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白嘉嘉
編輯 | 山核桃
美編丨漁 夫
「逃逸平庸的重力」。
這是 2024 年年初字節跳動 CEO 梁汝波給這家互聯網巨頭所定下的最重要的 OKR。
在梁汝波的觀察中,低效、遲鈍、标準低 …… 這些都讓過去以敏捷高效著稱的字節跳動有可能陷入「大公司病」的命運。
而「逃避平庸」,無疑也是字節 To B 版圖關鍵棋子飛書,這一年最關鍵的目标。
擺在飛書面前的挑戰有許多,比如在「人效」上,據釘釘總裁葉軍、原飛書産品副總裁齊俊元采訪透露和 Quest Mobile 在 2023 年 9 月公開的數據,飛書用接近 1 萬人服務 1000 萬 MAU,而釘釘則用不到 2000 人支撐起了接近 2 億的 MAU。
在 AI 功能上,釘釘經過幾個月的叠代升級,雖然在具體路徑上還有苦功要下,但大緻戰略已經非常清晰。而飛書的 AI 路線一直不顯山露水。雖然也先後發布了 My AI、智能夥伴等産品,但始終沒有傳出消息它将如何構建起完整的商業閉環。
去年年底,節跳動成立新的 AI 應用部門 Flow,爲了集中内部資源發力 AI,也将飛書智能夥伴産品的主推手齊俊元也抽調走了,此舉也讓人擔憂飛書未來的走向和布局。
不過「矽基研究室」的觀點正好相反,和釘釘一樣,實際上飛書也在以 AI PaaS 底座爲抓手拓展生态圈。雖然動作不顯眼,但飛書的 AI 布局也未必沒有吸引力,真正決定前途的是它對 Agent 的理解是否會被市場所接受。
誠然,從「人效」上來看,飛書确實顯得冗餘,但這并不能說明它的平庸。因爲飛書和釘釘雖然表面上看同爲協同辦公平台,但本質上卻是兩家截然不同的公司。
本文主要回答三個問題:
1、在 AI 浪潮中,同樣講述 AI Agent 故事,飛書和釘釘的路線有何不同?
2、在經營模式上,兩家公司的差異體現在哪裏?
3、面對未來,飛書和釘釘各自的挑戰是什麽?
飛書和釘釘都有 AI Agent 産品,前者的叫智能夥伴,後者的叫 AI 助理。
有意思的地方是,兩家公司都認爲微軟的 Copilot 路線(一個工具屬性的 AI 按鈕)并非協同辦公的最佳形态,最佳的 AI Agent 應成爲一個像人一樣,能夠彼此間協同的員工。
基于共同的遠景目标,兩家公司卻走出了「神似形不同」的路線,飛書主打重構業務流,釘釘則希望建立 AI Agent 交易商店。
先說二者形似的部分。
從功能上看,釘釘的魔法棒和飛書的「MY AI」都能自動彙總會議紀要、創建報告、優化和續寫内容創作。這部分功能與市面上的諸多 AI 産品沒有突出差異,屬于不想掉隊就一定要做的「本分」。
同時,兩家企業均在 AI 功能的基礎上升級了 AI Agent,而這也是它們産生分歧的原點。
先說飛書。
去年 11 月,飛書開放内測「智能夥伴」。飛書對它的定義是開放的 AI 服務框架。具體來說,企業能夠根據業務場景自主選擇合适的底層大模型,并創建智能夥伴用于内容創作、數據分析、系統搭建等業務場景。
按飛書研發團隊的說法,智能夥伴的一個應用場景,實際就是一個 Agent。
飛書做 Agent 背後的邏輯在于他們認爲,AI 帶來的最大變化,一定是對工作流的徹底重構。
即便是目前數字化最徹底的公司,業務系統也會有割裂。譬如企業的知識介質不統一,有的文件以紙質傳播,有的以 PDF,有的甚至隻是一條語音。這些斷層導緻各員工、部門間的溝通成本很高,協同辦公效率不高。
而通過在各個群乃至各個軟件頁面背後增設具備信息收集、歸納、總結功能的智能夥伴,不僅可以将這些知識和工作流沉澱下來,還能基于大模型的理解、總結能力高效對齊各部門的信息,最終達到促進協同效率提升的目的。
因此,在飛書 7.0 版本的一個重要更新是,客戶的許多業務系統如今能在飛書的框架中打開," 未來智能夥伴也能通過這些系統進行學習和積累。" 飛書 CEO 謝欣介紹。
值得一提的是,飛書并不想強介入這個變化的過程,而隻是向客戶開放 AI 能力,靜待 AI 與企業原先的業務融合。
飛書利用 AI 重構工作流,釘釘則将眼光瞄向了個人知識、工作方式與 AI 結合形成的「虛拟員工」,甚至爲他們打造了一個「人才市場」。
繼 1 月釘釘發布 AI 助理産品後,釘釘總裁葉軍近日再次透露,将在 4 月份推出 AI Agent 商店目标是成爲國内最活躍的 AI Agent 孵化、分發和交易平台,三年内産生 1000 萬個 AI 助理。
葉軍認爲,AI Agent 會成爲應用的超級入口,未來一定會産生交易型的 Agent,甚至很多個人來開發這類應用。
其實釘釘的出發點和飛書有些類似,均看重 AI 與員工、企業工作流程結合後沉澱出來的新産物,而理解上的不同在于,飛書認爲 AI Agent 需要與原先的作業流程深度嵌合,而釘釘則認爲 AI Agent 相對獨立,像員工一樣具備流動性和交易價值。
站在買賣雙方的立場,一旦 AI Agent 交易具備可行性,釘釘可向企業出售的工具數量将大幅上升。而個人與企業服務商也擁有了一條全新的變現路徑。這也是釘釘上線個人版的原因之一,将數百萬的個人用戶的價值通過 AI 納入釘釘平台。
産生如此「形似,神不似」的 AI Agen 路線差異,背後更關鍵的原因是飛書和釘釘經營模式的區别,這是由發展機遇、企業風格等多種因素共同驅動的。
如前文所提到的,飛書和釘釘最直觀的差異體現在「人效」上。
爲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差距?因爲它們本質上不是同一類企業。
2021 年,造車新勢力撞上了共同的問題——過去汽車傳統工業的管理方法和工具,無法高效協同由傳統汽車、互聯網、軟件等多種業态組成新能源車企。
理想汽車創始人李想經過一番研究後,認爲飛書會是破局的關鍵。飛書誕生于字節跳動内部的工作需求,象征着新型組織、管理模式。李想認爲它可以帶來新的管理模式和理念。
後來蔚小理三家車企一齊投向飛書的事被引爲經典案例,有人評價 " 而飛書不但幫助他們打造了這件兵器,還帶來了先進組織的管理理念,這個過程中,對于新理念的貫徹也不再是強制性的宣貫,而是自動融入了兵器使用的各個環節。"
由此可以捕捉到飛書立足于市場的核心。雖然它也有協同辦公平台,但真正的競争力在于背後的管理理念和模式,平台隻是輔助客戶轉型的工具 / 服務之一。本質上,它更像一家企業咨詢公司。也正是因爲它提供的服務是協同客戶轉型,才建立了龐大的團隊,并樂衷于去服務大公司。
而飛書之所以選擇這條路,其實也是無奈之舉。雖然與抖音同出一脈,用戶屬性和使用場景完全不同,彼此之間極難轉化,因此隻能在用戶數量少的前置條件下,通過講述先進管理的故事,大力出奇迹。
相比之下,釘釘背靠雲釘一體和淘天,在用戶和客戶數量上占據先天優勢。最新數據顯示,截止到 2023 年年末,釘釘已經有了 7 億用戶,2500 萬企業組織,12 萬軟件付費企業。
因此,對不缺用戶和客戶的釘釘來說,怎麽讓他們願意付費才是關鍵。
釘釘的答案是縮小發力點。與淘寶類似,隻不過釘釘上面的商家換成了 SaaS 軟件供應商,買家換成了企業,通過對接小賣家與小買家,釘釘試圖将自己打造平台型企業。如葉軍自己所言:「釘釘是吃百家飯的」。
是否擁有足夠多、好用且便宜的 SaaS 軟件或 Agent 工具,是釘釘站穩市場的關鍵。
與眼下的動作相聯系,釘釘向大量中小 SaaS 企業乃至個人開放 AI PaaS 底座,将 AI 工具盡可能便捷地塞到他們手裏,亦是爲了未來對方能夠供給足夠多的工具來适應使用釘釘平台的各式企業的需求。也隻有建立起足夠繁榮的生态,釘釘的平台生意才能流暢運轉,通過賣算力、抽傭、收取軟件服務費形成商業閉環。
飛書作爲做好服務而「長大」,釘釘爲了打造平台而「縮小」,其實都是企業都是基于現實因素理性思考的結果,兩者之間沒有優劣之分,但眼下它們各有各的難關。
飛書的難關在于找到願意爲轉型付費的客戶。
當年蔚小理選擇飛書,是因爲它們遇到了新舊商業模式交替,需要新的理念和模式來支撐發展,本身就有強烈的轉型意願,這部分客戶是飛書的基本盤。
近兩年,飛書的商業版圖确實在越來越豐富。據「智能 Pro」報道,截止 2022 年底,飛書的簽約企業數量已增加至超 200 家,「矽基研究室」梳理過去一年飛書客戶結構發現,其行業客戶逐步從新能源車、互聯網逐漸向生物醫療、制造、零售餐飲等轉變,如制造領域的華峰集團、日月重工、彙川技術,醫療大健康領域的聯影醫療、揚子江藥業等,大零售行業的美宜佳、巴奴毛肚火鍋等,僅 2023 年上半年就簽約了 40 多家企業。
上述企業「上飛書」的核心目标就是打造所謂的敏捷組織,但相較于數字化相對成熟的泛互聯網行業,制造、農業、零售等行業賽道較傳統,業務環節也更複雜,這意味飛書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内,依舊需要深度挖掘行業大客戶的需求,建立行業标杆,再複制推廣,對飛書來說,依舊是一門重活兒。
除此之外,上述傳統企業轉型意願的多少也決定了飛書的增量空間。據第四次全國經濟普查對 2608 家中小制造企業調研結果顯示,有 89% 的企業仍在初始狀态下探索數字化轉型路徑,僅有 3% 的企業完成數字化深度應用。國研新經濟研究院創始院長朱克力認爲:" 傳統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從轉型的意願到能力都不夠。" 這意味着,飛書在實現商業化前,需要做更多市場教育。
當然,AI 帶來的技術代差有望增強這部分企業的轉型意願,但質變是否發生,何時發生,對飛書來說仍是未知數。
另一個方向則是出海。去年 1 月有媒體報道,飛書管理層在近期的内部會議上層透露,飛書國内業務短時間内無法實現盈利,業務重心将轉移至海外市場,重點爲日本、東南亞、歐洲等地區發展。
受疫情催化,東南亞企業在線辦公意願确實明顯上升,但受限于付費意願低、市場過于分散等因素,飛書想在這裏開辟第二曲線難上加難。
歐美顯然是更甜的蛋糕,至少從企業數量和數字化基礎上來看确實如此。但同樣的,這裏競争也更加激烈。與樹大根深的微軟、谷歌、Salseforce 相比,飛書在号召力和技術力上,都還有一段距離要追趕。
另外,地緣政治也是飛書出海不得不考慮的因素之一。" 甯願重新做一個軟件與飛書切割 ",一位飛書員工對「矽基研究室」評價。
而釘釘的難點在于國内的 SaaS 生态。
矽基研究室之前在《單飛後的釘釘,真的能騎到 AI 背上嗎?》提到,釘釘向生态夥伴和客戶開放 AI PaaS 底座,幫助他們打造更好用的工具,實際是爲了建立起更清晰、健康的 SaaS 生态。
國内的企業和消費者不願意爲軟件付費已經是衆所周知的事實,SaaS 企業爲了生存,長期深陷于慘烈的價格戰,甚至需要多做專業外的事來打動客戶。同時,客戶往往還有定制化需求,進一步擡高了 SaaS 企業的項目成本。
從釘釘的視角出發,這種市場環境不僅不利于軟件工具的豐富,還給企業帶來了極大的品牌風險。一個極有可能的場景是,客戶上門投訴平台上的某款軟件突然無法使用,但釘釘也無能爲力,因爲是服務商倒閉了。
釘釘的做法除了開放 AI PaaS 底座,降低 SaaS 企業的研發、人力成本,還嘗試通過向内部判斷爲優質軟件的企業傾斜流量,建立起「隻要将本職工作做好,就能活下來」的行業規則。
毫無疑問,如果釘釘的願景能夠實現,對整個中國 SaaS 行業都能帶來巨大的好處,但 AI 真的有預想中的那麽強大嗎?企業和消費者真的願意爲足夠好的軟件付費嗎?
更重要的是——托舉 SaaS 行業的同時,釘釘自身也面臨着經營壓力。此前,多次被傳「釘釘尋求獨立上市」的消息。
當然,飛書和釘釘隻是辦公領域的兩朵浪花,金山辦公、微軟等勁敵又會在 AI 浪潮中如何出招仍孕育着變量。甚至 AI 技術在未來究竟能否如願支撐起兩家公司對 AI Agent 的重托也需要邊走邊看。顯然,對兩家公司來說,2024 年都不會是輕松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