速度也要提高。這些方面怎麽領先半步，就會是一個讓未來的制作團隊苦惱的問題。
葡萄君：那你們團隊接下來會有哪些計劃？
金用河：我們一直都有要開發新作的說法。但是準備什麽樣的新作，我現在還一直在苦惱，目前我還在看現在的流行趨勢。
而且我覺得《蔚藍檔案》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包括現在簡中服也才剛剛上線，所以按優先順序來講，我肯定還是優先準備《蔚藍檔案》後續的運營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