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今年的暑期檔,快樂得令人不可思議。
七月,《芭比》《封神》接連上映,它們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卻都能讓人感受到觀影的喜悅。進入八月,快樂更進一步,僅在上旬,《關于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和《星條紅與皇室藍》紛紛上線流媒體,我們能夠與世界同步在線上與這些電影相遇。更不用說,八月底即将被引進的《奧本海默》。
一切來得突然、猛烈,隻讓人想及時行樂,沐浴在純粹的快樂裏。在這些電影中,《關于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以下簡稱爲《鬼家人》)以及《星條紅與皇室藍》略有不同,這兩部電影正試着呈現一個性少數群體也能好好生活的世界,在那裏,所有人都能正當地、自如地表達愛,當然會有沖突和争論,但最終一定能實現彼此理解。
在人們疲憊不堪的當下,越是簡單與輕盈,越能将人從煩惱纏身的狀态中解救出來——我們是如此渴望光明正大地咽下那一顆求之不得的糖。
今天的文章,就來講講這兩部電影爲什麽讓人快樂,也可以看作一份片單,希望你能由衷感受到片刻的釋放和自由。
01.
《關于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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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死後也能和同性結婚的世界
今年二月,《鬼家人》在台灣上映後,就備受期待。影片要素很多,疊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百花齊放的神奇效果,同性、冥婚、喜劇、懸疑、家庭、環保,以及演員許光漢的裸戲(主要是屁股)。
種種要素之中,最顯眼的還是同性和冥婚。觀看之前,人們難免會對《鬼家人》産生獵奇想象,想要得知靈異題材與 LGBT 議題結合後,是否會創造出新的叙事空間。然而等我們真正看到這個故事,會發現它比想象中清新得多,雖然元素混雜,但它所呈現的内容甚至可以說是樸素而溫馨的。
直男警察吳明翰(許光漢飾)在辦案的時候意外撿到了一個紅包,而這個紅包是阿嬷用來幫死去的孫子毛邦羽(林柏宏飾)進行冥婚的工具。看似毫無關系的二人就此相識,此後,毛邦羽的魂魄隻存在于冥婚對象吳明翰的眼中,其他人都看不到他,隻有吳明翰幫他了卻夙願,他才能獲得投胎的機會。
到這裏,影片沒有打破一般人 - 鬼故事中善惡終有報的輪回邏輯,人需要幫助鬼,鬼并不會無緣無故傷害人,他之所以還留在人間,是因爲心願未了。
《關于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但當人與鬼,直男與同性的關系建立起來後,故事出現了意外的張力,借主角之口,性别議題被輕巧地解構了。影片裏,同性婚姻已經合法化,這是與現實同步的背景,因而它合理、合法地爲我們呈現了一個能夠實現的世界——性取向和性别認同不能定義一個人,男性、女性,同性戀、異性戀,都可以互相調侃,幾乎沒有人會爲對方的性向大驚小怪,也沒有人會輕易感到被冒犯。
阿嬷們幫毛邦羽張羅同性冥婚是自然而然的,既然現實世界同婚合法,那麽死去的世界也可以;吳明翰罵毛邦羽 " 死 gay",毛邦羽會說," 臭直男 " 果然 " 自大又自戀 ";女警林子晴(王淨飾)被評價爲警隊的花瓶,經常被派去做些幫人頒發獎章的無意義工作,但她有自己獨立的故事線,吳明翰擔心對方的處境,毛邦羽卻能一語道破," 拜托她是警察诶,哪裏需要你的保護 "。
同性婚姻合法後的世界裏,對于性少數群體的刻闆印象沒有消失,性别歧視依然存在,隻是以更隐秘的方式出現。但影片中所有如鲠在喉的情節,都會以意想不到的途徑解決。
比如當觀衆最後發現,林子晴既不屬于警方,也不屬于黑道,而是自己拎走所有錢的時候,還是會感受到一陣舒爽。林子晴踢翻了放在她面前的正邪選擇,不再作爲一個可以被預料的角色,她走向了一條不受任何人擺布的路。
《關于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這部影片的特别之處就在于,它允許所有人做自己,允許被争論了千萬遍的事情成爲共識,允許人打破社會框架和既定軌道而活。所有人都應當有愛人的權利,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的方式,也不是把大家變成一樣的人,而是讓每個人都能在接納自己的前提下,有勇氣完善自我。
正如豆瓣網友 @柳 所說," 這電影最厲害的地方是,最後直男沒彎,而是變成了更好的直男 "。
但必須承認,這不是一部看完之後讓人陷入沉思的電影,技巧不算高明,甚至有點俗套,最後的走向也是合家歡的。不過,看看一個能理直氣壯地活着,理直氣壯地解決問題的世界,也不錯。
02.
《星條紅與皇室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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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如果說《鬼家人》已經像是 " 科幻片 ",那麽《星條紅與皇室藍》更是發生在異次元的懸浮 " 童話 "。
這部電影改編自同名小說,原小說還曾在 2019 年 6 月被列入《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簡而言之,它講述了一個虛構世界裏,王子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電影保留了小說中最重要的設定,美國總統的兒子亞曆克斯(泰勒 · 紮克哈爾 · 佩雷斯飾)和英國王子亨利(尼古拉斯 · 加利齊納飾)原本互相讨厭,看對方不順眼,一次意外事件的發生讓他們有機會重新了解彼此,火花迸發,二人相愛。
《星條紅與皇室藍》
觀衆們從小看着王子與公主的故事長大,幾乎從沒在熒幕上見過性少數群體間的頂配愛情,這讓這部電影有種同人文照進現實的質感。
雖然電影裏夾雜着一些政治博弈的内容,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談了一場甜而不膩的戀愛。這也是《星條紅與皇室藍》頗受歡迎的原因之一,它不是一部政治隐喻片,而是一份餐後小甜點。
《星條紅與皇室藍》中,沒有壞人,沒有無窮無盡的誤會,沒有出軌和移情别戀,隻有傳統的浪漫推拉,一切情節都是爲二人之間确鑿的情感服務。
導演馬修 · 洛佩茲在接受采訪時說,他最初讀小說隻是爲了純粹的快樂,讀到第 50 頁的時候,他決定拍攝這部電影。進入選角色的階段,因爲烏瑪 · 瑟曼、斯蒂芬 · 弗雷等成熟演員的加入,他形容自己就像一個 " 在糖果店裏的孩子 "。
顯然,導演本人在閱讀和拍攝時所感受到的快樂也傳遞給了觀衆,兩個小時的電影裏,觀衆的嘴角很容易上揚起來,因爲這部電影所塑造的氛圍太旖旎而讓人安心了。
故事情節老套,台詞淺白,也意味着人們能夠進入不用動腦的嗑糖舒适區,而電影對性場景的描寫,則讓浪漫愛變得更加直觀、細膩。
導演不回避性在主角關系中的分量,因爲這是他們的愛情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它同樣是含情脈脈的," 我想展示一些在主流電影制作中沒有看到過的東西,那就是兩個男性之間充滿愛意和聯結的性,以及情感上的共鳴 "。
這讓整部電影變得準确而完整,它穩穩地戳中了當下觀衆内心的需求——不需要反映任何現實,隻需要打造一顆純粹的酒心巧克力,持續不斷地提供一種脫離現實的微醺感,讓人感受到暈陶陶的快樂。它是現實世界裏愛情永遠實現不了的樣子,那又怎麽樣呢?王子和王子永遠在一起。
《星條紅與皇室藍》
因爲《星條紅與皇室藍》的恰到好處,它被戲稱爲對東亞女性友好的電影。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被删減、被消失的想象,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影片裏,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主線是兩個 " 王子 " 談戀愛,但首相和總統都是女性,這更讓整部電影像是發生在芭比世界的童話(看作是兩個肯在談戀愛,也未嘗不可)。
《星條紅與皇室藍》沒有給出什麽超出想象的驚喜,依舊屬于 " 傲慢與偏見 " 式的浪漫愛文本。也可以說它是某種奶頭樂,讓人享受即時的刺激,卻難以産生長久的餘韻。
但哪怕是這種看到開頭即能知曉結尾的電影,也能承載我們常被否定的欲望,王子和王子就是會相愛,可以在映射着彩虹的玻璃門前接吻。在幻想世界裏,一切都能被改造,也都能實現。
03.
我們爲什麽需要這樣的電影?
同時看完《鬼家人》和《星條紅與皇室藍》的感受,大概會是,隻要活得夠久,什麽都能看到。
雖然這兩部作品歸根結底還是某種意義上的糖精,當然令人愉悅,但可能也僅限于此;它們是快樂的、提供熱量的,但不一定是供給營養的。
隻是生活偶爾也需要補充一些糖分。除了深厚意義的電影佳作之外,還可以有些略顯粉嘟嘟的部分,它們不能解決具體問題,但真誠地抛出議題後,就有創造出讨論空間的可能。
《關于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鬼家人》上映後,很快成爲台灣票房最快破億的本土電影,拿下今年上半年的台灣本土電影票房冠軍。一周前上線 Netflix 後,又不到 36 小時登上新加坡、越南等地電影排行榜第一。
商業化的成功也引來了争議,有人質疑這是否是一種逃避核心問題的讨巧做法。導演程偉豪在接受娛理采訪時的這段話,或許可以看作回應," 我确實一直都非常關注類型片,因爲我一直覺得類型是一個很好的‘糖衣’,是最能面向觀衆的一種手法跟種類,你有任何想要表達的東西都可以包裹進去。很多外行人可能看個熱鬧,但這個就是我一直想要耕耘的方向 "。
學者倪湛舸也表達過類似的意思," 任何的作品都不是簡單的封閉完成體而是一個信息流動的場域,是大家讨論問題乃至進一步解決問題的跳闆或者平台 "。
有人負責呈現複雜,也要有人在更廣泛的市場裏言說,如果不将值得堅守的價值重複千萬遍,讓更多的人知曉如何才能實現一個更好的世界,同樣會有其他人在電影中裹挾扭曲而極具迷惑性的觀念。從這個角度講,好的電影能夠讓人保持清醒的思考。
《星條紅與皇室藍》的導演在考慮片中扮演英國首相的角色時,也在想,既然正在拍攝一個虛構的故事,不如選擇一個 " 我們最想要看到的、最有希望的版本 "。最終,女演員莎倫 · D · 克拉克成爲了影片裏的女性首相。
《星條紅與皇室藍》
《鬼家人》和《星條紅與皇室藍》所做的也僅僅是将人類美好的情感呈現出來,強調愛才能夠撫慰人心。它們共同描述出了一個理想中的世界,在那裏,少數人與多數人總是相對的,不同立場的人能夠盡力達成理解,心願會實現,障礙會解除。
那個世界距離我們是如此遙遠,平滑得宛如夢境,當然也并不承載改變當下的力量。它隻能在忘記煩惱上起到一點作用,讓我們在想象中靠近更加自由、自如的生活。
所有的争議和批評也隻是在說明一件事,問題并不在于這些電影呈現了什麽,而在于它們呈現的還不夠多。我們需要更多元、更豐富的電影,從各個方向進入現實世界。
或許可以用《星條紅與皇室藍》裏亨利與亞曆克斯之間的對話作爲本文的結尾,亨利希望曆史能夠記錄下他們的愛,亞曆克斯說," 曆史?我相信我們能創造一些。"
無論如何,還有重新書寫的空間,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