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讓肉叔頭皮發麻，瞬間物理降溫的戲。
魚屍雜陳的砧闆上，内髒翻湧，血污縱橫。
冒着寒光的刀鋒對準的，卻是活人手上，一段水嫩青蔥的指甲。
女人的肩膀頓時發力，寒光叩響砧闆，額頭瞬間冷汗密布。
好 …… 疼。
仿佛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
但偏偏，整場戲，沒有任何聲音。
畫面裡，這個能忍的女人，叫梅婷。
曾經，她是每個人的童年陰影《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中，那個被吓得渾身發抖的小白兔，家暴受害者的代名詞。
21 年後，她卻被調侃，活成了安嘉和的樣子。
上面這個片段，出自貌似終于要活的愛奇藝 " 迷霧劇場 "。
接棒《隐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成為時隔兩年又一直逼 8 分力作。
團隊則是請到了拍出了罪犯巅峰李豐田的《無證之罪》導演呂行，以及 " 帶你爬山 " 張東升的《隐秘的角落》編劇班底。
從開播第三天開始，就持續霸榜至今，目前愛奇藝熱度已破 8 千。
圖源：燈塔專業版
别的不說，在 " 反派 " 塑造方面，《回來的女兒》已經死死拿捏。
雖然 9 集後，評分從 8.2 掉到 7.7。
沒看到大結局，肉叔還是不舍得罵它爛尾。
畢竟，能創造不止一個 " 成功反派 " 的國産懸疑劇，太少太少。
01
故事發生在 1997 年，潭嶺縣街道處主任廖穗芳（梅婷 飾）和化肥廠科室主任李承天（王硯輝 飾），為了保姆小秀焦頭爛額。
小秀失蹤了。李家人說，她跑去了廣州，還偷走了女主人的金項鍊。
然而明明，在小秀寄給福利院的好姐妹陳佑希（張子楓 飾）的最後一封信裡，小秀信誓旦旦說發現了這家人的秘密。
事情已經很明顯，小秀已經遭到了這家人的毒手。
隻是動手的人到底是心思細密的廖穗芳，還是表面忠厚老實的李承天，還是他們那個有時會突然暴走的傻兒子李文卓？
為了找出真兇，陳佑希僞造面部的痣，假扮成李家走失多年的女兒李文文，獲得了在李家自由出入的權力。
真相，仿佛隻需甕中捉鼈。
然而整部《回來的女兒》，卻來了一個徹底的颠覆：
最高端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形象出現。
恭喜梅婷，繼年初《開端》的劉丹之後，姨圈惡女終于又紅一位。
廖穗芳，在小城裡也算是特别的一抹存在。
穿着不像隔壁的高主任，俗豔得仿佛要把所有濃重的顔色堆在身上。
她呢，搭配得體，顔色清雅，看得出，是有股傲氣在。
年輕時，應該也是廠花級的人物。
廖穗芳說話輕聲細語，看着和善，卻是個笑面虎。
第一集開始，就把獵人陳佑希玩弄股掌之中。
陳佑希進李家的第一晚，搜身。
怎麼搜？
洗澡。
洗澡就得把髒衣褲換下來洗，藏了啥東西，一掏就明白。
廖穗芳熱心地張羅陳佑希洗澡，忙進忙出。
在家裡不用擔心誰會動你東西啊
嘴上說着放心，一個回馬槍。
媽媽看女兒洗澡，怎麼看得人心裡發毛。
然而《回來的女兒》全員智商在線，這陳佑希也不是省油的燈。
洗澡前，她就把貼身物件用塑料袋包好，藏在水箱之中。
但，拖延了一場洗澡，有用嗎？
和廖姐比，陳佑希還是太嫩。
先是假裝睡着，聽到陳佑希向兒子打聽小秀的消息，坐實了她的推測。
她認識小秀。
第二天，廖姐用一封僞造的介紹信摸回小秀曾經的福利院，利用字迹比對，确認了陳佑希就是與小秀書信往來的筆友 " 小青 "。
回到潭嶺，她又假借戶口登記之名，造訪小混混程威（郭丞 飾）的奶奶。
她利用老年人眼耳不靈光，來了個聲東擊西，進程威的卧室拿走了陳佑希的東西。
原來陳佑希把自己的貼身物件交給程威保管的事，她早就盡收眼底。
除了腦子靈光，執行力強。
廖姐心理素質穩得一匹。
即便陳佑希沖進警察局鬧事，她也不慌不忙。
她俯身接近對方，臉上泛起溫柔的微笑。
沒什麼不對，但卻，讓人說不出地抵觸。
因為那笑容中過分的寵溺和耐心，說到底是一種 pua ——出問題的是你，但沒事，我不怪你。
1997 年的廖穗芳，已經深谙人口拐賣的最新套路：隻要擺出寬容大度的姿态，那麼強行拖走你時，所有人都會以為她在 " 為你好 "。
那麼，即便身處鬧市之中，受害者也求告無門。
微笑的廖穗芳起身整理衣服。她知道，陳佑希還算不上美猴王，更加翻不出她的五指山。
所以反派廖穗芳的恐怖，不是李豐田對殺人的享受，也不是張東升自卑的心靈扭曲。
當然，更不是國劇中年婦女的刻闆印象裡，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惡婆婆。
她正常。
在外人眼裡，這絕對是個好母親，對傻兒子諄諄教導，哪怕有人冤枉，也絕對相信孩子；做事麻利，不卑不亢，面對鄰居指責，有理有據地擺事實講道理。
這頂多是個有點強勢的慈母，有被生活所迫逼出的果決和聰慧。
潛伏于日常裡的，才真的防不勝防。
仿佛一場寒光閃閃的細雨，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渾身濕透。
02
在人間，鮮有無緣無故的惡，多的是七情六欲的恨，與欲求不滿的貪。
國産影視裡，失敗的反派，總是千篇一律，刻闆無聊。
就好像《歡樂頌》裡的吸血惡母，《延禧攻略》裡的瘋批爾晴，《三十而已》裡的茶藝大師林有有。
為壞而壞，為瘋而瘋，隻是編劇勾起觀衆怒火的工具人。
《延禧攻略》
而成功的反派，卻總各有各的不幸與苦衷。
《隐秘的角落》的張東升，是沒有編制的少年宮代課老師，年紀輕輕還秃了頭，失去了生育能力。
所以我們不僅記住了推嶽父嶽母下山的那一刻爆發，更記得他說 " 我還有機會嗎 " 時的讨好和絕望。
《回來的女兒》裡，同樣沒有被簡化為恃智行兇、令人無法共情的完美罪犯。
相反，甚至有人不希望兇手真的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梅婷扮演的廖穗芳，明明迅速就摸透了陳佑希的底細，為什麼不揭穿她？
因為投鼠忌器，她有更在意的事情要維護。
表面看，是一段三角戀。
曾經的前任王重江（李乃文 飾），衣錦還鄉，正在對自己展開猛烈攻勢。
《女兒》甚至直言不諱，拍出了隔着門闆傳來的聲浪，鮮活的女性欲望撲面而來。
正因為擔心這段關系的曝光，擔心小城鎮的風言風語，所以她選擇伺機而動。
但往深處看，她真正在意的，還是自己的傻兒子李文卓。
看似是最高端獵人的廖穗芳，依然逃不過時代人心的審判。
城鎮對于小秀失蹤的原因猜測紛紛，而且之後，又發生了尾随猥亵婦女的惡性事件。
而兩起案件，李文卓恰好都在場。
所以母子二人上街，會被包子鋪老闆請走，會被街邊的小孩扔臭雞蛋，會被街坊鄰居空口鑒渣：
這傻子犯罪就不用坐牢了
面對這一切，廖穗芳總是昂首挺胸，維持着一位街道辦主任的體面與尊嚴。
而背地裡，她卻忘記了一切理智，大把大把地把錢塞到氣功大師的手裡，僅僅是希望傻兒子能恢複心智，今後能夠自己謀生。
廖穗芳有為惡的手段，但又是個貨真價實的好母親。
這就是反派的最高境界——消弭 " 反派 " 這個标簽本身，把完整的人性，還給每一個真實的人。
而相應的，《女兒》也把惡念與貪念還給了所謂的 " 好人 "。
正如朱朝陽、嚴良、普普身上深不可測的 " 壞小孩 " 底色。
慈愛的父親李承天，表面上看對老婆廖穗芳唯唯諾諾，甚至是個甘當接盤俠的 " 戀愛腦 "，收留了當年懷着王重江孩子走投無路的廖穗芳。
他對從天而降的女兒也關懷備至，無條件相信。
但随着劇情的發展，這份 " 無條件 " 卻越來越令人毛骨悚然：一切，都似乎暗中标注了價格。
之所以把錢留給陳佑希，與其說是愛女心切，不如說是，厭倦了替情敵王重江撫養孩子李文卓。
而為了不讓廖穗芳離開自己，他故意在釣魚的時候暴露關鍵證據，小秀的綠指甲，引得陳佑希鬧去警察局。
也逼得廖穗芳斷尾求生，剁下自己的指甲瞞天過海。
為的，就是敲打恐吓自己所謂的 " 愛人 "。
正如沒有那麼多無緣無故的惡，這世上，也沒有那麼多無條件的愛。
對于大部分在苦難中擔驚受怕的人來說，愛也是一場悲哀的博弈，一場斤斤計較的算計。
哪怕是片中最應該正面的角色，如小秀，也絕非什麼完美受害者。
相反，在人們的叙述中，她是個野心家，是個為了斂财，而用他人的秘密威脅别人的人。
同時，她也不憚于在位高權重的王重江面前展露美豔的肉體，隻為了搏一個去廣州選美的機會。
這樣的心機小白兔，反而罕見的鮮活，充滿生命力。
足以見得，編劇從來不需要以最幼稚的思維來揣測觀衆——
我們能理解黑與白之間的光譜，我們能欣賞五彩斑斓的灰。
03
《回來的女兒》并非毫無問題。
正如 5 集左右，靠着切掉自己指甲的戲份，《女兒》在豆瓣飙升至 8.2。
然而如今 9 集下來，分數卻直降 7.8。
究其原因，是節奏出了問題。
對《女兒》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放心食用前五集。
雖然前三集節奏較為緩慢，但是針法綿密，将惡母梅婷的壓制力鋪墊到了極緻。
所以才迎來了第四第五集的高能爆發。
然而從第七集開始，劇作的節奏明顯開始變得拖沓。
被廖穗芳帶離警局後，陳佑希經曆了精神病院一集遊，電擊和強迫吃藥的戲碼顯得沒什麼新意，也與前後脫節。
而逃出生天後，劇情也沒有進一步的推進。偶爾會暴走的李承天真的是殺人兇手嗎？劇集初期吓出人一身冷汗的猴面男又是誰？依然沒有答案。
以至于最新的幾集，肉叔甚至追得有些困倦。
坑挖了太久，留給《回來的女兒》填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以及在演技上，最受關注的張子楓反而發揮平淡。
眼神時常空洞，表情與肢體也仿佛沒睡醒般，令人困惑。
《女兒》可能無法繼承《隐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的衣缽。
迷霧劇場的最大心病，依然是如何在沒有紫金陳的原著加持下，不要把人物和劇情寫崩。
但縱使有這些缺點，《女兒》依舊算得上值得一看。
前不久的《風吹半夏》，和《女兒》一樣定位于 90 年代，服化道還原樣樣精美。
但是 90 年代的野蠻生長的勁兒，卻被大手一揮統統抹去。
油污灘塗變成了手下一個人的主意，女主隻需要負責正而光明；
俄羅斯廢鋼生意成了男主的千萬豪賭，不開金手指撞上俄羅斯的軍方千金，就完全圓不回來。
在單維的紙片人戲碼裡，找不到一點尋路人性的激動。
而《女兒》從某種意義上，反而更貼近這份野蠻生長的勁頭，你把它當作《風吹半夏》的代餐都不違和。
所有角色的愛恨情仇，歸根結底還是時代的風起雲湧。
正如廖姐作惡的動機，是為了在衆口铄金的小鎮，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謀一條生路。
陳佑希之所以突然決定假扮成李文文混進李家，除了查案方便，更是因為恐懼于當年的 " 收容遣送 " 制度。
當年如果你上街沒帶身份證，就會被民警直接關押進收容所。
在收容所内，暴力毆打，勒索贖金甚至成為一項産業。
而這一制度，直到 2003 年的 " 孫志剛事件 "，才用血的代價将其取締。
而李承天對于妻女的算計，廖穗芳在兩個男人之間的取舍，更是反映了時代的風向。
一方面，國企爆發下崗潮，李所在的化肥廠發不出工資，成為衆矢之的；
而另一方面，改革開放進一步加深，王重江的民營企業成為香饽饽，以至于劇中每個潭嶺縣居民都渴望獲得他公司的股份。
正是因為不斷的失去，李承天才變得自卑，想要抓住身邊的一切東西。
一切曆史都是當代史。
昔人的猶豫、痛苦、掙紮，隻有被記錄下來，才能成為經久不衰的寓言。
再化作對每個現在的祝福。
這，才是我們需要影視劇的理由。
所以，答應我，争氣點，别爛尾。
本日打工人：維倫紐瓦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