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位名叫普尼瑪 · 德維 · 巴曼（Purnima Devi Barman）的印度生物學家，獲得了2022 年的 " 地球衛士獎 "，這是聯合國授予的最高級别的環保榮譽。
" 地球衛士獎 " 是為了表彰那些在預防、阻止及逆轉生态系統退化方面采取變革行動的人。按成就類别分，巴曼（圖中最前）獲得的是商界卓識獎，她戴着大秃鹳形狀的帽子｜@Purnima Devi Barman/Facebook
巴曼一直緻力于保護大秃鹳，而且，她帶領的保育組織，完全由并無專業背景的女性組成——團隊成員創作并出售帶有大秃鹳圖案的紡織品，讓大家重新認識這種備受偏見的鳥類，同時也讓自己實現經濟獨立。
一個野生生物學家，一種遭人嫌棄的瀕危鳥類，一個全由女性組成的草根組織，是如何達成了一個人和鳥都受益的世界？
瀕危但惹人嫌的大秃鹳
故事裡的鳥主角是大秃鹳（Leptoptilos dubius）。它們高約 1.5 米，有一雙銳利的藍色眼睛，一根細長的黃色脖子，大部分是秃頭（有些還留存幾根黑發），步态僵硬好似軍人。它們的英文名 "greater adjutant" 裡，adjutant 意為 " 副官 "，就是來源于它們的奇怪步姿。
在大約 20 種鹳種裡，大秃鹳是最少見和最瀕危的物種之一｜ Carla Rhodes
然而，印度人卻将它們稱為 "hargila", 意為吞骨者，因為它們以腐肉和内髒為食。
食腐動物的特征，加上不算可愛的長相和臭味頗大的糞便，這些讓當地人覺得，大秃鹳是不幹淨的，會攜帶厄運和疾病，是不祥之兆。所以，人們經常驅趕它們，還砍掉它們築巢的樹。
經常在垃圾填埋場活動的大秃鹳，它們會吃到塑料和有毒物質｜ Carla Rhodes
其實，大秃鹳不是生來就這麼悲催，它們也曾經有過輝煌時期。在印度西孟加拉邦的首府加爾各答，大秃鹳被認為是高效的食腐動物而受到保護，這可能是因為它們能快速吃掉街上的人類屍體。在 1896 年，它們甚至出現在了加爾各答市政法團的徽章上。
但半個世紀後，這種鳥在加爾各答已經銷聲匿迹，再加上政府想要擺脫殖民色彩，新設計的徽章裡便不再有大秃鹳的圖案了。
徽章上，左右有兩隻銜着蛇的大秃鹳｜Wikimedia commons
不僅是在加爾各答，其他地區的大秃鹳數量也在大幅度下降。随着城市化加速，大秃鹳賴以生存的濕地被占用或者受到污染，再加上曾經士兵還捕獵甚至以獵殺大秃鹳取樂，大秃鹳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
在 2016 年，大秃鹳在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瀕危物種紅色名錄中被列為瀕危物種。今天，世界上隻有不到 1200 隻大秃鹳，不到一個世紀前數量的 1%。
然而，即便數量稀少，大秃鹳本身的怪異加上當地人的嫌棄，仍讓它們無法得到足夠的保護。
從祖母的稻田出發
但巴曼卻被大秃鹳深深吸引。
在五歲的時候，巴曼被送到祖母家撫養。祖母常常帶她去附近的稻田和濕地裡辨認鳥類，并教她給白鹭和鹳唱歌。從此，巴曼對大自然和鳥類産生了依戀，後來攻讀了生态學和野生生物學。
在大學期間，教授們提及了瀕臨滅絕的大秃鹳，但巴曼從來沒有在祖母的稻田裡見到過這種鳥。當時，她還在非營利性動物保護組織 Aaranyak 做志願者，發現人們的興趣隻限于犀牛或者老虎等有吸引力的物種。它們出現在社交媒體上、衣服上、廣告裡，獲得更高的關注度和資助。而沒那麼可愛有趣的動物們，比如大秃鹳，就無法得到大家的青睐，哪怕它們的數量反而更加稀少。
2017 年，巴曼和她的團隊建造了這種竹制平台供大秃鹳孵蛋。每周巴曼都會爬上高達 24 米的竹梯上，去觀察大秃鹳的情況。｜@Purnima Devi Barman/Facebook
這些經曆，就像種子一樣埋在巴曼心裡；直到 2007 年，巴曼的人生軌迹被徹底改變了。
當時的巴曼正在為博士論文做實地調查。這一天，她親眼看到一位村民砍掉了大秃鹳築巢的樹，樹上有 9 個大秃鹳的巢，小鳥一個個掉在了地上，其中幾隻當場死亡。雖然她能夠救下還活着的雛鳥，但她無法說服憤怒的村民。他們覺得大秃鹳污染了環境，必須要砍掉樹木。
自此，巴曼找到了比完成博士學位更重要的事情——把人們對大秃鹳的仇恨化為友善。她要說服村民：大秃鹳是人類的清道夫，有助于環境衛生和疾病控制，不應該傷害它們。
當女性走入生态保育活動
但是，憑一己之力，巴曼難以改變公衆的印象。
她在當地展開宣傳大秃鹳的活動時，遭到了很多冷嘲熱諷。直到有一次，她在一個村莊裡參加傳統的迎嬰聚會時，突然意識到了孕婦和母親，以及大秃鹳之間的聯系。
她開始為大秃鹳舉行迎嬰聚會，将鳥類的母性和人類的母性聯系在一起，并試圖讓更多女性占出來，一起保護大秃鹳。
這一方面是因為巴曼希望，教育可以從家裡開始，也就是從母親開始。另一方面，巴曼認為要讓村民接受大秃鹳，唯一的辦法是讓它融入當地文化，而婦女們則是當地舉行節日、各種儀式的主力軍。
于是，她每周參加當地寺廟的儀式，并在征得婦女同意後，播放大秃鹳對當地生态系統重要性的幻燈片。她還為婦女們舉辦了烹饪比賽，并在期間宣傳大秃鹳。
巴曼逐漸得到了許多女性的支持，并成立了全女性組織—— Hargila Army。
巴曼為 Hargila Army 的成員購買了織機，生産帶有大秃鹳圖案的服裝、紗麗和一種被稱為 gamosa 的傳統織物。這不僅能将大秃鹳和當地社區緊密聯系在一起，還能幫助當地婦女發掘更多的謀生途徑。
帶有大秃鹳圖案的織物｜@Purnima Devi Barman/Facebook
參與活動的婦女漸漸能賺取固定的收入。在疫情期間，她們還制作了數千個口罩，很快就賣完了。目前，婦女的紡織工作平均每月收入為 6000～7000 盧比（合人民币五六百）。
婦女在制作有大秃鹳圖案的棉質袋子，提高人們對大秃鹳的認識，同時抵制一次性塑料｜Carla Rhodes
經濟上的回報改善了婦女的生計，也讓大秃鹳傳播得越來越遠。目前，Hargila Army 在阿薩姆邦大約有 10000 名成員，她們在學校和其他公共場所組織了各種宣傳計劃。
比如在婚禮上，塗上以大秃鹳為主題的圖案。
通過迎嬰會和婚禮，對大秃鹳的喜愛融入了日常生活｜Carla Rhodes
小朋友們收到帶有大秃鹳的塗色頁，可以在上面塗塗畫畫。
Carla Rhodes
戴着大秃鹳帽子玩的小朋友｜Carla Rhodes
有一次，當看到一個小女孩在化妝派對裡穿上了大秃鹳的服裝時，巴曼高興得哭了。她曆經十餘年的努力并沒有白費，人們已經習慣了大秃鹳存在于自己的生活裡。
一個人鳥和平的世界
Hargila Army 不僅緻力于讓當地人接受大秃鹳，她們更重要的目标是保護大秃鹳築巢的樹木，并救治跌落的雛鳥。
2017 年，巴曼和她的團隊建造了竹質孵化平台，讓大秃鹳可以在上面孵蛋。幾年後，第一批大秃鹳的雛鳥誕生了。
Hargila Army 在大秃鹳常活動的地區種植了 45000 棵樹苗，好讓它們有樹可以築巢，明年她們還将種植 60000 株樹。她們還經常清理河岸和濕地，減少河流污染。
在大秃鹳築巢的樹下放上一張網，可以兜住掉下來的大秃鹳雛鳥，圖為巴曼在檢查是否有雛鳥｜Carla Rhodes
自從巴曼啟動她的保護計劃後，坎魯普區達達拉、帕查裡亞和辛格馬裡村的鳥巢數目，已經從 28 個增至 250 多個，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大秃鹳繁殖地。
這個地區也因為大秃鹳的保育活動而名聲大噪。著名影星甚至來村子裡參加活動，讓村民覺得保護大秃鹳是一項崇高的事業。
參加活動的女星和當地村民的合照｜Conservation initiatives for Greater Adjutant Stork in Assam, India
2017 年，巴曼獲得了有 " 綠色奧斯卡 " 之稱的惠特利獎，她把獎金悉數捐給了大秃鹳的保育活動。
起初，巴曼的家人并不支持女兒從事保育活動，希望她謀份好差事。巴曼的丈夫也是一名野生生物學家，他們都不想讓巴曼從 20 多米高的竹制平台爬上爬下。
但是，巴曼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
獲獎之後，巴曼在政府合作上有了更多的話語權。這次聯合國的 " 地球衛士獎 "，也能助力她繼續推進保育工作，讓 Hargila Army 更加壯大。
如今，村民們稱呼巴曼為 hargila baido，即大秃鹳的妹妹。這個故事裡，大秃鹳獲得了更安全的成長空間，無數女性走進了保育活動，人們的仇恨變成了友善，這可能是現在這個世界裡的小小奇迹。
參考文獻
[ 1 ] 地球衛士獎 https://www.unep.org/championsofearth/zh-hans/laureates/2022/punimadeweibamanboshi?%2Flaureates%2F2022%2Fdr-purnima-devi-barman=
[ 2 ] India ’ s Purnima Devi Barman Is One of UNEP's 'Champions of the Earth' for 2022 https://thewire.in/environment/india-purnima-devi-burman-unep-award-hargila-conservation
[ 3 ] Dr Purnima Devi Barman aka ‘ Stork Sister ’ : Pioneering A Community-Conservation Movement https://feminisminindia.com/2022/01/03/journey-dr-purnima-devi-barman-aka-stork-sister/
[ 4 ] Who is Purnima Devi Barman, honoured with UN ’ s highest environmental award? https://indianexpress.com/article/explained/purnima-devi-barman-honoured-uns-highest-environmental-award-unep-8284323/
[ 5 ] How One Woman With a Special Plan Saved Assam ’ s ‘ Hargila ’ Storks From Extinction https://www.thebetterindia.com/190470/assam-stork-hargila-visit-conservation-rescue-save-barman/
[ 6 ] Assam Conservationist Purnima Barman Has Won The 'Green Oscars' https://www.huffpost.com/archive/in/entry/assam-conservationist-purnima-barman-has-won-the-green-oscars_in_5c11f450e4b0295df1fa52e3
[ 7 ] A Biologist, an Outlandish Stork and the Army of Women Trying to Save It https://www.nytimes.com/2021/03/29/travel/india-greater-adjutant-stork.html
[ 8 ] Why we don ’ t need pandas. https://blogs.scientificamerican.com/guest-blog/why-we-done28099t-need-pandas/?xid=PS_smithsonian
[ 9 ] Harliga Army https://www.pashoopakshee.com/hargila-army
[ 10 ] Greater adjutant https://en.wikipedia.org/wiki/Greater_adjutant
[ 11 ] Leptoptilos dubius greater adjutant https://animaldiversity.org/accounts/Leptoptilos_dubius/
[ 12 ] Saving the greater adjutant stork from extinction https://frontline.thehindu.com/environment/wild-life/photo-essay-saving-the-greater-adjutant-stork-from-extinction/article38197487.ece
[ 13 ] Conservation initiatives for Greater Adjutant Stork in Assam, India https://www.conservationleadershipprogramme.org/media/2014/11/Final-Report_Greater-Adjutant_India_2009.pdf
作者：小毛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