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覺醒 " 沒有節點,AI 隻是工具。
文|丁旦
編輯|周亞波
" 一首名副其實的披頭士作品。" 保羅 · 麥卡特尼聽着本月初發布的單曲《Now And Then》滿懷感慨,盡管這首歌能重見天日,主要功勞是 AI 的。
偉大的披頭士樂隊 1960 年成立,1970 年解散,成員共約翰 · 列侬、林戈 · 斯塔爾、保羅 · 麥卡特尼和喬治 · 哈裏森四人。約翰 · 列侬在 1980 年死于粉絲槍擊,喬治 · 哈裏森也在 2001 年被癌症帶走。
披頭士樂隊合照
如今,這首披頭士真正的 " 最後一曲 ",跨越了生死間隔——原理其實很簡單,AI 從約翰 · 列侬生前留下的錄音樣帶裏分離出了純淨的人聲音軌。
保羅 · 麥卡特尼等人重新錄制器樂部分,重新編曲、混音,便在歌曲 demo 擱置近 30 多年後,終于得到了全新而完整的《Now And Then》。正如外媒 CNET 所評:" 這可能是 AI 在音樂行業中争議最小的一次應用。"
最後一曲的 " 彼時此刻 "
和已經離世的列侬再次合作,早在 90 年代就有嘗試。
和歌手不同,對樂隊來說最重要的或許就是成員間的化學反應,列侬的意外事件讓披頭士的其餘三人一度認爲 " 一切都結束了 "。
但哈裏森和列侬遺孀小野洋子的一通電話帶來了 " 驚奇的新機會 "。在列侬之子西恩 · 列侬的回憶中,父親有段時間沒有演出也沒有社會活動,經常就在紐約公寓的鋼琴前坐着寫歌,錄音帶則都由小野洋子保存。
1995 年,三人在麥卡特尼的錄音室重聚。麥卡特尼不時停下工作想象一個場景,如果問列侬:" 嘿,你想讓我們寫完你最後的歌嗎?" 他覺得回答一定會是:" 肯定啊!"
當他們完成了《Free As A Bird》和《Real Love》,開始攻克《Now And Then》時,技術難題橫亘眼前,列侬像是 " 藏在了錄音後面 "。磁帶中,人聲和鋼琴聲混爲一團,還摻雜了公寓裏 60 赫茲的電路嗡嗡雜音,他們無力提取音軌。
事實上,另兩首後來雖順利發行,卻也能聽出原曲和續寫部分在音質上的割裂,樂隊隻是粗暴地把再創作的聲音疊在原曲上。
" 這反而讓我們意識到,約翰是真的不在了。" 斯塔爾說。重聚計劃的發起者麥卡特尼也隻能提議 " 先放一陣吧 "。三人揮手告别,說着 " 下周見 "、" 明年見 "。
《Real Love》《Free As A Bird》
16 年後,哈裏森去世,又過了一年,麥卡特尼談起這首歌時表示 " 它還在我腦袋裏徘徊 "。
27 年後,也就是這一次," 差不多過了四分之一個世紀的時間 ",機會才再次出現。
轉機來自導演彼得 · 傑克遜的團隊。他們爲披頭士拍攝紀錄片《Get Back》時,團隊成員基于 AI 模型的學習、識别、處理能力,開發了一項能分離特定人聲和樂器的新技術。麥卡特尼寄去了上個世紀的磁帶,在 " 幾秒鍾或不知道多久之後 ",列侬的聲音就出現了,聽上去 " 如水晶般通透 "(crystal clear)。
斯塔爾則形容道,音軌分離這麽一項聽起來簡單的應用給他帶來的沖擊是:仿佛約翰就在那,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唱歌。
兩人還保留着 95 年哈裏森爲《Now And Then》專門彈的吉他錄音,如此一來,四人排練确實在漫長等待後得以實現。麥卡特尼加進了貝斯,斯塔爾加了鼓,再編配上披頭士曾經的制作人之子所負責的弦樂部分,一首陳舊的 " 彼時 " 老歌在 " 此刻 " 重新問世。
" 我們實際上是在瞎擺弄最先進的科技。" 已經一頭白發的麥卡特尼在面對采訪鏡頭時說," 而我們都在其中演奏了,所以它就是一首披頭士歌曲。"
AIGC:恐慌前,先共存
近年來,由 ChatGPT 掀起的全球 AI 熱,很大程度上是因爲,AI 開始在大衆層面展現出有颠覆人類 " 創作 " 行爲的能力,而人文、藝術創作原本被默認成人類的 " 最後自留地 ",長期被視作 " 最難替代 " 品。
音樂領域的上一個大熱點,莫過于上半年的 "AI 孫燕姿 "。在 B 站等平台上,運用開源項目 So-vits 技術的 AIGC 版孫燕姿歌曲被數以千計地生産,能唱《發如雪》也能唱《好漢歌》,"AI 出來後第一個失業的是孫燕姿 " 一度登上微博熱搜。
雖然有博主指出,"AI 孫燕姿 " 采用的隻是 " 音色替換 ",音色的構成并不複雜,隻需要改變 " 基音 " 和 " 泛音 " 這兩種要素的比例,理論上任何人聲、樂器的音色都能被複制和創造,而 AI 所翻唱的曲目,在咬字、呼吸、節奏、樂句處理等演唱技巧層面,套用的還是原唱版。因此 AI 還不能取代真人演唱。
孫燕姿本人卻撰寫了《我的 AI》以回應,文中表達了一種相對悲觀的看法,認爲 " 能分辨 " 或許才是短期現象," 諷刺的是,人類無法超越它已指日可待。"
北美樂壇更早往前走了一步,AI 遠不僅能翻唱,而是的确能 " 創作 "。4 月中旬時,名爲 Ghostwriter977 的用戶用歌手 Drake 和 The Weeknd 的作品訓練 AI 模型,發布了 " 原創 " 歌曲《Heart on My Sleeve》,一個周末的時間便在 Spotify 上收獲 60 萬播放量、在 TikTok 收獲 1500 萬點擊。
它的病毒式傳播,不出意料地引來了環球音樂的反擊,不僅有基于現有版權法的種種維權行動,環球音樂還引導音樂從業者們關注一個更嚴肅的議題:" 到底希望站在曆史的哪一邊?藝術家、粉絲和人類創造性的一邊,還是僞造、欺詐和剝奪藝術應得收益的一邊?"
《Heart on My Sleeve》已提交格萊美
某種程度上,讓恐慌情緒滑坡和放大,就和 " 創造 " 一樣是人類的天性。而和創作有關的 AIGC 内容,現階段基本處于一個争議怪圈:一方面人們擔心 AI 太厲害取代人類,另一方面又因 AI 的創作還不夠好進行自我安慰,當 AI 又取得一點可見的進步時,又繼續擔心 AI 太厲害 ……
關于 " 不夠好 " 的例證,音樂領域之外也有不少。比如 ChatGPT 作爲語言模型不能辨别信息真假,一些 " 胡編 " 的内容開始廣泛污染互聯網;比如榨菜味的 AI 配音不僅出現在 " 這個男人叫小帥 " 的解說視頻裏,前《戰地》團隊測試中的大型多人射擊遊戲《The Finals》也使用了 AI 配音,被發現後遭到配音演員和玩家們的強烈抵制。
當然,不管有多少負面事例,也隻能說明 AI 技術還在進步過程中,遠沒到下最終判斷的時候。
正面的案例也有很多。比如遊戲《賽博朋克 2077》9 月底發售的 DLC《往日之影》中,扮演重要角色 " 義體醫生維克多 " 的配音演員已經在 2021 年去世,開發方便用 AI 軟件還原了他的聲音,台詞交給另一名演員,最後再進行音色替換。
這種做法的 " 彌補 " 性質,和披頭士的《Now And Then》也有幾分異曲同工,最終收獲的也隻有理解而非非議。
其實,充滿争議、正負面演進同時存在的道路本身,往往就是一種新技術 " 溫水煮青蛙 " 的過程。就像過去無數次科技革命一樣,AI 沖擊也不會如科幻電影裏一樣瞬間發生。某些所謂的 " 重要節點 ",隻在梳理史料時才會被凸顯出來,身處其中的大多數人,總在潛移默化中适應,回頭時變革早就完成。
譬如,海内外聽衆在傳播 "AI 孫燕姿 "、《Heart on My Sleeve》時,多半不會想起早在 2017 年,微軟小冰就和馬來西亞歌手朱主愛發布了 " 第一支人類和 AI 的合唱歌曲 ",同年歌手 Taryn Southern 發了 " 第一張 AI 制作的專輯 "《I AM AI》。
Taryn Southern 收錄在專輯《I AM AI》中的歌曲
《Break Free》MV
2023 中國數字音樂産業大會期間,網易 CEO 丁磊稱 AI 未來 1-2 年會成爲音樂行業标配," 至少在音樂領域,人工智能永遠無法真正取代人。但人工智能可以服務人,服務音樂生産效率的提升。" 起碼後面半句,可能才是人與 AI 的長期未來圖景。
" 産生自我意識 " 依然是科幻概念,而在 AI 真正成爲創作主體之前,發揮分離音軌、生成伴奏、輔助編曲、聲音合成等等生産力工具屬性,才是它的主流應用形式。放之其他藝術行業亦然,由此帶來的對人的解放,顯然利大于弊。
而且在某些飽含情感的使用動機下,AI 甚至還可以不那麽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