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抽象文化的盛行，還是敏感話題的脫敏，時代都在用各種方式和慣用的語法，洗掉過往，選擇性遺忘。
采訪 | 段志飛
編輯 | 尤蕾
2024 年漸漸遠去，在一歲将盡的時刻，又一年的新周刊中國年度新銳榜即将發布。每個人的 2024 年，都有屬于自己的刻度，每個人對 2025 年，都有屬于自己的希冀。站在新舊交替的此刻，作家、華東師範大學教授，也是中國年度新銳榜推委會成員毛尖，講述了她眼中的 2024。
2024 年是 " 三折疊 " 的一年。而折疊本身，也可以算一種社會情緒的表征，其中的褶皺，表達了差異共處和回轉疊合。
今年是 " 抽象 " 的一年，文化領域給人的整體體感也比較平淡，應該是想象力不夠的一個體現。我們今天所處的時代，把想象的界域越劃越小，最後大家的能力就潦草地變成想象一下 " 明天起來吃什麽 "。
" 抽象文化 " 是今年比較流行的說法，其實這種文化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命名和表現形态。在我的成長時代，我們喜歡學座山雕，喜歡玩周伯通的 " 左右互搏 "，披星戴月地在黑闆上練左手畫圓、右手畫方。" 不規則 "" 颠三倒四 "" 說東道西 " 作爲一種智力和美學訓練，由來已久。而在今天互聯網的條件下，這種現象組隊成寨，成了抽象大觀，其核心跟抽象藝術的核心非常相似，就是變形和抽掉步驟。加上經濟社會規則林立，不鼓勵年輕人在主流渠道中出位，民間的抽象文化就會越來越流行，全國人民都在獨辟蹊徑，表達自己，也建言未來。
近期，一部由兩人花 7 年制作的動畫電影《美人魚的夏天》上映院線，其經典片段 " 自 ↓ 己↘吓↗自己↘ ~" 風靡全網，成爲 2024 年又一抽象梗。（圖 /《美人魚的夏天》）
2023 年，我在一個視頻采訪裏提到我們要告别 " 文化庸俗 " 的時代。這個願望，2024 年的電視劇《山花爛漫時》幫我實現了。在人心荒蕪的時代，這部劇不僅重建了信仰，而且用現實主義語法，用我們久違的山河語法，刻畫了信仰在一個整全社會中的生長過程。
（圖 /《山花爛漫時》）
除了張桂梅，還有一個王鐵梅。11 月上映的電影《好東西》，創造了電影新語法和新的男女關系。不過從《愛情神話》到《好東西》，邵藝輝打開了愛情神話學，新電影中的三女性結構，直接修改了 " 愛情是最小的共産主義 " 此類共識。王鐵梅、王茉莉和小葉構成的母系共産主義社會，四兩撥千斤地改寫了巴迪歐哲學，包括王鐵梅說的 " 撕内衣是不禮貌的 " 這種台詞，也将直接整頓銀幕床戲。這是一種新電影。
無論是電影還是文學，女性題材都在今年釋放能量。
（圖 /《好東西》）
之前，女性和社會經濟的邏輯關系一直被庸俗化地表述成：女性裙子的長短和社會經濟繁榮成負相關，經濟越繁榮，裙子越短。意思是，經濟發達地區，包容度更高。這種對傳統經濟發展曲線的口紅型表述，在今天而言很不準确。首先，當代女性早就走出了裙子長短的區域；其次，因爲女性主義天然擁抱不确定性，這就和當代經濟的各種不确定形态構成了格式塔鑲嵌。在這種同構中，女性的經濟形象常常也構成文化現象，比如直播帶貨。
與此同時，文化現象其實就是經濟現象，比如在 2024 年大量女性湧入脫口秀舞台，以及婚姻情感類節目《再見愛人 4》的火爆。對于後者，網絡上讨論比較多的都是對麥琳的謾罵，這是一種當代文化的下限表達。我不知道麥琳的行爲在多大程度上是劇本表現，但她本質上是個失去時代和感情雙重安全感的普通人，《再見愛人 4》是 " 楊子 " 們的舞台，她還不夠老謀深算。
（圖 /《再見愛人 4》）
一言以蔽之，無論是抽象文化的盛行，還是敏感話題的脫敏，良性也好，惡性也罷，時代都在用各種方式和慣用的語法，洗掉過往，選擇性遺忘。如此，我們似乎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也是選擇性遺忘的參與者。我們應該做什麽，好在這個時代下生活得自洽？
我們不僅是參與者，也是整整一生的實踐者。未來叠代會更加迅猛，遺忘也是一種保持勇氣和戰鬥力的機制。
運營：嘻嘻；排版：夏木
原标題：《毛尖：遺忘也是一種保持戰鬥力的機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