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多人找我要昨天發的垃圾女王的傳奇台本,剛好周末不想卷,我就給大家發出來,視頻版 B 站和抖音都有,非常離譜,可以說是我這一年遇到的最荒謬的事情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觀察過啊,就是很多小區裏面的垃圾點,都是被本小區的大爺大媽們瓜分的。
我們小區有好幾個垃圾點,每個點都有歸屬,顆粒度細到具體幾點到幾點哪個垃圾點歸誰守着。一幫大爺大媽們通過談判和博弈,每個人分到了某個垃圾點的某個時間段的歸屬權,當你帶着垃圾走過去的時候,他們會攔住你,然後讓你人走,垃圾留下。
然後你就可以看到他們翻開你的垃圾,把裏面能賣錢的東西給拿走,剩下的再丢進垃圾桶。如果你是帶着快遞紙殼箱子等高價值垃圾,很有可能剛出電梯就被大爺大媽收走。
甚至于有時候我抱着快遞箱子去快遞點退貨,一路上都會遇到好幾個試圖搶走我箱子的大爺大媽。最後我隻能抱着箱子跑,後面就會有大爺大媽去追,場面像是橄榄球,又像是抓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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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腦補他們很窮,需要靠這個生活。他們一點都不窮,也不缺這點錢。但對他們來說,能搶到垃圾,代表了一種成就感,能從别人的垃圾歸屬裏搶到一些垃圾,代表了能力上的碾壓感。
他們玩這個比我們玩遊戲還上瘾。不,這個就是屬于他們的盲盒 + 種菜遊戲。真的,這些大爺大媽都很有錢,畢竟杭州的房價擺在這裏。
一部分大爺大媽是跟孩子過來的,孩子賺錢了,買了房子,讓他們過來享福;還有一部分大爺大媽是自己很有錢,退休了,買個房子,讓孩子過來抱大腿。
他們有多有錢呢,這麽說吧,我就親眼見過上午還在搶我紙箱子的大爺,下午開着大奔出去了,至于搶紙盒子的大媽偶爾全身奢侈品的樣子,我也見過很多。
如果他們的車和奢侈品不是搶來的,那就證明了他們搶垃圾是真的很快樂,如果是搶來的,我更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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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們小區的大爺大媽相處還算正常,分配完垃圾點之後頂多偶爾互相野區 gank 一下,總體還是平靜的。
然後,平靜被打破了,我家那幢樓的一戶人家,出了個神仙。大哥本來是想接他老媽來杭州享福的,但這人卷走了附近其他老頭老太太的幸福。
阿姨名字的首字母是 D,就叫她大 D 姐吧。大 D 姐一來小區,就開始踩點,觀察哪個垃圾點丢的人多,且容易出貨。
然後她試圖分到那幾個垃圾點,但其他大爺大媽不同意,說她小 D 是新來的,要給前輩一些尊敬。大 D 姐就不開心了,開始觀察哪個樓的人出來丢垃圾特别頻繁。
随後她就開始主動出擊,在半路攔截要丢垃圾的人,這就導緻各個垃圾點的大爺大媽苦不堪言。
很正常,你守着複活點結果不刷怪了,你也蚌埠住。後來,被大 D 姐斷了兵線的各路大爺大媽實在受不了了,約了她談判。他們在樓下小廣場坐了一圈。
我那天剛好在附近跑步,看到有人吵架,就去湊熱鬧。他們在讨論垃圾的地盤。大爺大媽們試圖讓這個新大媽稍微内向一點,不要打破大家的地盤歸屬,可以給她分點地盤。
但新大媽笑着說你們這些人不思進取,眼界就這麽窄,自己要單幹,要成立新垃圾站。
我管這個叫做第一次垃圾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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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幹就幹。
她幹了一件啥事兒呢,她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
她去了她家附近的五幢樓,一家一家地敲門,說以後大家不用再下樓扔垃圾了,直接丢到樓道裏就好,她一天 5 到 7 次去樓道統一集中收走。
第一次聽到她說這話的時候,我是震驚的,她不睡覺了嗎?然後我日常熬夜寫稿,APP 總是提示我門口有可疑人走動,我看了下。
嚯!她還真不睡覺啊,半夜 2 點也去樓道收垃圾,然後 5 點又去一次,真刺激。她快活了,其他的大爺大媽們就受不了刺激了。她等于是刨了社團哦不對,刨了小區各個垃圾站的根。
去找物業吧,物業不管,有人替他們收垃圾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而且萬一管了她帶着 5 棟樓的業主不交物業費咋辦。直接阻止她吧,也不合适,這五棟樓的業主已經習慣了垃圾丢門口定時消失了,讓她不這麽幹,業主們第一個不答應。
而且小區一共也就二十來棟樓,面對 5 幢樓的垃圾銳減,他們得重新分配垃圾站,又是很多酣暢淋漓的博弈。
最後,他們決定,跟她對着幹。我們人多,我們也能這麽幹。你能收五棟樓是吧,我們就能收全小區,連你的五棟樓一起收了。
我管這個叫第二次垃圾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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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們小區的業主們覺得很幸福。
因爲大爺大媽們卷了起來,各個上門收垃圾,導緻垃圾都不夠他們收的了。甚至有人放在門口準備退換貨的快遞以及晾在門口的臘鴨都被收走了。
而這個開創了卷模式的大媽,更是收得飛起,一天五次已經滿足不了她了,她升級到了一天 7 次起,多的時候我看監控多達 12 次。
并且我從小區業主群了解到,她的業務已經拓展到了 9 棟樓,并且收了幾個打不過就加入的大爺大媽做小弟,他們化身帕魯,卷得飛起。
新垃圾站的未來,緩緩升起。這麽折騰了大半年,其他人實在是卷不過大 D 姐了,别的樓的業主甚至主動邀請大 D 姐的團隊來自己樓收垃圾,因爲他們收的效率很高。
而且關鍵是大 D 姐的團隊統一管理,都聽大 D 姐的,絕對不允許出現隻把貴的紙箱子瓶子收走把垃圾留在原地的操作。而其他松散一團的大爺大媽們則管不住手。
于是,大 D 姐終于一統了小區二十多幢樓,成了小區的垃圾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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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更累了。
雖然她做了管理,指揮其他大爺大媽收垃圾,但她爲了保證服務質量,防止有人隻拿值錢的垃圾把别的垃圾給業主留下,還要抽查,要抽查二十幾幢樓,并且每天都要抽查幾次,給其他大爺大媽定了 KPI 和打分機制。
我甚至在跑步的時候見到她在開月會,給大爺大媽暢想未來,打算收垃圾收到隔壁小區去,反正也不走垃圾站,直接從停車場進入然後收樓道就好了。
至于如何進入隔壁小區的地下停車場,很簡單,開大爺的大奔進去,裏面裝上一堆人,沒有保安會攔大奔的。
我聽得滿頭大汗,腦袋幻想着一個大奔帶着一車帕魯進了隔壁小區地下停車場,隻爲收集垃圾,然後一個新興垃圾托拉斯冉冉升起。
三體人都得請他們去收垃圾。
然後,她成功了,他們大奔開道,攻占了别的小區的垃圾市場;她成功收服了隔壁小區的大爺大媽,他們結成一體,開始擴張;她們在小區廣場大聲密謀要搞定整個街道的所有小區的垃圾站,然後進一步擴張,大家都很服她;她成功地成了街道的垃圾女王。
然後她上市哦不對,她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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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沒看錯,她年齡大了還長期作息不規律,勞心勞力和各路大爺大媽博弈,還要和隔壁小區談判,就在這種情況下她還堅持抽查垃圾回收情況,單獨抓不努力的大爺大媽談心,定 KPI。
确實是身體頂不住了。
我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爲樓道裏的垃圾好幾天沒人收了,隻得自己去樓下倒垃圾,然後發現過去的大爺大媽們也不再卷了,又回到了往日蹲垃圾站的狀态。
我問發生了什麽,他們歎了口氣,沒說話。我倒完垃圾上電梯的時候,遇到了她家人。我說最近沒看到大姐啊,對方說是啊,人走了。
我說怎麽走的?對方露出了北影教科書一樣标準的哭笑不得的表情。
說,收垃圾太勤快,累死的。就,能看出孩子十分悲傷,但這個事情本身又太荒謬了以至于他控制不住本能的抽搐,表情十分魔幻。
我甚至想送他個電子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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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們家人擺了個席,在小區附近的一個不大的酒店。
來了烏壓壓的人,給酒店塞滿了還加了幾桌,絕大部分都是大爺大媽,他們來自街道的各個小區,他們說她是傳奇,要給她送行。
我們這些享受過他們卷的鄰居,也來放下了紅包,說是一點心意,算是欠的垃圾處理費了。
場面非常肅穆,甚至有點像電影裏面給那種大哥送行的樣子。這讓這個事情的荒謬程度又上了一層。
很多鄰居放下紅包就走了,我不行,我多少得吃兩口,不然對不起紅包。而且關鍵是,裏面有個開酒行的老大爺包了今天的酒,都是好酒,我怎麽着也得多喝兩口。
吃着喝着,一邊聽那些大爺大媽上台講他們和大 D 姐相處的故事,講大 D 姐是如何教自己做人的,自己 70 多歲在 65 歲的大 D 姐面前像個孩子。
甚至還有個老大爺借着酒勁說大 D 姐才是他 73 年人生中的真愛,自己蹉跎了時間,辜負了時光,現在又錯過了歲月,然後當場淚奔,現場荒謬程度不斷上升。
我已經是很努力地堅持着,才能坐在這裏吃東西了,我真的很愛吃東西。
最終,荒謬到達了巅峰。就是他們喝高了,要開始唱歌了,在現場,用酒店的音響,唱 K。唱的還是老歌。
一開始我還能忍,什麽水中花兩隻蝴蝶吻别之類的還好。後來是網絡歌曲,什麽丁香花老鼠愛大米之類的,這中間一首求佛差點把我直接送走。
我真的,真的,很愛吃東西,以及,那天的酒真的很貴。
我堅持了很久,但當他們唱到《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時候,我終于徹底蚌埠住了,我非常後悔自己今天參加了這個聚會,于是帶着兩個雞腿逃離了現場,逃離了這個魔幻的世界。
這一切,都太荒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