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文 | 深燃,作者 | 吳嬌穎,編輯 | 金玙璠
"19 歲,大二,邊上網課邊旅行,有多爽?"
斷斷續續上了三年網課的大學生,最近,開始在社交平台記錄一種新鮮的 " 網課日常 ",不是在校、不是在家,而是在——大理。
前段時間,受疫情影響,全國各地不少高校提前放假,改為線上教學。但很多人沒有像往常一樣離校返鄉,而是選擇去大理,繼續上網課、完成期末考。
他們或是獨自出發,或是同學組團,奔赴遠在彩雲之南的 " 躺平之城 ",在蒼山下、洱海邊租一間民宿或者一個院子,上網課之餘,去大理古城散步、去環洱海騎行,去爬山、去趕集,去參加千奇百怪的文化娛樂活動。
這兩年,關于大學生的故事,最多的是他們如何在大環境的激流裡拼命 " 上岸 ",怎麼提前适應社會軌道去 " 搞錢 ",間或一些為釋放情緒而産生的集體獵奇行為。但正常的大學生活,本就應該更加輕松、自由、五彩斑斓。
去大理上網課,是他們在疫情時期找到的一種看似不合時宜但足以慰藉自己的生活方式。對這些長時間被封在學校的大學生來說,大理的一切,都顯得格外熱鬧、新鮮。
有意思的是,大理,為什麼成了大學生的 " 烏托邦 "?在大理上網課,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對有學業壓力的大學生來說,旅居上網課又有哪些煩惱?
去大理上網課,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11 月底,就讀于北京某高校的大三學生丁茜,接到了允許提前離校、回家上網課的通知。因校内時有确診病例,學校已經暫停線下授課,改為線上教學。
留在北京,疫情不容樂觀;回到老家,可能會被隔離。丁茜和幾個同學一拍即合,決定把大理作為中轉站,一邊繼續上網課、備考期末,順便散散心。
彼時,從北京到大理,還有重重防控政策的阻隔。
丁茜和同學們原本準備在長沙轉機,卻臨時被告知落地可能會被隔離,猶豫再三,她們一度打算放棄," 各回各家 "。就在幾個人站在北京大興機場不知所措時,有人發現,當天有一趟從北京到昆明的高鐵,并且正好有票,可以中轉抵達大理。" 很離奇,我們之前做攻略時,從來沒有注意到它。"
組團來大理上網課的她們,在大理古城附近租下一棟民宿小院,拎包入住,自己做飯,推窗就能看到洱海。
網課通常集中在上午,當天沒課的人負責做午飯,下午時間基本自由,環洱海騎車、在古城散步,或者去爬蒼山、逛集市。周末可以跑得更遠一些,比如去趟麗江。
在小區就能看到洱海 受訪者供圖
一個星期後,大學生張簡和淘淘,分别從昆明和成都出發,來到了大理。
距離學期結束還有一個月,受疫情影響,他們的學校都采取了線上授課或提前放假的措施,學生隻需要提交離校申請或按時進行健康打卡即可。
臨近期末,課程并不繁重,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去感受這種與在校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聽課地點,有時候是民宿裡種滿花花草草的院子,有時候是古城裡一家安靜的咖啡店,有時候是洱海邊的草地上。
家在鄭州的 Sherry,是和媽媽一起到大理旅居的。
因為處于中高風險區,下半年她一直被封控在家,無法返回廣州的學校上課,解封後,學校卻因為疫情提前放假。
" 被封控久了心情特别壓抑,鄭州的冬天天氣也不好,解封那天,媽媽主動問我,要不我們去大理吧?" Sherry 覺得很意外,花了一下午查詢防疫政策,最後在經曆了一晚集中隔離、兩次核酸檢測後,終于成為衆多旅居大理的幸運兒之一。
他們并不是第一批來到大理上網課的學生。
今年上半年,大一學生核桃就讀的北京某高校,因疫情沒有要求學生返校,采取遠程線上授課。5 月,她獨自一人來到大理,在一家民宿打工換宿。
民宿的工作不複雜,除了掃掃地、澆澆花,更多的是負責看店。那段時間,她坐在民宿的咖啡館上完了大部分網課,空閑時就和一起做義工的朋友出去溜達覓食。
6 月初,研一學生 Jane 和男朋友也選擇了大理作為離校返鄉的中轉站,一邊上網課一邊寫論文。他們把房子租在洱海以東,遠離熱鬧的大理古城,更多時間專注在學業上,最大的娛樂活動,就是租一輛小電驢環洱海騎行。
在洱海邊上網課 受訪者供圖
即便如此,與在學校枯燥的兩點一線生活相比,Jane 仍覺得滿足," 在這裡,不用時時刻刻戴口罩,呼吸的空氣都是新鮮的,6 月是大理的雨季,但不管什麼天氣,每天心情都特别好。"
面朝洱海上網課的日常,被分享在朋友圈,讓同學們羨慕不已。他們紛紛留言,"你的生活我的夢"。
為什麼是大理?
長時間被封在學校的年輕人,想換個環境透透氣,不難理解。讓人好奇的是,為什麼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學生,選擇的是大理?
除了疫情可控和相對寬松的防控,大理倍受青睐的原因之一,是租房方便、物價低、性價比高,對低消費人群友好。用聚集于此的 " 數字遊民 " 的話來說,可以實現 " 地理套利 "。
過去三年,大理的旅遊業因疫情遭受重創,許多開發改造的民宿公寓被閑置,除了部分黃金節假日,房租都比較便宜,也基本接受半個月到一個月的短租。
Sherry 先後在古城附近、蒼山下、洱海邊都定過短租。她感覺,住在蒼山下環境幽靜空氣好,像天然大氧吧;住在古城邊生活方便且熱鬧,充滿煙火氣;住在洱海邊更放松,有度假的感覺,但吃飯很不方便,基本點不到外賣。
集市上的新鮮蔬菜水果 受訪者供圖
她和媽媽目前住的民宿在洱海邊的才村和龍龛碼頭中間,不同房型價格在每月 2500 元 -3500 元不等。" 村裡就有小菜市場,也可以多多買菜送到客棧,偶爾會騎車進古城,我們叫進城大采購。"
淘淘和朋友合租雙廊一家客棧的大床房,租金 60 元一晚,最近旅客多了,漲到了 80 元。據她了解,那片一間民宿的月租金一般在 1800 元到 2200 元。
丁茜和同學在古城附近租的獨棟院子月租 9000 元,包含四間卧室、一個大客廳和餐廳廚房,五人均攤下來,每人每月 1800 元。據她了解,她所在小區基本都是類似用來出租的院子,社區還有專門的 " 村民食堂 "。
遠離熱門景區的房子相對便宜,Jane 和男朋友整租的一套公寓,21 天的租金是 2700 元。
除了房租,普通人旅居大理的日常開銷也不多。
" 自己做飯,最多人均 25 元,出去吃,最貴也不超過每人 50 元。而在北京,周末出去聚個餐也要人均 100 多。" 丁茜覺得,與北京相比,大理的飲食消費稱得上是物美價廉。
Sherry 說,在大理從來沒有花過門票錢,好看的風景都是免費的,比如,去龍龛碼頭看日落,夕陽下是紅色的水杉樹、成群的海鷗," 有人在喂食,有人在拍照,還有人在彈痛仰的歌,覺得特别浪漫特别美好。"
日落時分的洱海邊 受訪者供圖
他們都覺得,在大理生活,物欲自然而然地降低了。
張簡每天的正常消費是幾十塊錢,主要用于吃飯和打車," 比在學校還低,主要是避免了一些網購和随手買水果、零食的沖動。"
" 與在學校相比,總支出是多一些,但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消費項目,比如在學校我每周都會買各種衣服飾品包包,在這邊就不怎麼想打扮自己,每天都很随意,更多的是體驗類消費,比如去做紮染、喝咖啡。" Sherry 說。
單看租金和物價,大理固然不是最低的,重要的還有周邊環境的附加值。
當這種附加值的精神屬性,正好填補了年輕人在日常生活中無法企及的那一塊,大理的一切,就顯得格外新鮮和難得。比如,好風景、慢節奏,以及不同人群的互相接納與包容。
淘淘記得,有一次,跟着客棧老闆去另一個客棧串門,發現對方老闆和自己及朋友有着共同的音樂愛好。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在院子裡彈吉他唱歌," 是一個非常美妙的過程 "。
民宿院子裡的篝火和露天電影 受訪者供圖
Sherry 還曾經早起去三月街趕集,背着竹簍的本地白族奶奶很熱情,會售賣新鮮的蔬菜水果和花。在周末的小院子市集上,她還認識了幾位去過很多次印度的奶茶攤主兼瑜伽老師,圍着火爐聽他們聊在印度的故事," 那種感覺就特别的‘大理’。"
事實上,隻要在大理住上一段時間,幾乎每個人,都會陸陸續續認識很多朋友,比如客棧老闆、同住一個院子的數字遊民、集市上的自由職業者,亦或是大理古城人民路上半夜招呼你一起來唱歌的陌生人。
欣喜的年輕人發現了 " 新大陸 ",如數珍寶地把這一切分享在社交平台,互聯網的種草規律之下,更多有着類似想法的人,繼續湧向大理。
" 如果沒有疫情,更想回歸集體生活 "
大理是座 " 躺平之城 ",這是它吸引和療愈許多逃離城市的打工人的地方。對帶着網課來到這裡的大學生來說,它更多地象征着輕松和自由。
" 幾乎每一天都要擔心會不會被封校,出去玩一趟要擔心會不會成密接連累同學,就連假期出市出省旅遊也擔心不會被批假。一旦封校,長期待在宿舍會讓人變得很懶很迷茫,每天睡醒都下午一兩點了,吃飯看劇玩手機打遊戲就天黑了,到晚上又睡不着覺。" Sherry 描述自己在學校的狀态。
核桃說,即便是在家上網課,也很難集中精神," 經常就是挂着,也沒有認真聽,每天渾渾噩噩的。"
而大理的自然和人文環境,能讓人心情變好," 情緒穩定,上課也有勁了。" 當然,對這些仍有學業壓力的 00 後大學生來說,這要求更高度的自律。
在民宿上網課 受訪者供圖
不少受訪者坦言,在大理的氛圍裡,學習效率确實會打折扣,尤其是前一兩周,面對周遭熱鬧新鮮的一切,很難不分心,學習效果微乎其微。
讀大二的 Sherry,這學期有很多節網課和作業要完成,除此之外,她還在備考雅思。她覺得,來到大理後,整個人變得自由散漫了很多,上網課和寫作業的時間,大約隻占到生活的 40%,更多時間用來了閑逛、遊玩、探店。" 除了重要的專業課,有時候網課和出去玩沖突了,我其實會挂着網課出去玩。"
臨近期末的時候,核桃為了不讓自己分心,辭掉了民宿義工的工作,專門租了一間民宿複習,很少出去玩。淘淘和朋友約定,每天互相鼓勵和監督,必須要記夠 500 個單詞。
作為 " 過來人 ",張簡和 Jane 想建議有類似想法的同學,最好還是等完成學期、放假後再來,一是可以保證學習效率,二是不用在享受旅居時還時刻惦記上課。" 如果決定了要帶着課程來,最好有固定的學習計劃,并且,不要住在活動特别豐富的區域。"
除了如何保證學習效果,他們的經曆也有不少現實的困擾,值得有類似想法的同齡人參考。
比如,離開學校、師友和父母,首先得保證人身安全。同樣是女生獨自一人前往,有人遇到好心老闆,一個月隻收了 300 元房租;也有人就是在租房時,被不講信用的老闆坑了。
又比如,出遠門之前,與父母做好溝通。核桃的父母一度不敢相信,上大學前沒有獨自出過省的她,要一個人去大理。她認真地向父母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和規劃,每天主動分享自己在大理期間的生活和學習狀況,慢慢赢得了他們的支持。
大理古城的風景 受訪者供圖
當越來越多大學生因為博主種草而對大理充滿向往,他們也提醒," 要有合适的心理預期 "。
" 普通人的旅居生活,并不像網紅一樣光鮮亮麗,每天住大酒店或者打卡網紅店,也不是像一些博主分享的那麼容易,‘帶着 800 塊來旅居,順便擺攤賺了 5000 元’。" Sherry 說,盡管大理房租和物價不高,但 " 詩與遠方 " 也是要花不少錢的,要上網課的大學生更沒有時間精力去擺攤或者兼職賺錢,所以,一定要做好開銷規劃,帶好足夠的積蓄。
現在,他們有的人仍在繼續大理的網課生活,有的人已經回到學校,也有的人踏上了出國交換的新旅途。
聊到對這段大理時光有多留戀,很意外,幾乎每個人都表示,如果沒有疫情及因此被封控的不便和無奈,他們其實更喜歡待在學校,過正常的大學集體生活。
" 因為在大學裡,能做的不隻是學習,還可以參加很多社團活動,和同齡人有更多接觸和交流,在日常中建立更深的感情連接。" 經曆過疫情前大學生活的 Jane 說,那是上多少網課、在哪裡上網課,都換不來的人生體驗。
*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丁茜、張簡、淘淘、Sherry、核桃、Jane 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