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記者 蔡越坤 洪小棠 " 想從股票上賺錢,先要學會輸。"
熱播劇《繁花》裏的這句台詞,在 2024 開年的 A 股市場下了咒語。
2024 年開年,大盤上演跌跌不休的走勢,年初至 1 月 19 日收盤,上證指數下跌 4.8%,深圳成指跌幅超 7.7%,創業闆指跌幅達 9.3%。1 月 18 日,上證指數更是一度跌破 2800 點至 2760.98 點,創 2020 年 5 月以來新低。
作爲一名擁有清華經管 MBA 學曆的私募基金經理,許熙苦等 A 股行情翻轉,如果用一個字來形容當下的心态,許熙形容爲 " 熬 "。
2023 年至 2024 年 1 月份,許熙管理的私募基金虧損已經有 " 十幾個點 "。她安慰自己,市場那麽熊,好在客戶屬于成熟理性類型,盡管 2023 年沒賺錢,對比行業面虧損并不算多,大多數客戶表示理解,不用跟客戶做過多解釋。
不僅私募基金,公募基金的日子也不好過。據統計,2023 年主動權益類基金(已剔除 2023 年成立的次新基金)的賺錢效應欠佳,全年平均回報率爲 -12.01%;被動指數基金全年收益整體亦不盡如人意,平均回報率爲 -8.62%。
在近期發布的 2023 年四季報中,部分基金經理誠懇地向投資者緻歉。而 2024 年初至今的連跌行情,讓基金公司們承受着越來越大的壓力。
北京一家大型基金公司投研人士坦言,在這樣的環境下,個人投資者很少有批量贖回的現象,但機構投資者有預警線及止損線等限制,市場接連下行,導緻基金淨值跌破一定比例,機構就會進行贖回操作,所以這幾天應對機構贖回而進行的賣出調倉操作比較多。
這位投研人士自嘲,自己本來是做投資的,現在變成了情緒管理師,需要安撫渠道、同事和朋友,甚至回家還要安撫父母。
1 月 17 日,一張廣爲傳播的微信聊天截圖顯示,一位投顧告知客戶,其 200 萬元買入的雪球産品本金和票息全部歸零,4 倍杠杆的雪球産品爆倉。客戶 " 湯總 " 隻回複了一個 " 嗯 " 字。是淡定,還是無奈,人們不得而知。但是投資者們對于跌市下雪球産品的風險傳導憂慮重重。
不少散戶坦言,眼看着股票賬戶資産不斷縮水,新入場的投資者懊悔 " 走錯路了 ",堅持許久的人直呼 " 熬不住了 ",越跌越買的人,甚至模糊了對投資的 " 信仰 "。
許熙還抱有期望。她不敢空倉,擔心一旦行情反彈會錯過牛市行情;但在 A 股震蕩下跌的行情中,倉位也不能太高。從 2023 年開始,其管理的基金從幾乎滿倉的狀态一直降低至目前的六七成倉位。部分個股标的在價格比較低的時候,她就增持一些,暫時觀望。
2023 年,A 股政策面上的一個顯著特點是政策利好頻出,包括監管支持提升保險資金配置意願、權益基金政策引導,以及下調融資保證金比例、規範二級市場減持行爲等,以穩定和提振 A 股投資者低迷的信心。2024 年,投資者是否可以等來一輪牛市?
成交低迷 基金經理深感無力
2024 開年股市的慘淡開局,讓衆多基金經理們處于無奈與忍耐之中。
1 月 17 日,上證指數更是一路跌去 60 點,收于 2833.62 點,創出 2020 年 6 月以來的新低,三大股指均跌超 2%。
在 1 月 17 日這天,北京的個人投資者曹女士所持有的某光伏龍頭股,賬面虧損已經接近 20%。她 2023 年下半年買入該股,調侃自己 " 抄底抄在半山腰 ",而她周圍不少炒股的朋友也類似,2023 年買入的股票多處于虧損狀态。
不僅很多股民虧損,不少基金經理也未能幸免。1 月 17 日,華南一家私募投資經理如此感慨," 沒想到,2024 年開年不久就遇到了這麽慘的一天。今天持倉個股跌停了 18 隻,其中跌幅小于兩個點的個股都是幸運的。"
北京一家公募機構基金經理坦言,自己前段時間到處奔波來安撫渠道,這件事剛剛告一段落," 今天的淨值可能又要被捅破了 "。
當下該如何操作?一位管理數十億規模的基金經理對記者坦言,這個時間點不會降倉位或者調倉,但自己持有的資産估值也很低,就看之後的市場怎麽走吧。
一位私募機構創始人也流露出 " 無力感 " ——沒什麽辦法,現在砍倉可能會 " 殺死自己 ",但是全部配置銀行股又沒有太大意義。之前,他的持倉已經從大市值個股轉到 " 小票 " 上,對于現在的市場,他隻能忍耐。他已經 " 躺平 ",靜待市場反轉。
一位自從去年開始管理基金的 " 新手 " 基金經理,也處于非常焦慮的狀态,自稱 " 已經快抑郁了 "。他擔心的是,如果關注的賽道和市場一直沒有反彈,那自己的職業生涯起步會非常慘,甚至自己會被 " 優化 " 掉。
讓前述北京公募機構的基金經理心裏踏實一些的是,雖然看着自己的持倉個股下跌很心痛,好在這段時間産品的負債端相對穩定,沒有遭遇大量贖回。其相信,當前市場處于底部區域,很多資産估值相當便宜,進一步回調空間有限。
與基金經理們情緒相對應的是 A 股低迷的成交額。
9000 億元、8000 億元、7000 億元……從 2023 年上半年開始,A 股市場累計成交額一路震蕩萎縮。2024 年截至 1 月 19 日,A 股市場 14 個交易日中有 9 個交易日累計成交額低于 7000 億元,相較 2023 年上半年高點回落超 30%。
記者根據 Wind 統計發現,從 2023 年 7 月份開始,A 股市場累計成交額轉跌。2023 年上半年,A 股有部分交易日累計成交額曾連續突破萬億元,7 月份開始,大多數交易日的累計成交額在 7000 億元至 9000 億元間徘徊,突破萬億的交易日爲個位數。
成交額下跌的背後,是 A 股主要股指的持續下行。自 2021 年 2 月 18 日見頂後,兩年多以來,A 股進入漫長的下跌通道。回顧 2023 年全年,A 股主要股指大多數收跌。其中,滬指全年下跌 3.7%,收在 3000 點下方;深證成指累計下跌 13.54%;創業闆指下跌 19.41%,跌幅居首;上證 50、滬深 300 指數年線 3 連陰;北證 50 指數第四季度大幅走高,全年上漲 14.92%。
公募基金整體賺錢效應不佳的背景下,在最新披露的 2023 年四季報中,基金經理們紛紛向投資者緻歉。
建信中小盤先鋒股票基金經理周智碩在《建信潛力新藍籌股票型證券投資基金 2023 年第 4 季度報告》中表示:回頭來看,既有看錯的錯誤,也有看對但是應對失當的錯誤,既辜負了持有人的信任,也給持有人帶來了損失,在此,作爲基金經理,誠懇地對持有人表示歉意。立足當下,如何能給持有人挽回損失,或者盡可能避免持有人的損失更大,是當務之急。
平安匠心優選基金經理張淼在《平安匠心優選混合型證券投資基金 2023 年第 4 季度報告》中提到:雖然投資組合在 2023 年四季度跑赢滬深 300 指數,但依然沒有實現正收益,對投資者深表歉意。
華寶收益增長混合基金經理毛文博在《華寶收益增長混合型證券投資基金 2023 年第 4 季度報告》中坦言:" 雖然做出了努力,但整個四季度以來,組合還是出現了比較大的下跌。對此我們心情很沉重,也感到很抱歉。"
基金經理們的日子也愈發難過。基金經理本是财務相對優越的一個群體,但是許熙發現,從 2023 年開始,身邊的基金經理朋友們在消費時明顯變得三思而行,現在想買房子不太敢出手,想買輛車也會考慮是不是等性價比更高的車型出來……
許熙向記者表示,前幾年 A 股市場行情好,部分基金經理年入千萬屬于常态,還出現一些基金經理炫富事件。而 2023 年,在市場下跌中,很多基金經理的收入大幅下滑成爲事實。
" 反複 " 的北向資金
北向資金的流動一直擾動着 A 股市場投資者的情緒。
截至 1 月 19 日,Wind 數據顯示,進入 2024 年,北向資金仍然呈現淨流出的趨勢,年初至今累計流出 314.58 億元。近 3 個月,北向資金累計流出 671.07 億元;近 6 個月,累計流出 1729.96 億元。
德邦證券表示,當前資金面症結主要在北向資金:市場較爲關注的北向資金 2023 年 11 月流出邊際減少,2023 年 12 月流出規模擴大。北向資金 2023 年 11 月淨流出 17.77 億元,較 2023 年 10 月淨流出 447.87 億元大幅減少。北向資金流出反複,尚待反轉流入。
對于北向資金的變化,瑞銀證券中國股票策略分析師孟磊曾發表評論表示,自陸股通開通以來,可以将北向資金淨流入劃分爲四個階段。第一,開通後至 2015 年底:由于 A 股市場波動較大,北向資金呈現大幅波動。第二,2016 年初至 2017 年中:在中國經濟企穩反彈的背景下,北向資金呈穩定淨流入(日均淨流入量 4 億元)。第三,2017 年中至 2021 年末:MSCI 納入 A 股推動北向資金呈趨勢性流入(日均淨流入量 13 億元)。第四,2022 年初至今:受疫情反複和地緣政治風險擾動,北向資金淨流入的節奏一度偏離長期趨勢,直到防疫政策優化後,2023 年一季度北向資金的大幅淨流入使累計淨流入額修正至長期趨勢。不過,2023 年 8 月以來,北向資金淨流出導緻累計淨流入量再度低于長期趨勢線。與此同時,A 股市場的下跌觸發部分海外投資者的風險管理措施,從而導緻北向資金進一步流出。
不過,從 2023 年全年來看,北向資金全年仍呈淨買入的狀态,累計淨買入 437 億元,相比 2022 年減少 463 億元,是自陸股通開通以來連續 10 年加倉 A 股。
從 2023 年下半年開始,北上資金爲何會淨流出?長城證券分析表示,第一,外資傳統偏好行業整體表現偏弱,新的優勢行業全球競争力偏弱。第二,中國市場全年整體表現不佳,拖累外資配置熱情。2023 年中國市場相對于全球的超額收益爲 2016 年以來第二低,且已經連續三年呈現負超額收益。連續低迷的市場表現疊加近期較爲疲軟的經濟數據,可能是拖累外資持續買入的原因之一。第三,美元彙率以及美債收益率高企壓制外資流入。第四,地緣政治擾動持續影響外資确定性。
一位北京地區基金公司人士觀察發現,在當前的行情下,内、外資投資者情緒比較低迷,同時,美債收益率高企促使外資配置熱情不高,這會造成外資存在進一步流出的趨勢。
投資者靜待時機
回望 2023 年,許熙堅守 " 低位策略 "。在她看來,這一輪 A 股下跌,大部分個股估值進一步調低,但公司自身業績出問題的并不多。很多龍頭股業績還不錯,但是股價也無理由下跌,所以隻是其估值被打低了。一些大白馬股前幾年被炒得估值太高,2023 年下跌屬于正常回調。
許熙觀察發現,此輪下跌行情中,部分小市值股票本身流動性比較差,在資金面并不充足的當下,有限的資金去抱團熱門股票,這些小市值股票不被關注,所以股價一直陰跌。
近期,市場非常關注 2024 年初是否會降息或降準,尤其在等待央行的 " 信号 "。
2024 年 1 月 15 日,央行開展 890 億元公開市場逆回購操作和 9950 億元中期借貸便利(MLF)操作,利率分别維持 1.8% 和 2.5% 不變。因爲 1 月份有 7790 億元中期借貸便利到期,此次 9950 億元的加量續作,讓市場對于降準降息的預期落空。
一位南方地區的私募基金經理就在低迷的市場中,等待宏觀經濟的利好信号,以及央行進一步降息的消息,以待加倉。在其看來,股票資産風險較高,眼下會先配置部分固定收益債券,比如說相對穩健的城投債。
1 月 18 日,市場午後強勢 V 型反彈,滬指 2800 點失而複得,創業闆指數領漲。同時,當日 4 隻規模靠前的滬深 300ETF 繼前兩日成交額突破 180 億元、176 億後,成交額持續放大,華泰柏瑞滬深 300ETF、嘉實滬深 300ETF、易方達滬深 300ETF 和華夏滬深 300ETF 成交額分别達到 152.57 億、59.08 億、56.67 億、43.55 億元,4 隻滬深 300ETF 合計成交額近 311.87 億元。
2024 年 1 月 19 日,上證指數跌 0.47%,收于 2832.28 點,深證成指跌 0.68%,創業闆指跌 0.98%。北向資金全天淨賣出 52.09 億元,連續 6 日淨賣出;其中滬股通淨賣出 1.5 億元,深股通淨賣出 50.59 億元。這一周,北向資金累計減倉近 235 億元。
許熙判斷,A 股市場未來仍将或處于反複震蕩的行情之中,目前投資者的情緒未完全恢複。許熙相信,2024 年股市大概率是上漲态勢,基金經理們大概率是能賺到錢的。
博時基金權益投資一部總經理兼權益投資一部投資總監曾豪表示,A 股和港股 2023 年初至今表現明顯弱于海外股指,背後核心矛盾是 2023 年 4 月以來國内增長疫後修複弱于年初預期,而海外增長韌性強于預期。雖然當前市場對于政策效果與經濟複蘇的彈性仍有分歧,但盈利底的出現以及政府重新加杠杆,基本确認标志着當前市場已經進入底部區間,2024 年,市場有望走出震蕩向上行情。
後市怎麽投?在中銀基金黃珺看來,2023 年股票市場整體表現不佳,債券市場表現相對較好。目前股票市場的估值水平相對較低。2024 年不應過度悲觀,而應該積極尋找結構性機會。
(應受訪者要求,許熙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