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瑞公司研制的新冠特效藥 "Paxlovid"，有多火？
一言以蔽之——就連印度、老撾等地的仿制藥身價也水漲船高了。
原價折合人民币 400 多元的輝瑞印度仿制藥，近期的代購價格，不僅比輝瑞原版 1890 元 / 盒的售價還要高，有些甚至達到 4000 元，半個月内價格翻了近 10 倍。
高價代購的印度等國仿制藥療效如何？又是否可以達到輝瑞原版藥的效果呢？鹽财經采訪了做成分鑒定經驗超過 20 年的科普博主凱喜博士。
凱喜博士表示，通過質譜分析的檢測方式，他對各地粉絲寄來的 40 餘盒印度代購的仿制藥進行了檢測。他發現檢測樣品中，有 86% 來自印度的仿制藥，不含有效成分——奈瑪特韋。
粉絲向凱喜博士寄去檢測的印度仿制藥 Primovir 和 Paxista（圖源：微博 @凱喜博士 DrCash）
而輝瑞公司研發的口服小分子新冠病毒治療藥物，即 Paxlovid，正是由奈瑪特韋片和利托那韋片兩種藥物共同組合而成。
也就是說，印度代購所稱的輝瑞仿制藥，9 成以上的，是 " 假藥 "。
" 這簡直既謀财又害命！" 凱喜博士氣憤地說。
Paxlovid 的作用是在感染初期，抑制新冠病毒複制，從而降低患者住院和死亡的風險。因此臨近年關，為家中老人購買新冠特效藥，成為送禮的一種新方式。
但是，代購的新冠仿制藥，水到底有多深？
黑市裡的特效藥一盒 1 萬 5
來自武漢的葉盼盼告訴鹽财經，她朋友的爺爺高齡，且有基礎性疾病。爺爺感染新冠後，家人為找救命藥，花了 1 萬 5 千元，才買到 Paxlovid。
" 就這還是找人托了層層關系 "。
明明醫保支付價 1890 元 / 盒的 Paxlovid，卻在黑市上炒到了上萬元。
那麼，目前，Paxlovid 最便宜能買到的價格是多少？
北京市朝陽門社區服務中心工作人員在 12 月 30 日告訴鹽财經，當天到貨極少量輝瑞新冠特效藥，轄區内 65 歲簽約居民如果确診新冠，可以通過簽約大夫評判，看是否使用 Paxlovid 。醫保可以報銷 90% 的費用，個人隻需支付 189 元。
又是搶購，又是漲價，Paxlovid 究竟有多 " 神 "？
2022 年 10 月 8 日，國際頂尖醫學期刊《柳葉刀》（The Lancet）發表了一項來自香港大學的研究顯示，服用 Paxlovid 的患者，死亡風險降低了 66%，住院風險降低了 24%，住院後疾病進展風險降低了 43%，院内死亡風險降低了 75%。
以色列則是全球最早批準使用 Paxlovid 的國家之一。
2022 年 9 月，《新英格蘭醫學雜志》（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NEJM）發表了以色列最大的醫療服務商 Clalit Health Services 提供數據的一篇論文。
通過數據分析，論文指出，Paxlovid 能對 65 歲及以上患者顯著降低住院風險（73%）和死亡風險（79%）。但研究也表明，Paxlovid 對年輕患者群體并沒有明顯幫助。
值得一提的是，Paxlovid 屬于處方藥，且使用有着多種禁忌。說明書顯示，有 37 種藥物會在與 Paxlovid 一同使用時産生副作用，嚴重時甚至危及生命，所以 Paxlovid 必須在醫生指導下使用。
說明書顯示，有 37 種藥物會在與 Paxlovid 一同使用時産生副作用
某三甲醫院呼吸科醫生與輝瑞銷售人員均告訴鹽财經，該藥需在患者陽後 5 天内使用。說明書中也明确标明：" 必須在症狀開始後的 5 天内開始服用。"
但現實并非如此，病急亂投醫的家屬不在少數。
當江渝知道 83 歲的爺爺在老家陽性住院時，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理性思考。顧不得黑市上高昂的價格與衆多使用禁忌，隻想盡快買到新冠特效藥。
死馬當作活馬醫，有藥總比幹等着強。畢竟江渝爺爺的主治醫生向其表示，除了家屬自行尋找購買 Paxlovid，醫院沒有其他更好的治療方案。
江渝的爺爺在陽後第 11 天，終于用上孫女花高價找人代購的輝瑞新冠特效藥。
盡管早已超出 5 天内使用的期限，但在有嚴重基礎疾病的爺爺身上，還是起到一些作用，起碼使用後，爺爺開始能吃下東西，病情也有了些許好轉。
讓家屬自行買藥實屬醫院無奈之舉，并不是所有醫院都能提供 Paxlovid 藥品。
在輝瑞銷售人員發給鹽财經記者的一份自媒體整理的 "Paxlovid 購買渠道大全 " 顯示，廣東省僅有廣州、深圳兩地的高端醫療機構和睦家供應輝瑞新冠特效藥。
" 賣得太快了，不少人是因為恐慌而囤貨，隻能優先供給醫院。" 上述人士稱，他們會向醫院不間斷補貨，但目前對一些小城市的醫院還無法提供。
Paxlovid 一藥難求
鹽财經記者以購買者身份聯系了深圳新風和睦家醫院，對方稱因庫存極其有限，和睦家無法接診制定開新冠片 Paxlovid 用藥的客戶，并表示如身體不适，可以預約看診。
深圳和睦家官方公衆号顯示，發熱門診根據病情級别，門診收費在 835 元到 3500 元之間。并需做多項檢查後，再由醫生判斷是否可以使用 Paxlovid。
有媒體報道稱，算上挂号費與檢查費，在和睦家購買一盒 Paxlovid，可能總計花費超萬元。
印度沒有神藥
輝瑞原版藥正規途徑購買困難，黑市上的高昂價格又讓人望而卻步。一些來自印度、老撾、孟加拉國的 Paxlovid 仿制藥，成為亟需用藥者的 " 平替 "。
" 印度 Paxlovid 的仿制藥幾乎都被華人買空了 "，一印度華人告訴鹽财經，近期，輝瑞仿制藥在印度的藥店也不好買了，價格上漲非常快。
更有印度新德裡的代購商家向鹽财經抱怨，當地仿制藥一天一個價，自己拿貨也很困難，索性近期不再做仿制藥代購的生意。" 原本售價就幾百元，現在我從别人手裡拿貨都得 3000 多元，太難買。"
因藥品專利在當地管理較為寬松，有着 " 世界藥房 " 之稱的印度，目前是全球最大的仿制藥生産基地之一。早在 Paxlovid 仿制藥大火之前，在國内就有成熟的癌症印度仿制藥代購産業鍊。
印度新德裡一家銷售仿制藥的藥店
2018 年，以治療白血病的印度仿制藥 " 格列衛 " 為背景的電影《我不是藥神》上映，讓不少人以為，仿制藥是原研藥專利到期後合法仿制出來的 " 平替版 "，不僅成分、效果都一樣，且價格還更為低廉。
但這僅是美好的想象。
資深調查記者凱瑟琳 · 埃班（Katherine Eban）曾曆時 10 年，對仿制藥覆蓋的全球産業鍊進行了調查，并戳破了印度仿制藥的神話。
資本逐利，人性貪婪。凱瑟琳 · 埃班在調查中以詳實的數據與海量的證據表明，仿制藥售價便宜并不僅是因為省去研發成本。仿制藥生産廠商為了謀取更多利潤，在生産過程中不能省的步驟也會省略，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除了使用較差原料以次充好，仿制藥還存在有效成分含量不達标，藥物含有雜質等問題。為了迅速獲批上市占領市場，有些仿制藥企甚至篡改或抄襲實驗數據。這樣生産出的産品不僅達不到救人效果，有些可能副作用會更多。
有業内人士稱，原研藥與仿制藥在臨床應用上會有一些區别。即便原料成分一樣，仿制藥廠的制劑水平也參差不齊。
仿制藥始終無法完全代替原研藥（圖為德國輝瑞工廠的一名實驗室技術人員在對 Paxlovid 進行檢查）
更有仿冒仿制藥的假藥，通過代購流入中國市場。
比如，孟加拉國知名仿制藥企碧康制藥（Beacon）就曾在 2017 年底發布一則公告，稱有一批假冒其公司治療肺癌的仿制藥泰瑞沙（Tagrix），通過印度市場流入中國。公司委托第三方調查數據證實，印度市場上該藥品假貨率超過 95%，已有不少中國患者上當受騙。
如今，相同的騙術在 Paxlovid 的印度仿制藥中再度上演。
凱喜博士在檢測了近 50 盒由粉絲委托檢測的印度 Paxlovid 的仿制藥後發現——綠盒包裝的印度仿制藥 Primovir，标記為奈瑪特韋的藥片中多數不含有奈瑪特韋成分；藍白包裝的印度仿制藥 Paxista，雖含有奈瑪特韋成分，但同時還檢測出羟基苯甲酸和對羟基苯甲酸甲酯兩種防腐劑，與輝瑞原版藥中的成分并不完全一緻。
他對鹽财經記者表示，仿制藥 Paxista 中奈瑪特韋含量是否足量也是個需要質疑的問題。仿制藥有效成分含有多少？藥劑處方是不是與原版一模一樣？輔料的成分與劑量又是如何？
" 太氣憤了，先不說其他參數，這連成分都造假！" 而凱喜博士認識的人中，就有花費 2300 元，卻買到沒有任何有效成分的仿制藥假藥。
買到假藥的途徑，就是代購。有不法分子利用家屬焦急心态，以代購名義行詐騙之實。
鹽财經看到，有來自吉林的購藥者在社交平台上控訴，因家中老人生病過于着急，直接轉賬給代購 5000 元，結果轉賬後被對方拉黑。騙子還注冊了企業認證客服，從微博引流到微信進行詐騙。
北京市偉博（西安）律師事務所葛偉超律師向鹽财經表示，盡管 2019 年 12 月實施的《藥品管理法》對于國外已上市、國内未獲批的藥品不再簡單認定為假藥，但依然要按照相關的法律規定進行銷售才行。不具備合法資質的企業和個人倒賣藥品屬違法行為，嚴重者可能會觸及刑法。
若該仿制藥為假藥，且達到了嚴重危害人體健康的程度，則可能會被認定為構成妨害藥品管理罪。
長期關注醫藥領域的大成律師事務所張波律師則認為，代購國外已上市藥品雖不再是銷售假藥的行為，但仍是違法甚至是犯罪，隻不過可以減輕或免予處罰。且将代購藥品定性為貨物的話，該行為觸犯了《海關法》第六十五條，屬于比逃稅更嚴重的走私行為，且構成走私罪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
另外，如果買到了假藥，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合夥人王輝律師表示，消費者可以通過第三方檢測機構，證明該藥品對自己沒有産生醫學幫助。以及保留微信記錄、發貨方物流信息等銷售證據，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更多新冠口服藥或在 2023 年上市
輝瑞的 Paxlovid 是國内第一款獲批的新冠口服藥，于 2022 年 2 月 12 日在國内獲批上市。
作為輝瑞的老對手，默沙東的新冠口服藥莫諾拉韋（Molnupiravir）在同年 12 月 29 日，獲得國家藥監局的批準。
默沙東的 Molnupiravir 是全球首款獲批的新冠口服藥，一直在與輝瑞暗暗較勁。在 Molnupiravir 拔得頭籌搶先上市後，誰料輝瑞 Paxlovid 卻後來者居上。不僅率先在中國獲批，并且根據财報數據顯示，2022 年 Paxlovid 的前三季度銷售額達到 170 億美元，而 Molnupiravir 在 2022 年前三季度的銷售額僅為 53 億美元，不及輝瑞 Paxlovid 的一半。
除了兩大國際巨頭在新冠口服藥市場上厮殺，中國真實生物的阿茲夫定（Azvudine）也被公衆所熟知。
據媒體報道，2023 年 1 月 3 日，上海已開始在 115 家二級、三級醫院和 113 家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社區醫院）投入使用阿茲夫定片。患者可就近在社區醫院經醫生問診、評估後開具相應處方，醫保挂網價格為 270 元 / 瓶。
據介紹，阿茲夫定是我國首個具有完全自主知識産權的口服小分子新冠病毒治療藥物（圖源：大河報）
阿茲夫定由複星醫藥與河南真實生物戰略合作開發，是中國首個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産權治療新冠病毒感染的小分子口服藥，于 2022 年 7 月 25 日獲國家藥監局附條件批準。
事實上，阿茲夫定過去因未公布完整的臨床試驗數據，而一度遭受質疑，被認為臨床結果中 " 症狀改善 " 的内容指代不清。
但近日，一項在巴西開展的國産新冠口服藥阿茲夫定用于新冠病毒輕、中度感染患者的臨床試驗預印本已發布。
臨床研究結果證明，阿茲夫定可顯著縮短輕、中度 SARS-CoV-2 感染患者的核酸轉陰時間、加快病毒消除、顯著降低病毒載量、減輕患者症狀、縮短病程，且安全性良好、對患者肝腎功能無顯著影響，安全有效。
随着國内新冠感染人數達到峰值，新冠口服藥市場競争也愈發白熱化。除了上述企業外，在新冠口服藥領域，還有更多國内企業躍躍欲試，期待能分得一杯羹。
據鹽财經記者不完全統計，目前研發的藥物已進入 III 期臨床試驗階段的，國内還有君實生物的 VV16、科興制藥的 SHNE26、衆生藥業的 RAY1216、先聲藥業的 SIM0417 等産品。
此外，僅在 2022 年 12 月末，還有多家企業發布研發進展公告。
比如，12 月 28 日，先聲藥業披露全球首款針對新冠奧米克戎毒株藥物 SIM0417 的研究進展。公開資料顯示，該項目Ⅲ期臨床已在 12 月 16 日完成全部 1208 例患者入組，進度處于國内 3CL 靶點藥物第一位，預計最快于 2023 年 2 月上市。
比如，12 月 29 日，君實生物在全球權威期刊《新英格蘭醫學雜志》上發布旗下新冠口服藥 VV16 Ⅲ期臨床研究結果。研究顯示，相比輝瑞的 PAXLOVID，君實生物 VV116 組的臨床恢複時間更短（4 天 vs. 5 天），安全性方面的顧慮更少。
研究顯示，相比輝瑞的 PAXLOVID，君實生物 VV116 組的臨床恢複時間更短
值得注意的是，2021 年君實生物 VV116 已在烏茲别克斯坦獲得批準用于中 / 重度 COVID-19 患者的治療。
不僅如此，12 月 29 日當天，中國生物制藥也發布公告，稱其附屬公司正大天晴藥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 " 正大天晴 "）獲得日本平安鹽野義有限公司（下稱 " 平安鹽野義 "）的新冠口服藥 Ensitrelvir（恩賽特韋）獨家市場推廣權。
臨床試驗結果顯示，Ensitrelvir 針對奧密克戎毒株典型的 COVID-19 五大症狀具有明顯改善效果，抗病毒療效顯著，且安全性良好。
中國生物制藥稱，平安鹽野義已向中國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藥品審評中心提交 Ensitrelvir 的新藥上市申請相關準備資料。其母公司鹽野義制藥株式會社已于 2022 年 11 月在日本獲得 Ensitrelvir 的生産和銷售許可，獲批适用範圍覆蓋 12 歲以上人群。
Ensitrelvir 是新型 3CL 蛋白酶抑制劑，由北海道大學與鹽野義制藥株式會社共同研發
2023 年，我們或将迎來更多新冠口服藥的上市。
對消費者來說，市場的激烈競争是一種福音。也許在不久的未來，人們都能用上便宜且副作用少的新冠藥品。
但如今購買，仍需擦亮雙眼。
（應采訪者要求，文中葉盼盼、江渝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