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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0 公斤的陳家輝。/ 受訪者供圖
陳家輝 7 歲的時候就能一個人吃一隻雞。36 塊錢一隻的手撕雞，連骨頭帶肉有兩斤半到兩斤八左右，其他人都是四個人吃完。那時陳家輝的體重已經去到 40 公斤，這是他第一次對 " 肥胖 " 這個詞的印象記憶。
此後 23 年人生裡，陳家輝的軀體像氣球一樣不斷膨脹，直至有一天終于去到 220 公斤。随時可能 " 嘭 " 的一聲，他整個人就會爆掉。
這也是一場與 " 肥胖 " 交戰的艱險曆程，成年後，陳家輝幾乎試過市面上所有出現過的減肥方法。在這期間，他把自己煉成了一本 " 減肥百科全書 "、一間可以移動的 " 減重博物館 "。
◎ 圖：站酷海洛 PLUS
01
徒勞無功的 " 越減越肥 "
年少時，陳家輝就感受到肥胖帶來的壓力。12 歲那年，因為越吃越多，他已經長到 95 公斤。父母很憂心，幹脆讓他休學，讓他去外公的船廠幹活，希望通過艱苦的勞作讓他瘦下來。
幹了五十多年木匠的外公成了陳家輝的師父。陳家輝每天在樓梯爬上爬下，在船廠裡刨木頭。半年時間，他減了 10 公斤。
但就像一根彈簧一樣，壓得越厲害，反彈力越大。在離開外公的船廠後，陳家輝又迅速胖了回去。
這很難完全歸咎于一個 12 歲少年的 " 好吃懶做 "。肥胖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從生物醫學角度而言，遺傳是肥胖發病的最主要因素之一，其次跟飲食、生活方式乃至心理因素都有重要關系。陳家輝說，家裡人其實都有肥胖的迹象，隻不過沒有他這麼嚴重。
◎ 超級肥胖時期的陳家輝。
年輕時陳家輝開過一家小吃店，26 歲身體最重時達到 115 公斤。後來他把小吃店關掉，轉投其他行業，沒有開店那麼辛苦了，但坐着的時間多、運動的時間少，他的體重又噌噌噌地往上飙。
陳家輝很早便開始尋求減肥之道，坊間幾乎所有減重機構的減肥手段，正門的偏門的，他都試過：
有推揉肚子的，200 塊一小時，理療師順時針揉 50 下，逆時針揉 50 下，作用是 " 幫助消化 "；
有點穴治療的，有汗蒸的，陳家輝把整個身體塞進一個大桶裡，在裡面蒸；
有紮針的，把十幾根長針紮在他厚厚的肚皮上；
有吃藥的，開出的中藥做成藥丸，陳家輝都吞了下去；
還有 6000 多塊錢一件的瘦身内衣，說裡面有火山石可以加強身體代謝，他穿了一段時間；
有吃代餐的，陳家輝看着服務員把西芹、胡蘿蔔、番茄全部打碎，再倒上酸奶混在一起，要每天喝一杯，陳家輝交了錢，但因為那股 " 生味 " 實在太重，他一口也咽不下去；
他還試過聽從 " 過五不吃 " 的指導，一天隻吃兩頓飯，過了傍晚 5 點後就不吃東西。陳家輝嚴格遵照這個建議，過了 5 點後就死死守住嘴巴，但到了晚上 7 點，各種食物就開始在他腦裡飄遊。到第二天早上 7 點可以吃早餐了，他灌下一碟腸粉、一碟炒粉、一碗粥……
每一次咬牙發起的減肥行動，剛開始都有效果，陳家輝可以減二三十斤——這個數字相對于他巨大的體重來說，毫不起眼。但也是到此為止了，秤上的數字随後下降得越來越慢。一離開這些減肥機構，陳家輝十天半個月就會迅速胖回來。他後來明白了一個事實，花了這麼多錢，到頭來都是徒勞無功，" 越減越胖 "。
◎ 《2022 中國居民肥胖防治專家共識》指出，目前我國 50% 以上的成年人和約 20% 的學齡兒童超重或者肥胖。/ 銳景視覺
26 歲之後，陳家輝胖得越來越厲害。他甚至有種很沮喪的想法，既然如此，活那麼累幹什麼呢，該吃就吃，吃完死了就算了吧。這時他的體重已在 200 公斤以上。
父親看不過眼陳家輝這種吊兒郎當的态度，于是每天 7 點就喊他起床，不想讓他睡那麼多，并且呼斥他說：你不死掉，我死掉算了。親友們又勸又罵，叫陳家輝一定要減肥，有苦口婆心的，有用激将法的。按陳家輝的話來講，《孫子兵法》裡的全部招數，身邊人都用上了。
在一片叫喊聲中，陳家輝三十而立，體重也達到了最高峰：220 公斤（440 斤）。他穿的褲子，一條褲腿就裝得下一百多斤大米。
02
肥胖，是一種疾病
陳家輝長成了 " 巨胖 "，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普遍的理解是，人之所以肥胖，就是因為吃得多動得少，少吃一點就可以瘦下來。" 管住嘴、張開腿 " 被奉為防止肥胖的金科玉律，但事實證明，人們總是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也低估了病理層面對肥胖形成造成的影響。
南方醫科大學南方醫院普外科趙明利醫生分析說：" 實際上，吃得多隻是一種表象。當肥胖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它不僅僅是生活習慣的變化，而是人體内在的——包括垂體、下丘腦、胃腸道内分泌環境、結構功能發生了變化。這個變化發生之後，它就會讓人有很強的欲望去吃東西、少運動。"
" 它是一種病理改變，不是靠人的意志力能夠克服的。"趙明利說。
◎ 傳統文化習慣于穿将肥胖與 " 富态 "" 吃得是福 "" 快樂的胖子 " 等聯系起來。趙明利醫生認為，要讓全社會形成 " 肥胖是疾病 " 的共識，任重而道遠。/ 123rf
趙明利醫生第一次見到陳家輝時，也是很詫異——減重門診裡還沒出現過如此胖的病人。陳家輝整個人的體重都壓迫到腳上，趙明利看到他腳底的角質層非常厚，而且皲裂得厲害。
醫護人員為陳家輝做了基本的身體測量：體重 209 公斤，腰圍 181 厘米。實際上來減重中心之前，陳家輝已經在醫院内分泌科住了兩個星期的院，減去了 11 公斤體重。
陳家輝身高 1.74 米，他的身體質量指數（BMI）這時已經達到 69，臨床上稱為超級肥胖。
BMI是臨床診斷是否超重和肥胖的通用指标，通常來說，BMI= 個人體重 ( kg ) ÷ 身高平方 ( ㎡ ) 。當時陳家輝的身體質量指數，即是由 209 ÷（1.74 × 1.74）得出。
按照中國目前标準，成人的 BMI 處在 18-24 之間屬于正常，BMI＞24 稱為超重，BMI ≥ 28 屬于肥胖，而當 BMI ≥ 32 時，可診斷為過度肥胖。
其實不用測量，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陳家輝已是過度肥胖。他像一座小山丘一樣堆在診室裡，他的手臂實在太粗，普通的血壓計套不了，隻能拿腳量血壓計進行測量。趙明利還察覺到陳家輝很多的身體問題，他口唇發紫，整個人精神非常差，與别人說話的時候他是醒着的，而一旦不說話，他可能就會迷迷糊糊地睡過去。陳家輝将自己這種狀态稱之為" 半夢半醒 "。
這一次，陳家輝是下了最大的決心減重——做手術。
◎ 肥胖會引發很多疾病，對身體各個髒器都會産生危害，隻不過當人比較年輕、肥胖時間不是特别長的時候，其危害還沒有完全表現出來。/ 123rf
在到達驚人的 220 公斤後，陳家輝越來越感到身上的重量讓自己喘不過氣來：以前還可以遊兩個小時的泳，現在根本就遊不動；他家住在五樓，現在爬到二樓就要休息一會。因為過于肥胖，他随時有猝死風險。
除了通過俗稱的 " 縮胃手術 " 來限制攝入食物、減少吸收，同時改變胃腸道的内分泌外，别無他法。陳家輝想清楚了一點，父母在逐漸老去，自己卻依然活在巨大的風險中，成了兩老的負擔。
進行各項檢查後，那些因為多年肥胖而引發的疾病，被寫滿在陳家輝的報告單上：重度睡眠呼吸暫停低通氣綜合征、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高尿酸血症、低蛋白血症、肥胖相關性腎病。體脂測定顯示，他身體裡接近 60% 都是脂肪。
這意味着陳家輝的手術要面臨諸多困難，最大一個風險是，超級肥胖的人心肺功能不好，日常生活已是 " 小馬拉大車 "，手術對人體而言是一個應激創傷，相當于身體的 " 貨物 " 又增加了，要考驗陳家輝的 " 小馬 " 在術後能不能拉得動。
醫生特别叫木工房做了兩個木架子，放在手術台兩邊進行加寬，以便頂得住陳家輝的龐大身軀。手術兩天前的早上，陳家輝在醫院裡點了一份外賣：豬尾巴，咕噜肉……他把它們一掃而空，吃得很暢快。
吃完這一頓，陳家輝就要空腹為做手術準備。
◎ 袖狀胃切除手術是我國目前普遍采用的減重代謝手術之一，利用腹腔鏡将胃的大彎側裁掉，隻留下胃的小彎側。/ 站酷海洛
03
一位 " 偶像 " 的誕生
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成了陳家輝人生的 " 高光時刻 " 之一。
" 我做手術前一晚，每位教授都過來跟我握一下手。" 陳家輝說，那些跟在教授們後面學習的醫學生們，把自己圍了三圈，他覺得自己是個 " 重要人物 "。在為陳家輝做袖狀胃切除手術之前，院方專門為他組織一次疑難病例讨論，内分泌科、營養科、重症醫學科、麻醉科、心内科、呼吸科等科室專家聚首一堂，要為這個 209 公斤的胖子組成一條堅固的後防線。
醫生在陳家輝的腹部開了五個小孔，利用腹腔鏡裁掉了胃的一大部分。趙明利醫生說："手術可以改變胃腸道的内分泌。胃腸道實際上是人體最大的内分泌器官，它産生與饑餓、進食、代謝相關的激素，手術後這些激素發生變化，才能夠幫助減肥。這是最重要、最根本的一個方面。"
完成手術後，陳家輝在醫院 ICU 住了三天，在減重中心的急救室住了一天，然後轉回普通病房。兩個星期後，他出院了。
◎ 減重後的陳家輝。/ 受訪者供圖
近乎于 " 死裡逃生 " 之後，陳家輝聽從醫生的吩咐，開始嚴格執行飲食控制要求。但其實做了手術之後，即使他想吃，很多時候都已吃不下。13 個月之後，他的體重下降到 85 公斤，腰圍下降為 90 厘米，一直未再出現很大的波動。
◎ 減重後的陳家輝。/ 受訪者供圖
多年的減肥夙願終于達成，陳家輝身體上因為脂肪消退而出現的皮膚皺褶，在某種意義上是他的 " 減重勳章 "。
當旁人看到他的變化後，驚奇之餘都不得不贊歎一句 " 厲害 "，有朋友将他稱之為 " 偶像 "，有親戚将他稱之為 " 勵志哥 "。這是陳家輝人生裡又一個 " 高光時刻 "。
（注：文中陳家輝為化名）
感謝南方醫院趙明利醫生、朱滿生醫生提供幫助。
編輯｜廖穎瑤
封面圖片｜站酷海洛 PLUS
39 深呼吸 "患燈片" 欄目，講述患者故事。如果你有心聲需要傾訴，或有相關故事線索提供，請留言或發郵件到[email protected]聯系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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