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熙媛 曹賓玲
編輯 | Re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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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倩忘不掉那個社死瞬間。
入職第一天,HR 給她做完培訓,讓她在群裏給同事們打個招呼。她笑着打開手機,結果一解鎖,碩大的錄音頁面就蹦了出來,周邊空氣瞬間凝固。
突如其來的掉馬甲,讓羅倩的臉迅速燒了起來。她連忙解釋自己是怕記不住事才錄音,但從 HR 勉強的笑容裏,她讀出了 " 欲蓋彌彰 " 的意味。
對此,羅倩很委屈:" 現在‘畫餅一套,入職一套’的故事太多了,我隻是有備無患而已。"
事實上,和羅倩抱有同樣想法的新一代職場人,不在少數。手機通話自動錄音、微信聊天記錄開啓備份,簽字文件逐一拍照存檔 …… 各種秘技在年輕人之間口手相傳,明明是職場片,卻拍出了諜戰片的味道。
當然,打工人走到草木皆兵這一步,也是逼不得已。
正如羅倩所說,當下的職場環境對年輕人并不友好,績效考核反眼不識,裁員手段花樣百出,人與人之間互相猜忌,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不想當背鍋俠、受氣包的人們,隻能穿上厚厚的铠甲保護自己。
本文涉及的幾位職場人,就用親身經曆,演繹了工作留痕取證的驚險與刺激。
刀劍無影的職場江湖,留痕等于保命
" 保險箱都沒記錄,誰教你們兩個這樣做事的?"
整整一個上午,全公司的人都聽得到老闆發怒的聲音,林達和同事則垂頭挨罵,不敢吱聲。
事情的起因是,林達突然發現存放在銀行保險箱裏的房産證不翼而飛了。
一開始,她并沒有太在意,畢竟保險箱的鑰匙一把在她手上,一把由銀行保管,密碼則由同事掌管,隻有 " 三位一體 " 才能打開保險箱,且每次開箱銀行也有記錄,總能找回來的。
但現實狠狠打了她的臉。公司放在銀行的保險箱有 3 個,銀行的記錄沒有精确到特定箱子。
救命稻草一下子沒指望了,林達和管密碼的同事隻能沖去各個辦公室和借過的同事一一核對,可人的記憶總有偏差,大家的記錄始終對不上号。
此時,銀行的登記表上隻有一個人還沒問到,那就是老闆。
本想瞞着老闆的林達終于意識到紙包不住火,隻得戰戰兢兢地向老闆彙報情況,而老闆隻記得自己當時取了文件,沒動房産證。
最後的希望也宣告破滅,林達冷汗直冒。老闆自然震怒,勒令她們掘地三尺也要把證找回來。
林達隻好回頭繼續和銀行繼續掰扯,要求調取監控。但因爲不确定具體丢失時間,需要排查的監控量巨大,銀行也推推搡搡,不樂意配合。
就在林達以爲飯碗不保的時候,事情突然峰回路轉——房産證在老闆辦公室裏找到了。
" 是他自己拿走了沒跟我們說,又忘記了。" 林達無奈道。雖然她不是全責,但也難辭其咎,被罰着做了一次檢讨。
血淚教訓後,她專門制作了一沓記錄本,把所有經手工作都登記在案:" 以後哪怕是天王老子要從我這拿東西,也必得先當着我的面簽字。"
與林達的被動防禦不同,早就洞悉了職場生存法則的悅嘉,選擇主動做留痕達人,不給别人抓把柄的機會。
挂斷電話後,悅嘉馬上把對接的内容精簡成一條消息,發送給對方:"8 月 8 日上午,給第一項目部配置 16 件工作服,XL 碼 7 件,XXL9 件,請确認以上信息,謝謝。"
對方的回複跳出頁面後,她轉身就在 excel 表格中,敲下當前的時間、對接人的名字,然後點擊保存留檔,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那次對接的甲方負責人有 22 個,她把這套動作重複了 22 次,每個人的工作聊天記錄、來往快遞、郵件,統統都有留底。
而類似的項目,她可能同時要協調四五個,每一個都是如此事無巨細、不厭其煩地留痕。
在她龐大又精密的文件夾裏,所有的文檔都按照日期 + 工作内容命名,一一對應到不同公司的不同業務闆塊,一目了然,強迫症看了都會感到舒适。
但凡老闆需要,她能迅速點進好幾層級的文件夾,在一分鍾之内甩出老闆需要了解的項目進度。
有必要的話,也會用來打臉找茬的同事。
" 這個項目今年沒結案,也有悅嘉那邊通知比較晚的原因。" 年度工作總結會上,新入職的項目經理義正言辭,開炮指責悅嘉工作失職。
冷不丁被甩鍋的悅嘉,短暫迷惘之後,火氣直沖頭頂。
她冷笑一聲,打開面前的電腦,熟練地找到對應的文檔,直接把這段時間和經理本人、助理、主管的通話記錄、聊天截圖、跟蹤筆記都甩到了公司群裏。
鐵證面前,對方不敢再造次,散會後灰溜溜來找她道歉。
"證據在手,明槍暗箭都不用害怕了。" 在悅嘉看來,工作留痕不僅是一種好的工作習慣,還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
尤其是真正發生勞務糾紛時,留痕取證更是絕地反擊的關鍵。
拒絕逆來順受的打工人,反殺 Boss
" 過完節,部門會優化一些人 ……" 看到公司群裏的通知,筱柔的第一反應不是擔心,而是截圖留證。
她将這種 " 應激動作 ",歸結爲 "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
剛步入職場時,筱柔如大多數應屆生一樣,眼睛裏透露着 " 清澈的愚蠢 ",老闆娘向她哭訴公司壓力大、家裏揭不開鍋的時候,她不僅深深共情,還當即同意 " 晚點再發工資 "。
殊不知這一拖就是整整 4 個月,直到公司關門,工資依然沒着落。而在筱柔落魄到要靠家裏周濟時,老闆娘的朋友圈卻是歲月靜好,衣服一天一換不重樣。
意識到自己被騙後,筱柔也想要讨回公道,但因爲沒有充足證據,一直處于被動局面。
正是那次經曆,練就了她靈敏的嗅覺,雖然她年紀是公司最小的,卻是最懂勞動法、最早開始留痕防守的。
"從上班打卡記錄、工作交接内容,到每次談話的錄音、延發工資的通知,甚至是主管企微截圖、公司工商注冊信息,我全都保存了下來。" 筱柔說。
不僅如此,她還将經驗傳授給一起被優化的同事,甚至被選爲代表去跟主管談賠償問題。
随着嘭的一聲響,主管辦公室的門被筱柔狠狠甩上,一同被隔絕的,還有對方惡狠狠的威脅:" 你敢去仲裁,我就讓你在這行混不下去!"
事實上,談話的開始,畫風不是這樣的:筱柔在主管面前坐下,先是感恩主管栽培,提出希望公司能給予賠償;主管也滿口答應,表示會争取多交三個月社保,讓大家安心找工作。
如果在小白時期聽到這席話,筱柔會感激涕零,但現在她是跌過一跤的人,隻有銀行卡裏實實在在的賠款才能讓她安心。
看主管一副裝傻的模樣,筱柔決定攤牌了,她直接挑明要 n+1 的賠償,被拒絕後果斷亮出了證據,正面硬剛。此舉毫不意外地觸怒了主管,他一邊把筱柔轟出來,一邊撂下狠話。
但筱柔絲毫不慌,她有鐵證在手,鬧到法庭上也不怕。至于老闆所謂的封殺,她更不放在心上:"反正 00 後整頓職場也不是一兩天了,大不了轉行,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相比于筱柔,前大廠人嚴浩想單槍匹馬挑戰公司,可以說是 " 不自量力 "。
敲開會議室的門之前,嚴浩如往常一樣打開了錄音。走進去,HR 和 HRBP、部門一把手和二把手坐成一排,嚴陣以待,把他驚到了——這幾乎是大廠最高規格的勸退組合了。
不過,嚴浩并沒有因爲敵方陣容強大而露怯,反而愈發興奮起來:這應該就是決戰時刻了。
此前,他已經跟公司對陣了 2 次。第一次是被 " 下放 " 到低級部門後,公司修改了績效方案和勞動合同,以不簽不發工資爲由,逼他簽字。
" 簽了就等于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 深谙職場保命術的嚴浩,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第二次協商,他直接反客爲主,搶走 HR 的台詞:" 我給你兩條路,要麽把我調到原部門同級别的部門去,要麽單方面把我開了。"
會談自然不歡而散,嚴浩意識到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開始緊鑼密鼓地收集證據。
這些零零碎碎的證據,加起來足足一百多頁,但嚴浩沒有松懈,依然在千方百計增加砝碼。
那次最高規格會談後,他也時刻惦記着給公司挖坑:" 我來公司的時候,offer 上明明寫的是高級崗位 "" 前面三年都幹得好好的 "" 你們把我調到初級部門 "……
示弱的語氣、娓娓道來的語速,讓對面的談判官漸漸卸下警惕,部門二把手忍不住搭了一句話:" 但你的績效到了我們這就開始變得不好了。"
對方話音剛落,前一眼還在 " 賣慘 " 的嚴浩,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并且越笑越大聲:二把手那句話,相當于承認存在惡意調崗的情況,對公司來說是緻命錯誤,但對嚴浩來說是天降之喜。
至此,他的證據鏈補齊了,後面即使對簿公堂,也十拿九穩了。
結局也如嚴浩所預料,他以一己之力,在與互聯網大廠的對決中,取得了 2N 賠償金的勝利。
正如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工作留痕這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視角。
對林達而言,記錄是分内之事,是有據可查的保證;對悅嘉來說,留痕是明确職責、提升效率的必備手段,也是 " 防小人 " 的妙招;而對筱柔和嚴浩來說,留證決定着真金白金的賠償,甚至關系着打工人的尊嚴。
" 凡事多留一個心眼,總不會錯。" 嚴浩說,雖然大獲全勝,但他并沒有放松警惕。
比如,本來已經準備入職新公司的他,無意間看到了老闆公開發表的言論:" 我兒子每天實習工作 18 個小時,我說再苦你也要熬下去 ……"
他當即決定放棄 offer:" 誰知道這會不會是我的明天?"
(文中人物均爲化名,特别鳴謝小紅書博主 " 虛胖的螺絲釘 " 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