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看一篇向性騷擾宣戰的文章,看得鼻酸。
這個女生叫郭源元,台灣微風廣場的模特,她在内地沒有名氣,這次發聲前,微博留言隻有個位數。
2005 年的時候,台灣有檔綜藝叫《我愛黑澀會》,由主持人陳建州帶領很多很多想入這個行業的女孩做遊戲爲主要内容,很多我們熟悉的台灣綜藝咖來自于這個節目,例如丫頭、鬼鬼、昆淩,她們大多數不能用自己的本名,隻能取個洋娃娃一般的藝名。
它的鏡像節目《模範棒棒堂》是當時還是陳女友的範玮琪帶着一群年輕男孩。
黑澀會有極高的淘汰率,作爲主持人兼老闆的陳建州當然有極大的話事權。十幾年後,在一波又一波的姐姐妹妹站起來的浪潮下,黑澀會第一任團長和助理主持大牙(周宜霈)回憶了 2012 年去香港工作時,陳建州對她一次未遂的侵犯。由于懼怕失去工作,懼怕背負背叛公司的惡名,大牙忍了十幾年。
文章發出後,陳範夫妻發了律師函,要提告大牙,索賠 1000 萬台币,約合 200 多萬人民币。還說賠償款會捐給婦女保護慈善團體 ……
台灣小藝人收入很低,一次通告費隻有 200-500 人民币,大牙的老公隻是個羽毛球教練,1000 萬台币的索償令台灣同行都覺得荒謬,說 30 萬台币就屬于頂格了。
性騷擾基本都沒有物證,處于私密空間,沒有監控沒有人證,多是上位慣犯向沒有應對經驗的新人伸手,大牙唯有當時一起出差的同事,在她房間聽到了黑人打來的騷擾電話。
幸好她還有願意站出來的同行,就是郭源元,她也寫下了自己兩次被陳建州險些性侵的過程。郭源元文字之細膩,細節之詳實,用我朋友的話說,吊打内娛 99% 的藝人,我看不止,也吊打他們雇用的 99% 的律師。
在這篇檄文中,再結合大牙的文章,我們能看到一位掙紮在陷阱的獵物的左思右想,以及對施暴者伎倆的呈現。
黑人從大牙房間出來時,會記得掉頭管她要卸妝油,因爲擔心被人碰見沒有借口;騙郭源元上樓時,與她分乘不同的電梯,怕被監控拍到。
女生找借口說很累沒時間,他會催促快一點。這些都是典型的那些隻想解決生理需求而不承擔任何風險的老手的作法,無論他之前包裝得多麽彬彬有禮。女孩也不傻,知道此時自己就是洩欲管道。
對于某些已婚男人,你頻頻提他妻子和孩子有可能令他陽痿,但臉皮極厚的慣犯,隻會注意到不要弄髒了主卧的床被妻子發覺,他們的心是空殼,會對兄弟柔軟,爲偶像哭泣,但惟獨對女人是冰冷的。
他們會設置出特殊的場景,讓你不得不暫時入彀。比如郭源元第二次見黑人本來是在馬路邊,她想這次怎麽都是安全的吧!結果黑人把車停在路中間引得後面車喇叭長鳴,她無奈隻能進入他的車裏,進入他設置的逼仄空間,聽他的指揮。
他們還會把猥亵僞裝成玩鬧,你拼命掙紮大哭大叫就是玩不起,如果他們實在馴服不了你,就會臉一闆批評你:玩玩你還當真了?仿佛隻有你在不懂事。還有些上位者會營造出 " 賞識 " 氛圍,如果不配合就是不識擡舉。主持人朱迅曾在自傳中寫過央視的制片曾經誤以爲她是日本人,和某著名男主持說:把這個日本女孩抽空辦了吧!看,下流都要披着愛國外衣,多麽精明!
很多女生腦子會亂,會反思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小題大作了?有可能就在她自省的時候,對方趁虛而入。
最妙的是,這種人出了房門就能假裝無事發生,甚至假裝從不認識你。假如你在一個較爲公開的場合當即翻臉指認他,他會兩手一攤一臉無辜問你是不是有毛病,然後周圍人像看怪物一樣看你,目光裏含着責備,責怪你幹擾到别人,責怪你破壞大好氣氛。要多大的勇氣才能不畏懼這些目光?
因爲換了手機,郭源元也丢失了證據,但受害者不敢站出來,不僅僅是怕被反訴,更多是怕被網絡斷案吞噬。前幾天我剛看到網民指責黃子佼騷擾的女生當時都 17 歲了又不是七歲,怎麽就不懂得保護自己,對方讓她脫衣服拍寫真就不知道拂袖而去?
悲哀的是,這些指責者裏相當一部分也是女人。突然 17 歲就是一個很大的年齡了,而二三十歲的男愛豆還是不懂得帶套的小寶寶呢!
郭源元的文章裏很細緻地描述了一個女孩爲什麽沒有立即抽黑人耳光。首先她要估量體力上的不對等,她被騙到工作室和對方家裏。
有一個理論,你去對方家中,就代表你默認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如果在你家中,才會被判定是對方闖入,所以被誘騙過去的天然就不被同情。很多女生是默認這個理論的,一下子就覺得自己說不清了。
而且被一個平時表現得溫文有禮的前輩、熟人突然襲擊身體,第一反應不是反擊,而是僵掉,就像人面對一頭棕熊時一樣,無法動彈。在外人看來,這就是 " 迎合 ",至少是不反感,哪怕腦海中思緒如潮。
電視劇《女心理師》
下位者面對上位者,通常也不敢一下就掀桌,質問女生爲什麽不激烈反抗的人扪心自問,飯局上那些灌你酒的人,你有沒有把酒潑到他臉上?大多數人被反複教育過: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尤其這個人在這行業有深廣的人脈,說句話就能讓你丢工作。
剛踏入社會不久,缺少兩性經驗的人也不太會處理這種事情,她們弄不清社交和冒犯的邊界,老手很少去騷擾社會地位高、家境優越、社會閱曆豐富的人,他們知道越年輕越易得手。但是越年輕,越難以處理傷口。
這種 " 僵 " 也包含社交場合上的不知所措,台灣綜藝節目常常開玩笑式地講出一些不堪。Makyio 爆料黑人亂親女孩,黑澀會美眉們隻能集體大笑,丫頭半真半開玩笑地說:那得問大牙,大牙知道。
你說這種場合大牙能怎麽辦 ? 難道站起來認真地說:對,黑人是騷擾過我。如果這樣,所有人都會針對她。她隻能笑笑,你可以解讀爲苦笑、傻笑、幹笑,但誅心的人也可以說她樂在其中。
這兩位女生爲什麽會把時間、細節在時隔多年後記得如此清晰,不是因爲難忘,而是難以愈合,那個畫面沖擊力太大,縱使惡心也無法從腦海中抹去,思想會不受指控地反複憶起、拼貼。可對于實施這些侵犯的人,他們早就不記得了,因爲太多了,隻是他偶爾的一次興起。連記憶都是巨大的不對等。
電視劇《她和她的她》
郭源元文章的最後兩段非常感人。" 當那塊鐵闆太不容易了,當那塊鐵闆太痛苦了。。。我不想大牙隻有一個人。"
大牙也回應她了:" 我不是一個人,你也不是一個人。"
希望輿論可以讓她們不再孤立無援,縱使你沒有辦法感同身受,也請不要再挑弱者的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