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戶外探險OUTDOOR Author 小毛驢
此地,為海拔6882米冰山若尼峰流落冰河"送玉曲弄"與貢日嘎布曲幹流的彙交點,這棵生命之種在此河北岸靠山麓處萌芽,海拔為2280米。
它,開始靜靜地生長。
自此數百年來,外遭的人類世界發生戰争、繁衍、和平、工業文明、變化......大明被大清替代,朝代疊替人間生靈塗炭。美洲大開發,法國大革命,工業時代來臨,一戰、二戰,新世界的信息時代,而它靜靜地成長于沒有人類的世界裡。
▲大黃果冷杉幼苗。拍攝/王孜
其實,非人類的自然世界裡,也不是永遠鳥語花香或平靜祥和,也有着它自己自然的生滅真理,老而枯死、飓風、泥石流、病蟲害、地震塌方等等......它,在約100歲及150歲之時,可能受過兩次傷:或遭雷擊,或因蟲害,或有其他病變。
它未倒下或枯死,如此的刺激因素反而令它内促激素,勵志般瘋長、繼而超越了森林林冠層,瘋狂朝天空裡的陽光,挫折其傷痕。
因此,在其52米高空,它生長出一個U型分叉,分叉長到65米最高、與主樹梢一同傾往西南而上,偏斜着向光而生,那邊是河流與陽光的空間。
▲超過林層的83.4m大黃果冷杉 拍攝/王孜
此刻,中華大地值乾隆當政早年,尚為英屬殖民地的美國大地上賓夕法尼亞大學創建。此刻,我的上面第8代老祖,可能身處山西大槐樹那裡,從蘇北、淮河搬遷過來陝西關中。
我在塵埃中,無生命。
輾轉時間飛逝,一晃380年過去了,這棵與牛頓約莫同年出生的雲南黃果冷杉,今已長成為83.4米的大個子(2022年8月,經攀樹拉尺直接測量法結合無人機測量,反複測量6次得出)。人類好奇地發現:它是中國區域内目前已知的最高巨樹。
其實,在雲南黃果冷杉的生物學比較中,按樹齡它隻是一個青壯年。
▲圖片來源/小毛驢
1933年,48歲的英國植物學家金敦.沃德,從阿薩姆抵此地阿紮冰川(阿紮冰川位于察隅鎮境内,是西藏海拔最低的冰川)考察,冰舌伸進2400米冷杉林中,蔚為壯觀,他給這一700米冰瀑"立此存照"。
此年,17歲的揚州後生吳征镒(植物學家)考中清華大學學植物學,其父頗疑惑,他回答:"為學無他,争千秋勿争一日,"這年,21歲的蔡希陶(植物學家)在雲南高山裡做野外工作。
也是在這一年,李吉均與崔之久(中國傑出地質地貌學家)出生。
1973年,沉寂40年的察隅阿紮冰川,靜靜啟動了中國"第一次青藏科考"的序幕。首次青藏科考負責人為孫鴻烈,而時年40歲的李吉均,是首次青藏科考的冰川組組長。
李吉均研究起這個海拔最低的海洋性冰川,并随身攜着40年前金敦.沃德所拍的冰川黑白照。夜臨大雨突降,再而晴,這些中國的自然科學界青年學人們,躲于"雪擋"冷杉林下,身苦而心尚平。同期中國的城市與社會裡,時代的人類正身處在文革的浪潮中。
▲圖片來源/小毛驢
在2019年,毗鄰此棵黃果冷杉約300米的"哈拉貢巴"(位于上察隅鎮),其功能從伐木場的職能變更為"G219國道料場"之角色。在2019年前後,可能存有的高達90米上下的幾棵高樹,在哈拉貢巴這裡消失了。
當時築路者不知曉高樹的價值,在此地也非立法的自然保護區,雲南黃果冷杉也非國家保護樹種。
▲冬季夕陽下的大黃果冷杉林。拍攝/王孜
▲圖片來源/小毛驢
在植物的生命周期中,樹是長壽物種,是地球上的長者,往往多為紅杉、巨杉類。雖然來自自然領域的災害或病蟲害,如冰期、幹旱等等也是危險所在,但來自人類的幹擾、砍伐,更是樹生涯中的關鍵改變因子。
尤其更多古老的巨樹,就結束于近代的人類工業文明的發展拓荒中。
2022年8月,我們抵達這棵雲南黃果冷杉腳下。經過四五天的攀樹科考工作,順利完成了攀樹、測量、科考的過程。
▲圖片來源/小毛驢
這是一棵幸運之樹:
"根據氣候曆史數據 ,17世紀中葉應該正好對應第四紀冰期的喜馬拉雅末期,所以推算 380歲差不多是速生高樹能夠較好生長的最長年齡。或是,它這棵剛好是末次冰期幹擾之後發育的第一批幼苗。在他的幼年期,很可能是個溫暖期,所以長勢應該很快。
冷杉多為千年内壽命,這棵樹長高階段,應該還沒到其壽命中間段,可能還能再長一百年,如果一年長12厘米,它應該能長到95米左右。90米一般為冷杉屬的最高值了。"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的王孜博士說。
▲已知中國最高巨樹:83.4米的"雲南黃果冷杉"。圖片來源/上海辰山植物園鐘鑫
這棵與牛頓同歲的雲南黃果冷杉,它還會長下去。
察隅本土的原始居民為僜人,僜人首領給此棵樹起名為"德仁瑪聖",偉大巨樹之意(瑪聖為偉大,德仁為樹)。我們所發現的這棵雲南黃果冷杉不止是單獨一棵巨樹,在此山谷分布着幾十棵甚至上百棵巨樹群落(60米以上),是如此壯麗,也是如此珍貴。
從目前的評估推斷,甚至藏東南的這片原始森林的巨樹群落,應是中國最後的巨樹群落了。
▲圖片來源/小毛驢
這些巨人家族,所處區域本土文化崇尚自然,人類與自然相互保護和滋養。人類的精神信仰符号與自然的偉力、生命,聯結成網。
此棵雲南黃果冷杉,距離我們2021年所攀測的當時中國最高巨樹高黎貢秃杉王(台灣杉,72米),僅有190公裡直線距離,距離墨脫雅魯藏布江格林盆地不丹喬松巨樹群落,也僅有70多公裡距離。
他們同隸屬于東喜馬拉雅的巨樹森林。
奚志農為最早的中國尋樹者。
2004年左右,我認識的他,當時的我熱衷于環保組織的項目尤其是可可西裡野外志願者招募之事。
那時我們邀請已頗有聲望的野生動物攝影師奚志農,到深圳給志願者們做環境講座,他于荒野的熱情及實踐感染影響了無數人,其演講充滿魅力。這些年以來,奚志農一直堅持"用影像保護自然",是中國自然工作領域的标杆、先生式旗幟。
▲圖片來源/小毛驢
一切源于奚志農創立的"野性中國"在2018年啟動了"巨樹計劃"——為中國巨樹拍攝證件照、及綜合科考。
其實于2009年,美國知名的國家地理攝影師邁克爾.尼克爾斯曾拍攝了一棵91.7米高的北美紅杉,終以84張照片拼接完成其等身照,這是全球首張巨樹等身照。
尼克爾斯系列作品被奚志農關注并引起聯想與創意,他自此期望能給中國的巨樹群留影。而後的澳大利亞"大樹項目"(攀樹拍等身照及綜合科考研究巨樹)也在澳洲塔斯馬尼亞、台灣等地展開。
▲圖片來源/小毛驢
同在此年,我由一名信息工程師轉行創業了攀岩館從事戶外教育。在中國,我們幸運地在奚志農的組織下走在一起,攀樹者、科學家、影像記錄者融為一個團隊。
"毛驢啊,你看這個攀樹的事情,要不要參與、看看可行度?"在2021年4月之時,奚志農在昆明攀岩館旁的大廳做雲南COP15的公益活動。他談及去高黎貢山攀爬考察中國最高大樹的設想;自此之後,我也成為一名巨樹好奇及尋樹者。
其實當時,我及搭檔老蔣雖有商業攀樹、運動攀樹的學習實踐,但關于戶外探險型的高樹攀登,我們及國内同行,尚無各種實質經驗和先例。運動攀樹在國内尚有廈門大學等先行者,但巨樹攀登在現實裡尚無人涉足。
▲圖片來源/小毛驢
巨樹有着非同凡響的吸引力。2018年2月,奚志農開創的野性中國之"巨樹計劃"在騰沖開啟,拍到了高度30餘米的大樹杜鵑王,未攀爬;第二次,則是在大理雲龍拍攝1200多歲的枯死古樹。
2021年6月,我們的腳步抵達了高黎貢山國家自然保護區的貢山的"秃杉王"(台灣杉),将攀樹繩索系統搭建完畢,其實,此時我們采用了半攀岩式的攀樹方法,借助旁邊馬蹄荷的扭曲樹形及高度,總算完成了基礎目标。
2021年9月,奚志農與我們共四人,終于攀樹登頂,給高黎貢山的"秃杉王"完成拍攝全景等身像,并給辰山植物園的國家野性種質資源庫,做了一些活性種粒及生物标本的采集。
2021年11月,我們帶了"中國西南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的科學家攀樹科考,給國家采集保存了台灣杉活性種粒入庫。
▲高黎貢貢山的台灣杉,樹高72米。圖片來源/小毛驢。
100年之前,人類尋找地球上的最高山峰,二戰結束之後開始有以國家為主導的8000米山峰的首登競争。地球上有14座8000米山峰,全部分布在大喜馬拉雅地區,是人類探險行為、科學研究的一個"極緻"。今天,關于巨樹的研究,全球的探險級科學領域,尚沒那麼集中和熱衷。
随着這些年地球自然環境的極速退化、氣候變化所帶來的種種災難,人類已經意識到危機,尤其是原始森林、生物多樣性背後的豐富生境的珍貴性了,唯有自然多樣性、森林完整原始性,才可能治愈我們的地球。
▲圖片來源/小毛驢
其實,今天的巨樹,已是地球上罕見的标志性物種。即使在澳洲的塔斯馬尼亞、北美的紅杉國家公園、巴西亞馬遜河的山地源頭森林,人類的砍伐已把巨樹成群的原始森林破壞了一大半。
旱災、洪災、地震等等,地球環境的不斷退化與變遷,氣候問題,這些困擾着極速發展的工業與城市文明下的人類,也威脅着隻可能生長在完整的原始森林生境中的巨樹群落。
▲站在枝頭的鳳頭蜂鷹。拍攝/張炜
今天世人們往往失去了對自然的聯結。
巨樹尋蹤者,或從精神意義上講,是在嘗試着把我們精緻的社會再與自然聯結,尋找人類回到大自然的歸家之路。
布宗村的峽谷之夜,是安甯的。
2022年的八月之初,那幾晚有很好的月亮,每日白天攀樹科考結束,我們回到藏人的家裡。山谷裡的含氧量很高,這是中國最豐富的巨樹森林。我們融進了這裡的山村自然,雖然白天的攀登往往很辛苦,但在大自然的恩惠中,我放松下來,也自由了。
▲圖片來源/小毛驢
自完成2021年的高黎貢台灣杉的攀測科考之後,我們繼續2022年的察隅雲南黃果冷杉之行。車翻越過伯舒拉嶺之後,進入桑曲、抵達察隅,再一路向南,海拔一路降低到1200米左右的下察隅,再從下察隅往西北方向的上察隅走,這一段的森林植被很茂盛,但更多的是單一的雲南松分布。
過了上察隅之後,尤其過了畢達村之後,這一崗日嘎布山的山谷地帶,呈現出豐富的不同植被。尤其在畢達瀑布之後,就會發現針葉林、闊葉林的密集生長,藤類、蘭花等附生系統也非常豐富。
▲圖片來源/小毛驢
公路行車,宛如行進在一個塔傘般的走廊通道裡,翠綠、深綠、黃綠、花卉、一瞬間,好像開在泰北那種季雨林的原始森林,而常常出現的高達針葉樹木,如華山松、冷杉、青岡木、雲杉等等,又提醒我們在一個不是那麼太熱帶的區域。
豐富,極美,這就是這棵巨樹所生長的原鄉。
從滇南的文山、西雙版納的"望天樹"到哀牢山、高黎貢,乃至到喜馬拉雅山南麓,這些溫暖濕潤、無風的山谷地區,往往是巨樹最好的生境。
雲南黃果冷杉的适宜海拔,為2000米以上直到3500米以下的溫和多雨的東亞山地。棕色森林土質山地、尤其是山谷地帶,是它們最喜歡的生活環境。平原或過大盆地,風大,樹體很難長太高。此外,若遠離人類密集地,在概率上更能得到更多未被砍伐而保全的概率。
▲冬季大黃果冷杉林下。拍攝/王孜
在崗日嘎布山的這片原生森林中,雲南黃果冷杉巨樹層的這一批次的年齡,大多在300歲到500歲之間,恰好處于上個冰期的最溫和階段而誕生的,它們的平均身高高達60米左右。
據王孜博士團隊調查:截止目前這一貢日嘎布曲山谷的巨樹群落裡,超過80米的為這一棵雲南黃果冷杉。其他由70米以上的樹高的巨樹,也有5棵以上。在60米到70米區間的,竟然也至少有上百棵左右。
▲大黃果冷杉胸徑測量207cm。拍攝/王孜
▲測巨樹。圖片拍攝/張炜
在成片的原始森林中,能有更多的巨樹生長,在垂直空間的造蔭、陽光分配等,良性互動了這一區域的陽光利用率,并促進該環境生産力更加豐富,适宜不同種類的樹木競争,并以不同的形式生存和成長,産生出較豐富的樹木多樣性。
如此原始森林的生物多樣性,往往滋養了那些依賴樹木生存的其他物種,包括其他動植物和微生物,尤其是每個巨樹上面,往往則有不同而豐富的蘭花、地衣等附生植物。
▲大黃果冷杉樹樁上的虎頭蘭。拍攝/王孜
▲大黃果冷杉倒木上叢生的蕨類。拍攝/王孜
北美紅杉林、亞馬遜雨林、北歐森林及東南亞地區乃至喜馬拉雅的森林,高大的樹木以其巨大樹體本身,積累了巨量的碳儲存量和豐富的生物質。往往每棵60米以上的大樹,其碳儲存量相當于數百棵一般樹木。
在中國的植物研究領域,上海辰山植物園的鐘鑫博士是最早關注巨樹的,他因專業原因,内在也熱愛自然,當在2013年于美國讀書時候,在美國西海岸、西部山區裡去拜訪北美巨杉及海岸紅杉,親眼所見地球上最高的巨樹,從那之後,巨樹的追溯及研究,成為他的專業領域的愛好及課題方向。
鐘鑫記錄他去美國巨杉森林裡的情景:
"清晨,冷白色的山霧一點點褪去,世界仿佛從一片混沌中漸漸浮現,先是巨大的樹幹漸漸有了輪廓,泛着鮮紅的長條狀裂紋,點綴着地衣構成的斑駁黃色,如同龍象之足踏在松軟濕潤的山體上——不,這世界上永遠沒有一種巨獸能擁有直徑超過10米的巨足——我的視線随着露出的那條輪廓往上,一直到雲霧深處,極目所見,才看到了暗綠色的樹枝和挂滿霧滴的葉尖折射的點點星光。
向四周望去,我已經置身在了一片霧中的巨樹森林之下,面前的一棵是它們暗紅色的君王,周圍同樣高聳入雲的美西黃杉、西黃松,不過是它的群臣。500萬年前,人類的祖先爬下樹木,走入草原,今天,人類的生活早已和樹栖無關。但這并不妨礙我們依然将大樹視為生命繁盛的标志,某種意義上說,大樹的命運也是人類的命運。"
▲圖片來源/小毛驢
在2019年時,地球之肺的巴西亞馬遜雨林發生超級火災,火場包圍了巴西最高巨樹"Dinizia"種,它為88米高、根莖周長為5.5米。後經科學家團隊以航空感應器确認檢測,幸運的是它未遭火噬。
這些巨樹的原鄉,期待着能被繼續保留保護下去,而不是消失在時間裡。它們比任何一個人類的生命都長,它們是地球時間的巨人。它們的價值與意義,不是死的家具或燃料。它們是這個地球的生命圖騰,如果圖騰死了,或許地球的生命象征也就消失了。
我們不能失去巨樹以及它們創造的森林,這是我們的家園。巨樹的原鄉,是中國乃至地球生命态的原鄉。
"問一哈撒,前面還有土路嗎?"我們一怔,這是什麼問題呢?
當我們驅車走丙察察線路,由大理出發經怒江大峽谷過丙中洛,剛出雲南地界之時,一個渾身灰土的摩托車騎士在問我們。
我們就告訴他,進入雲南去丙中洛、貢山,我們過來一路都是很好的柏油路。那騎手則一臉蓮花,他已經被石頭疙瘩路折磨到崩潰了。
▲圖片來源/小毛驢
之後,我們發現這個著名的炮彈路之王的"丙察察",确實并非浪得虛名。
所謂丙察察,就是進藏的八大線路中的最爛的一條公路,在2019年左右國家把它規劃為G219國道的一個脈絡:
"丙"就是從雲南怒江的貢山縣丙中洛出發,然後到"察"也就是怒江大峽谷幹熱河谷裡、梅裡雪山西側腳下的"察瓦龍",最終翻出怒江、爬上伯舒拉嶺南側高大寬厚的4000米海拔山地,最終翻越三個4500+米垭口(核心地段是獨龍江源頭地區),抵達海拔2200米的雅魯藏布江流域的"察",即察隅縣城。
▲圖片來源/小毛驢
以上帝之眼在空中俯瞰這片山脈——因伯舒拉嶺和高黎貢主峰嘎瓦嘎普的山峰阻擋,來自印度洋的暖濕氣流在怒江峽谷帶來降水,郁郁蒼蔥的怒江大峽谷從泸水到丙中洛、秋那桶都一直有着豐富植被。
山谷陰涼深切,夏季的怒江水混黃奔騰,兩側山坡有着茂盛多樣性的森林,針葉林、及高大的闊葉喬木,豐富附生的蘭花以及蕨類植物,還有無數的藤本植物,在整個怒江大峽谷,這樣的繁茂植被一直往南延伸到保山U字形的寬河谷區域。
▲圖片來源/小毛驢
然而,一旦進入西藏境内的怒江上遊,這是自古以來知名的"德拉姆""茶馬古道",海拔稍微升高了一點,但山谷變得更狹窄,成為V字型,森林卻突然消失了。
尤其接近察瓦龍,就突然更改了一種異域世界:幹熱河谷的典型地貌。西南季風的降雨在這裡突然消失,山體的植被很稀疏,龐大的碎石坡高山流石灘,尤以著名的察瓦龍"大流沙"為标志。
▲圖片來源/小毛驢
灼熱的風吹過峽谷,吸走每個生物的水分與活力,好像把一切的濕潤都蒸發掉。
所以,從旅行交通的接近性與便利性,從高黎貢山的秃杉王(台灣杉)到墨脫的不丹喬松,及這棵察隅的雲南黃果冷杉及它的巨樹群落,它們"偏居一隅",是時間的巨人,到得今天漸然被我們"發現"——首先就是因為這種地理上的極大特殊性,它們都隐秘山谷,隐秘在這片地理地質上的深深侵蝕之地。
▲圖片來源/小毛驢
從科學、社會角度講:攀樹測量、科考是很有意義的,于國家科學研究乃至人類皆有價值。這些年以來,發展中的中國處于巨變當中,有一些物種、甚至特有文化,有時在本土發展中,因為并不知曉其珍貴性,就往往把珍貴資源給"利用"了,就像2019年前後消失了的疑似90+的那幾棵雲南黃果冷杉。
對于藏東南的很多資源開發、交通開發引起的旅遊熱潮等,有些敏感的人感歎:"難道我們打開了蓮花生大師的魔盒,或是潘多拉的魔盒?"如世界第一大峽谷"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即在這棵樹附近的百公裡之外。
回歸到個人的第一感受與體驗,我們自己驅車上千公裡,抵達這樣的遙遠之地,這樣的大地旅行,如此種種的個人體驗、感受也是極為特殊的,就像一場"朝聖之旅"。這是個人極度深刻的體驗,我相信,任何走在藏東南原始森林的人類,都會被森林的那種生境、神秘的生命氣場所感染,所侵蝕。
▲圖片來源/小毛驢
在我們翻越海拔4706m的益秀拉垭口之後,在4600米的位置,剛過了夏季都未融化的冰舌後,我們其中的一輛車爆胎了。大家趕緊拆胎換胎,但發現備胎的固定螺絲生鏽打滑,根本拆不下來。隻好給癟胎打氣嘗試繼續用它趕路。
突然,冷風飕飕襲來,冰雨夾在着冰雹小粒襲擊而來。體感一瞬墜入寒冬。
▲圖片來源/小毛驢
對比1930年代的探險家,到1973年的首次青藏科考的科學家們,即便今天的交通、裝備等條件已經非常便利和安全,但也經常會有這樣的危險與意外。
而在中國,不用說對于環境複雜惡劣的藏東南及滇西北的山地研究,其實,關于河流的地理分布、水文資料、河流細節等等,也很少有博物學者或學人去綜合性的深入研究,藏東南及滇西北更是秘境中的秘境,是深深侵蝕之地,是難抵之地,卻也是中國最神奇而珍貴的土地,沒有之一。
▲圖片來源/小毛驢
2022年的攀測科考巨樹活動結束後,我終于把花式皮艇放在貢日嘎布曲的水邊,就是這棵雲南黃果冷杉的路邊這裡,它被我們從雲南一路帶來。早上水位最低,下午三四點左右,可能因為日照時間久,冰川消融最劇烈,往往水位最高、最兇猛。
每天攀樹結束或午餐在路邊時,我都在讀水,評估風險、觀察預測走艇的線路。水是永恒變化的。
最終,我滿足了個人的願望,操持皮艇完成了兩次漂流。
當我在河流裡,我覺得身心都完整與河流融會在一起,那是一個動物最自然最簡單的快樂。當然,第一次多少有點緊張,這是一條陌生的河流,它最終流向孟加拉灣。
到今天落筆為止:在我大腦中,最深刻的場景就是這天河流、以及巨樹群落的那片陰翳森林。
生命同體的理念非常理想而美好,美好的自然不需過度或刻意保護,我們人類本身即是自然的一環。
藏東南之神力偉力所在,給予我小小人類種種沖擊。在這裡,存在如此壯麗與神奇的地理地貌。然而現代化的觸手已經抵達這裡,未來或許有很多變化。
已經過去的2022,長江中下遊的大幹旱、重慶山林火災、巴基斯坦百年超級水災、貢嘎山泸定大地震......伴着揮之不去的新冠疫情。這些外在更叠變化的"負能量"環境因素,似乎追問人類說"這個世界還好嗎?"
或許,我們尋找巨樹,不僅僅隻是一種科考,也是尋找一種自然象征。人類之間的紛争,尤其是精神形态、文化偏見、政體暴力,使人類世界的精神紐帶在疏離斷裂,使我們抑郁沮喪、憤怒悲傷。
然而,我們就由此沉淪嗎?巨樹無言,自然的秘密依然有待發現與呈現。
美麗與脆弱同在,生命與不确定性的變化甚至死亡同在,這就是地質、生态維度上的藏東南。
作者:小毛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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