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文 | 自象限,作者丨程心,編輯丨羅輯
過去的 20 年,都沒有 2023 年如此動蕩。
大模型猶如一顆原子彈投入科技圈,卷起萬裏塵沙,傳統模式瞬間被夷爲平地,在耀眼的白光和巨大的轟鳴聲之下,大公司、創業者、投資人甚至是每一位觀衆都在細微之處,試圖一窺煙塵消散過後的那片新天地。
這是一個值得記錄的時代。所有人都知道,當我們從更長的時間線上回望此刻,2023 年一定是濃墨重筆的一頁。
因此,年初我們從「ChatGPT 啓示錄」一路到「電商啓示錄」,在年尾之際,仍以「2023 啓示錄」系列爲抓手,将思考在過程中拾起,把經驗在結尾時沉澱,本系列包括『自動駕駛』、『雲計算』、『大模型』、『虛拟人』、『電商』、『商業航天』、『ESG』等多篇深度分析文章。
本篇爲「2023 啓示錄」系列的第四篇:《我的大模型創業這一年》,我們在今年的創業熱潮中,與多位創業者聊了聊,他們的大模型創業這一年,經曆了哪些故事。
每當新一波的技術大爆炸來臨,最爲之興奮的,當屬創業者。
大模型之前,無論是 AI、消費、電商、還是互聯網,創業者們面臨的機會都隻剩一條門縫,畢竟如今這個紅海競争的時代,無論什麽項目,無論什麽賽道,随時都能冒出 100 個同類競品肉搏厮殺。
直至 2023 年,大模型提出 " 重做一遍 " 的口号,将創業者拉回 2015 年遍地黃金時代,這是所有人的機會,也是時代再造英雄的時刻。
今年以來,「自象限」格外關注關于大模型創業的一切,并見證了大模型創業的波折與變化:
4 月是混沌的 4 月,功成名就的大佬躬身入局,普通創業者也蜂擁而至,但創業的方向卻并不明朗;
7 月開始,以打 " 團戰 " 爲主的孵化器、大廠戰投開始站到了台前,奇績創壇、Founder Park、黑客馬拉松、百度戰投們開始組織各類集體路演,一時間,創業者們帶着項目四處奔走,熱鬧的氛圍下,百川、智譜、MinMax 等創業公司也撕下了創始人的标簽,獨立發布産品和戰略;
9 月,大模型創業來到了 AI 原生應用的創造中,妙鴨短暫爆紅之後,不少創業者都試圖複制出下一個網紅應用;
11 月,OpenAI 的一場開發者大會敲碎了不少創業者的夢,但同時,以 GPTs 爲代表 Agent 形式,讓人們意識到了究竟何爲原生,國内緊跟其腳步出現了一大波 Agent 公司。
所以今天,不講道理,隻有故事。
01 兩個月,ChatMind 從誕生到被收購
2023 年提起大模型,十個人中有九個都在創業,但真正能賺到錢的,其實并不多。
在所有早期創業者中,大學還未畢業的石天放應該是幸運的代表。從有想法到做成 ChatMind,他隻用了一個晚上;從産品成型到獲得第一批付費用戶,他的團隊隻用了三周;從短暫叠代到最終被 Xmind 團隊收購,也僅僅隻用了兩個月。
▲圖源:受訪者提供
天放的幸運來自于幾次關鍵的選擇,當然除了運氣,這其中也有實力的體現。
去年開始,稍微學深一點人工智能的都會覺得,AI 快死掉了,沒有什麽機會了。正确率上不去,通用性也上不去,整個行業彌漫着低落的情緒,大公司消弭,創業者更沒力氣。
本科人工智能專業,又在該領域進行了多次創業的天放,曾做過遊戲、機器人和編譯器,積累了大大小小十幾次創業經曆,但即便是 " 身經百戰 " 的他,在那個節點,也開始迷茫。
" 奇績和 YC 有一些淵源,能接觸到更多前沿信息。" 天放講道。
快速抓住AI的時代機遇,是他的第一次選擇。
2023 年 3 月份,他率先接觸到了各類基于 ChatGPT 生成的文本應用,當 ChatExcel 橫空出世時,他便開始思考,這一波的創業機會還有哪些。
"ChatGPT 出來之後,馬上有人做了 ChatExcel,我在奇績發現投資行業都會去梳理思路、梳理關系、梳理行業,自己也嘗試着先把創業地圖逐個點亮,那時候文本類的 PDF、思維導圖都還沒出來,我發現 GPT 的邏輯能力更強,做腦圖更簡單。"
有想法之後,天放并沒有浪費時間在驗證上,即便團隊的小夥伴還在讨論項目的執行性,但據天放回憶,他用了一個晚上,就把 ChatMind 的雛形搞了出來。
" 其實技術上并沒有什麽難題,但我們做的早,那時候正是 ChatGPT 最熱的時候,微信群、即刻上有很多人在探索新的工具,在不到三周的時間裏,我們積累了差不多一萬的種子用戶。"
由于卡位較早,在 ChatGPT 一号難求的三四月,就能直接用上了 ChatGPT 的能力做旅行攻略、做工作計劃的一個有效的,生産力工具開始快速破圈。然後,天放他們開始嘗試訂閱制的商業化變現,以 30 元 / 月的價格對訂閱用戶提供 Plus 版。
不猶豫,說幹就幹,是天放的第二次選擇。
但很快,天放也發現了生産力工具所存在的問題。使用思維導圖的用戶群體本來就比 word、excel 的人要少很多,在這部分群體中,還要擁有對新鮮事物的探索和持續購買能力的,則更加鳳毛麟角。
同時訂閱制這種傳統的 SaaS 付費模式一旦開始,就會面臨着續費率低這樣棘手的問題,第一波種子用戶之後,ChatMind 的發展空間在哪?天花闆有多高?如何打造更高的技術壁壘?成爲天放緊跟而來的問題。
據「自象限」了解到,大部分創業項目一旦開始跑起來,下一步往往是向投資人尋求資金支持,但融資面臨的更現實的問題是增長空間、差異性和未來市場占有率這樣 " 現實 " 問題,所以最後獲得融資的,大多是故事講的漂亮的,而不是産品做的最好的。
" 當時就沒想太多,先做,但比較幸運的是,我們占領了第一波用戶心智,被當時國内已經非常成熟的思維導圖産品 Xmind 看到了。"
不糾結、當斷則斷,是天放做的第三個選擇。
"Xmind 創始人碰巧來北京,當時我正在和一位投資人吃飯,然後我們一起去了一個附近的酒吧,在簡單的了解之後他提出了要我開一個價格把 ChatMind 賣給他的建議,我當時就脫口而出:好啊。"
很快,各大新聞平台上出現了 Xmind 收購 ChatMind 的消息,天放也即将在 6 月份正式畢業。而這次的創業經曆也讓天放發現文本項目的局限性,所以早在妙鴨爆火之前,天放就開始瞄準了文生圖領域。
畢業之後,他進入了美團聯合創始人負責的 AI 圖像部門,到今年 10 月份,天放一直在看圖像方面的機會,中間也和各種不同的 " 隊友 " 組隊,嘗試新的項目。但由于各種原因,最終都都沒有結果。
" 這一年大概做了七八個項目,妙鴨之後我們也和幾個朋友一起做了看似技術創新的 Muse 相機,但我們發現大模型創業裏面坑還是比較多的,很多人做了很多看似炫酷的産品,但離用戶真正使用還差的很遠,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家在做産品的時候滿足于過程而不是結果,或者誤把過程當結果,其實用戶根本不感興趣這些看似創新實則無用的功能或産品。"
"我覺得大部分人的創業失敗都來自于根深蒂固的假設,覺得做出來就會有人用,做出來就會在新聞上火爆一時,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的,背後的因素非常多,當因素都與你的努力相關,爆款産品就會從你手裏出來,少了幾個因素可能這個事就黃了。"
誠如天放所講,大模型應用層的創業,并不是簡單的技術創業,也并不是有創新想法就夠了,2023 年的大模型創業,路還很長。
而這一年之後,開始的 " 急 " 是爲了搶占時間窗口,走到今天,天放反而冷靜了許多:" 最近思考下來,發現絕大部分大家認爲的機會都能排除,真正的機會還沒有出現。"
02 " 複活 " 過世親人, 大模型的溫度
4 月,一位過世奶奶利用大模型 " 複活 " 的視頻,在 B 站上走紅。
▲圖源:B 站博主吳伍六
B 站 UP 主吳伍六是一位上海的 00 後視覺設計師,視頻中,吳伍六用 AI 工具生成了奶奶的虛拟形象和視頻剪輯,并和奶奶進行了對話。" 奶奶 " 在視頻裏講着湖北的方言,頭發花白,像她生前一樣 " 唠叨 "。
視頻一經發出,便迅速在 B 站火出了圈,當冰冷的技術和暖熱的親情交雜,虛拟人有了實體,也成爲了情感的寄托。在評論區中,不少人想起了自己已故的親人,認爲這樣能寄托哀思,非常有意義。
網友們看了熱鬧,也對這種形式展開了倫理的讨論,而阿亮(化名)卻在其中發現了創業機會。
阿亮進行了一輪市場調研,發現市場對過世親人的需求一直存在,隻不過受限于技術的發展,此前的産品大多都是單向交互。
這個過程中,阿亮也發現,其實早在兩年前,國外就有團隊通過 GPT3 實現了和去世親人進行文字對話的産品,而且一直活到了現在。
既然需求存在,技術又開始有了叠代,大模型有了角色扮演能力,如果再通過雙向交互或者 VR/AR 技術,就可以提供一種可交流的體驗。
更重要的是,大模型一直無法解決的幻覺問題在其他場景可能是個弊病,但在這樣與過世親人溝通中,幻覺産生的不可控性反而可以成爲一種優勢,将缺陷變爲長闆。
" 我們的産品在 1 月份上線,目前在小紅書和視頻号上發一些視頻引流獲客,也已經有十幾位付費的客戶 。" 阿亮說道。
事實上,這也是大模型發展至今整個行業都在通過技術的手段解決幻覺問題,而在某些 2C 或者娛樂場景下,在技術無法再次突破之時,如何利用現有的大模型完成落地,是考驗每個創業者的關鍵問題。
王小川也曾在公開發言中提到:" 要用不夠好的模型做出好的應用,中國有最好的産品經理,這是中國創業者的機會。"
" 我的創業思路是想辦法用一個不成熟的技術,做一個相對靠譜的産品,而不是先找一個用戶需求,基于需求構建産品。"
拿着錘子找釘子還是對着釘子造錘子,這也是當下創業兩個不同的思路。
阿亮認爲,對于草根創業團隊而言,一開始不一定要面向投資機構,就目前的創業環境而言,創業往往是一個不确定性的 " 賭注 ",而投資尋求的是确定性,創業要打開一個全新的市場,而投資卻隻能參考當下和以往的情況進行比對,這樣創業和投資目的的錯配,讓很多創業者走了彎路。
阿亮的團隊也曾爲了滿足融資标準,找技術大牛爲團隊簡曆 " 貼金 ",講融資故事、強調技術壁壘,甚至在做産品規劃時,把整個産品路線變成一種線上線下的組合。
比如,阿亮曾爲了獲得一家投資機構的青睐,想出了一個打開市場空間的模式,即将線上的産品和線下的殡儀館談合作,定制一套已故親人的數字人。
當然,這樣的改變也直接導緻團隊要做的事情變多,産品形态變形嚴重,變得重和複雜之後以博得高價,但這卻違背了阿亮團隊的初衷。
" 如果壁壘要靠故事邏輯才能成立,那項目就會變形。" 阿亮回憶到,那段時間爲了尋求融資,除了正常尋求融資的方式和手段,也參與了一場接一場的黑客馬拉松和創業馬拉松。" 一開始,參加黑客松有正向意義,第一能夠增加曝光第二有可能拿到一定的獎金,第三也能夠促使大家加快開發進度,同時通過黑客松也能認識更多圈子裏的人。"
但是後來慢慢發現,黑客松的獲獎項目多傾向重技術占比的項目多以技術性見長,比如阿亮團隊最早的 AI 社交産品,AI 技術隻是社交産品的一部分,核心更在于對傳統社交方式的改變,但黑客松多以技術的差異性爲主,産品側并不突出,故而最終并沒有進入決賽圈。
" 今年在北京和上海都參加了幾場,也發現了其中的固有模式,大多數獲獎的都是一些技術中間層的公司,另一部分就是幫助弱勢群體或者比較有情懷的團隊,獲獎的概率可能會更高。"
在參與了幾場黑客松之後,阿亮的團隊也開始回歸了最開始做産品的初心,并從中找到了價值和認同感。" 我們現在的第一位付費客戶是海外華人,她說自己生活工作壓力非常大,想和小時候很愛自己,但已經去世的奶奶聊聊天,于是找到了我們……這位跨越國界找到了我們付費的客戶,給了我們很多動力 "
不過,現實永遠比想象更複雜,阿亮也發現,有用戶即便買了産品,一個月也未敢和親人真正對話,這和想象中的大相徑庭,面對過世親人,總是需要勇氣。同時也有很多用戶并沒有留存親人數據,這讓複刻也充滿難度。
" 雖然現階段不管是從融資、獲客和市場認可度上難度都很高,但用戶給到的正反饋給了我們更大的信心和長期動力,能讓他們再次聽到親人的聲音、再次和親人對話、再次進行某種精神層面的交流,他們的感謝也激勵了我們。"
03 用 Agent,打開遊戲和現實世界的大門
當時間來到年底,Agent 一瞬間的爆火讓所有人又開始興奮起來。
這一波的火爆,來源于投資人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因爲在這一年的摸索中,年底終于在 Agent 上找到了一個更加确定的方向,于是投資人的目光一瞬間都集中這個新的機會上。
畢業于杜克大學的陳锴傑,最早接觸到 Agent 還是在 2018 年大二休學的時候,那時 Agent 還處于探索階段,更偏向于自主處理複雜任務的狀态機和規則系統。2023 年,大模型的出現讓 Agent 開始有了思考能力。大模型成爲 Agent 發展的新底座,而 Agent 也成爲了大模型應用落地的新途徑。
2018 年,陳锴傑就曾和來自 MIT 的夥伴 Andrew 等人籌建過一個 AI 研究小組,讨論 AI 前沿技術,過去幾年也陸續吸納了來自劍橋、普林斯頓、Google Brain、Amazon AI 等機構的 20 餘名研究成員。2023 年,核心研究小組正式确認以 Agent 相關技術爲主要研究方向,取名爲 System2 Research(以下簡稱 S2R),專注于探索⼤模型自主解決複雜問題的能力,目前已經在遊戲、時尚等領域落地和商業化。
當然,Agent 隻是一種實現手段和方式,最終要考慮的仍然是應用場景。
和其他 Agent 技術公司不同,陳锴傑的初衷和目的更爲明确,即通過 Agent 爲用戶創造新的遊戲體驗和娛樂模式。據透露,其團隊已經和國内 Top 遊戲公司簽訂合作,正在探索 Agent+遊戲的更多可能性。團隊發布的遊戲化産品 midreal.ai 近日也在海外出圈,在 Discord 中爲玩家提供了 " 爽文級 " 的圖文互動體驗,玩家隻要輸入一句世界觀,就能看到一個充分滿足自己幻想的故事。
瞄準遊戲和娛樂領域,也源于陳锴傑和遊戲的淵源。
2020 年,大模型還沒有如此出圈時,陳锴傑和他的夥伴們就曾用 GPT-3 搭建過一個 " 斯坦福小鎮 "。他們認爲,完成遊戲世界規則的構建,需要壓縮現實世界的知識。他們希望通過模拟 NPC 和玩家的心智,達到如美劇 " 西部世界 " 般的體驗。那時起,陳锴傑就開始深入研究 Agent 和遊戲的關系,爲今天我們看到的遊戲領域商業化埋下了伏筆。
GPT 時刻之後,陳锴傑也沿着此前的探索軌迹,試圖完成自己一直以來想要開啓的想象與現實世界連通的大門。
" 在 2023 年 5 月份,我們用 AI,爲海外普通年輕人們打造了一款遊戲化應用。它能把你現實世界的生活轉化到遊戲世界中。比如,你上學路上拍了一隻小狗的照片,而你又很喜歡《塞爾達》,那在應用中,這張照片裏的小狗可能就會變成奧爾龍(遊戲中的生物),你騎在龍背上很潇灑。"
" 而且那時候我們就加入了上傳照片,生成你真人形象的功能,就是之後在妙鴨相機看到的功能。那時候我們在美國内測,高中生們非常喜歡,因爲可以把自己放進遊戲世界裏,和喜歡的遊戲角色一起生活。"
" 但可惜的是,我們應用收集的數據模态比較多,當時又是大模型數據安全和隐私安全讨論的最高峰,海外的監管機構注意到了我們,要求我們下線。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可惜,如果有了手機本地大模型,我們還是想繼續嘗試這個想法,滿足大家生活在平行世界的幻想。"
對于 AI 和遊戲的關系,陳锴傑也分享了自己的思考。
他認爲 AI 對遊戲的第一層影響是降本增效,這是肉眼可見的收益,但其實要真的做到 AI 成爲主要生産力還需要一段時間。第二層影響則是對遊戲體驗本身的改變,由 AI 創造全新的遊戲玩法。或許今年我們就能看到一個由大模型驅動的多人在線遊戲世界,其中的 NPC 由一個個 Agent 組成,整個世界根據玩家行爲的變化,擁有無窮的劇情和可能性。
其實不止陳锴傑,「自象限」發現,在這一輪的衆多大模型創業者中,大部分創業者都曾有遊戲方面的背景,也通常是連續創業者,他們在不斷創業的過程中,持續校準目标和期待。
" 我 18 年第一次創業的時候,遇到問題還是會緊張,現在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心态完全不同了,我想這樣可以走得更遠。"
而這或許隻是這個時代年輕創業者的一個個縮影,整裝待發憑借的不再是有勇氣但沒思考的沖勁,而是在一次次有規劃的嘗試之後,做出的最佳選擇。這讓整個大模型創業,更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