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幾天，被幾個老頭子感動了。"
在老牌國貨活力 28 的直播間裏，隻有三個面面相觑的大叔。
他們不知道怎麽講解産品，因爲總是誤說禁忌詞而被提醒下播。
看着網友們 " 關掉晚發賠付 " 的提示，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些術語究竟是什麽意思。
網友讓大叔們早點下播睡覺，他們也不舍得走，因爲關掉之後他們不知道再怎麽打開。
看着滿屏特意跑來支持他們的網友，大叔高興地說要給大家發個紅包福袋，研究了半天卻給自己打賞了一個熱氣球。
而大叔嘴裏 " 強大的團隊 "，其實隻不過幾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和一個在鏡頭後面按着計算器的阿姨。
直播間裏他們知道該怎麽造出好用又實惠的洗衣粉，可他們真的不懂互聯網時代這些年輕的玩法。
這個 70 歲的老品牌，在破産的邊緣掙紮，想借着互聯網的勢又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他們奮力地想追趕上這一波曝光，可現實的鴻溝就那麽突兀又無力的橫亘在所有人眼前。
在賬号的主頁，寫着這麽一行字：如果巅峰留不住，那就重走來時路。
隻是這條路，如今已經變得不太一樣了。
在這個全民開播的時代，直播帶貨早已行進至中場。
至于下半場的戰事該怎麽打，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隻是，在一個又一個爆火的直播現象裏，我們似乎能嗅到有些規則已經悄悄發生了變化。
全民直播，沒有赢家
" 每分鍾都會抽一個粉絲送手機，大家不要離開直播間！"
" 老鐵們，先關注再點左上角福袋，馬上開獎了。"
如今的直播間，越來越吵了，而套路，似乎都一樣。
圖源：鲸視頻
靠着密集輸出的叫賣和不停發放的福利，圈攬着網友的停留。
網紅霸屏，明星下場，這種簡單直白又有效的方式格外見效。
然而，單靠 " 送錢 " 真的能留得住人嗎？
直播間不斷攀升的數字，能轉化成真正的銷量嗎？
在直播這個日漸成熟的賽場上，早已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誰能搶先想出新點子，誰就能抓住流量。
有着快手一哥之稱的辛巴，靠着直播間裏濃厚的江湖氣和極具草根色彩的表演打下了屬于自己的帝國。
直播間裏他口無遮攔怼天也怼地，嘲過劉畊宏也陰陽過東方甄選。
每次開噴都能賺足了眼球，事後再真誠道歉，好像一種不怎麽體面的流量密碼。
靠着滿滿的套路，辛巴的王國也越做越大。
前年，假燕窩事件發生，辛巴因被指賣假貨而退圈。
再次複出時，辛巴身穿淺灰色西裝單膝跪地，身後是自己 90° 鞠躬的徒弟、員工。
在全體大喊 " 歡迎家人們回家 " 的聲浪裏，這場大戲也來到了高潮。
" 爲感謝家人們回歸，會拿出一款原價 30+ 的洗衣液做福利，現價隻要 9.9 元，還送一瓶潔廁靈 "，200 萬件貨，一秒搶空。
戲，誰都能做，網友們看個熱鬧也就罷了。
但要是拿出真金白銀的福利補貼，那這誠意也就自然更盛幾分。
沒過多久就有網友抱怨，這洗衣液在其他電商平台也不過隻值 1.9 元。
當矛頭再次對準了辛巴，他也未必在乎了，他要得就隻是當晚複出的勢頭。
圖源：小楊哥直播截圖
直播間大抵如此，而流量之路總是會被 " 複制 "。
被稱爲 " 下一個辛巴 " 的小楊哥兄弟倆，靠着誇張的測評起家，再借着與廠家反複的拉扯把 " 謀福利 " 的細節搬到了網友的眼前，從而赢下口碑。
然而當套路看膩，" 送錢 " 成了唯一的出路嗎？
無論是賈乃亮還是廣東夫婦，噱頭都有些相似——送手機，從 10 分鍾 5 台手機，再到 1 分鍾送 1 台。
吵鬧的直播間裏人停人走，直到——東方甄選跑出來了。
比起産品推銷，他們帶着點知識付費的意思。
主播們話語徐徐，能從一款産品的原料産地聊到詩詞歌賦，從品牌故事談到人生哲學。
總之，直播間終于不隻有吵鬧了，這些新奇的安靜讓網友們願意停下駐足。
緊接着，療愈型直播也出現了。
姐姐們安靜地坐在直播裏分享自己的愛用物，和網友聊一聊自己的近況和關于人生的新感悟。
不少網友就這樣沉醉在了姐姐們舉手投足間散發的優雅和處處透露着的灑脫清醒的語言裏。
在這個焦慮的當下，心甘情願爲情緒買單的人們，自然也更容易被這種心靈療愈般的交流所吸引。
不過，在直播這個舊業态裏，誰又知道明天會出現什麽樣的新模式？
頭部主播來了又去，似乎一哥一姐的交椅誰也無法長坐。
變化來得太快，未知也不可小觑，但關于直播的想象，還遠無止境。
不過在這場全民直播的時代裏，尚沒有人是赢家。
跑出來，需要什麽？
" 直播裏收獲一些難以言明的女性生活經驗，和一堂生動免費的口才課。"
" 被伊能靜的直播種草了，溫柔又有力量，堅定又有感染力。"
" 看董宇輝的直播，感覺自己撿到了。"
有人講故事，有人求共鳴。總有些直播間，是能留住人的。
董宇輝賣鍋，說 " 是媽媽的手，是父親憂愁的面容，是老人盼着遊子歸家的心。"
他賣玉米，給網友們描述了自己在農村大院裏那個童年的夏夜，他說回不到那個年紀，但至少能找回屬于那個年紀的味道。
他賣大米，用浪漫的風景勾勒出遺憾的味道，但他又說大米的味道能彌補遺憾。
在那些如沐春風的解說裏，不自覺就産生了下單的沖動。
董宇輝的爆火幾乎在一夜之間，但在那之前，他确實也聽到了不少冷嘲熱諷。
有人攻擊他的長相說他像兵馬俑，有人質疑他的本心說他假清高。
董宇輝自嘲了一下，然後接着做好自己的本職。
他從成績倒數的鄉野小子走到了理想學府的尖子生，又從明星教師走到了當家主播。
他知道自己一路走得艱難，所以他在直播裏說的那句：" 就連陽光都需要 8 分鍾才能到地球，你隻是還沒有等到你的時間，給自己點耐心好嗎 " 才格外動人。
人們願意爲他的 " 雞湯 " 買單，也正是因爲他是那個跑出來的人。
在董宇輝立志的背後，還有着新東方置死地而後生的涅槃故事。
彼時，教培行業一夜變天，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幾大巨頭該怎麽收場。
但新東方，開辟了一條新道路，頂着譏諷和壓力在廢墟裏攻下了新的城池。
人們偏愛看重生的故事，也樂得爲逆風翻盤而鼓掌。
但在這虛假叢生的互聯網，人們願意相信的，還必須真實。
不能是順遂的人設，也不能是被包裝出來的苦難。
章小蕙，初代買手，時尚 icon，含着金湯匙出生的真名媛。
烙印在她身上一切的标簽，組成人們了對她的認知。
所以當她聊着文藝複興的畫作分享眼影盤的配色，人們不會驚訝隻是認可。
在她從桑德羅 · 波提切利的《春》講到約翰多恩的《别離辭》，分享自己對色彩運用的理解時，挑剔的網友不覺割裂反而沉浸。
她不需要反複強調自己的産品有多大優惠，隻是在聊發現一款好看眼影的喜悅。
在人們的印象中，章小蕙還是那個 3 歲跟着媽媽去連卡佛購物、12 歲就會一個人去高奢配貨、15 歲研究收集頂級時尚雜志的富貴花。
優渥的家境支撐起她對藝術和美的專業學習，也得以讓她能無憂無慮地在全球任何一個城市買她喜歡的東西。
但後來接連失敗的婚姻，使得媒體往她身上貼了不少妖魔化的标簽。
拜金的克夫女是她，淫賤的妖女還是她。
面對難聽的指責，章小蕙什麽都沒說。
然而每當媒體鏡頭對準之處，章小蕙都以最漂亮的模樣出現。
污名沒能打擊她，反倒借着這天降的流量，把她的穿戴傳頌成當時最流行的款式。
後來的她，開始用自己積年沉澱的審美和流水般細膩的文字，寫文帶貨。
" 用一生在選品 "，無疑是章小蕙最真實的寫照。
所以她的直播間裏，集結着的都是一些小衆的貴婦品牌。
潮流從來不是她的追求，她要站在浪潮的前頭創造浪潮。
她的談吐被無限放大、反複咀嚼，與生俱來的貴氣不需要顯山露水，就已然能散發出一種渾然天成的成熟韻味。
在這個浮躁的年代，章小蕙直播傳遞出的情緒，像時光沉澱的老酒，自顧自的馥郁芬芳。
和章小蕙一樣的，還有伊能靜。
這段時間，伊能靜直播裏的每一句話都被網友扒出來，彙總成了經驗帖。
在她的直播間裏，沒有誇張的叫賣和事無巨細的講解，反而像是在和姐妹坐下來聊聊近況，又像是年長的姐姐在分享自己踩過的岐路。
她在賣女性養護好物時，會給人科普子宮和卵巢的重要性，告訴女孩子們不要從男凝的角度看自己的身體。
她在分享香薰的時候，會根據不同的香氣描繪出浪漫溫馨的生活場景，再和粉絲聊一聊愛情中那些聰明的拉扯。
她年輕的時候，文藝也偏執，沉浸在自己一手搭建的全無邊際的虐戀世界裏擰巴的活着。
如今的她用強大的内核掙脫自我的禁锢，向外展示着被愛的舒展。
這些被網友津津樂道的變化，才是伊能靜直播的武器。
剝離了帶貨屬性的直播間，正在被勵志的故事和充沛的情緒裹挾。
而他們能火，不就是這些主播身上的治愈和力量打動了網友嗎？
人生，不是楚門秀
不妨再讓我們接着這幾位主播思考一下，千萬個直播間，之後會走向何方？
有人說章小蕙借着這場直播，翻紅了。
可是否有人想過，章小蕙從來不需要翻紅——
彼時面對媒體硬潑在她身上的妖魔化污水，她靠着報紙和刊物上開設專欄，寫文賺錢。
後來，她又用稿費開了家買手店，開業僅僅 5 天，就賺回了全部成本。
漂亮豐盈的她，當然有過太多聽上去 " 更容易 " 的機會。
甚至有人願意給她一張空白支票任憑填寫，但她接了，她就不是章小蕙了。
如今的她也沒有辜負當年那個努力清醒的女孩，随着年歲的增長她的内核愈發強大。
章小蕙直播間的主題叫 " 玫瑰夢想櫥窗 "，來自于美國作家特魯德 · 斯坦的一句詩 "rose is a rose is a rose"。
她起初隻覺得韻腳好聽，直到曆經一些人生大事才品出了新的味道。
她說，第一個玫瑰意味着自我确認，第二個是尋求認同，第三個是 " 随遇而安，我就是我 "。
玫瑰如她，嬌豔外表下是帶着尖銳韌勁的個性。
在直播之餘，她早就嘗試過其他的新媒體方式，她不停地去做新鮮事物，并且從不屑于把自己困在這些框架的牢籠。
在買手工作之餘，她仍然遊走在時光周高定秀的會場之上，閃閃發光地繼續做自己的名媛。
當被問到下一次什麽時候再開播，她隻說：" 花開花落會有時。"
探索直播以外的自己，不止是章小蕙。
這幾天，董宇輝參加 CGTN 的全英文采訪火爆全網，他暢聊自己入行電商的初心，也解答了關于年輕人的焦慮。
深刻又真誠的回答，和流暢标準的句式，讓他的才華呈現在更多人前。
在直播之時，他會舉着小白闆，恨不得傾盡畢生所學去傳遞更多力量。
在鏡頭之外，他就那麽有血有肉地活着，給了每一個勇敢追夢的人一個堅持的動力。
他會重新走進大學的講台去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用自己的力量輻射更多的人。
也會參與紀錄片的講解，爲家鄉的宣傳代言，甚至還會在社交平台曬出自己追星的日常。
這個再普通不過的農民的孩子身上，似乎就有那麽一種拼勁兒，一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不争不搶但自成松柏。
有時候看看直播之外的他們，就明白爲什麽這些人會火。
就算被推崇，也絕不會把自己囿于直播間的一寸鏡頭之中。
他們有自己的節奏，去持續創造，去享受生活。
董潔，在開播以後，接到的劇本更多了，還拓展了新的戲路。
伊能靜，仍舊做女明星中最愛發小作文的那一個，她做好妻子做好媽媽，但她也從來沒忘記不停地去挖掘自己身上的一切可能。
直播是染缸，出現在人前，難免面對苛責，被質疑産品不夠優惠更是常有的事兒。
有人指責捧起他的人買不起 79 的眉筆，直接否定他人的價值。
而董宇輝在面對玉米太貴的評論時，隻是淡淡地說了句 " 谷賤傷農 "。
他用強大的共情能力平衡買與賣的敏感，再用有力量的話題去堅守着自己爲農民出一份力的初心。
章小蕙被質疑用了便宜貨從不會露怯，她隻說：" 以價格判斷成效，未免太小看品牌，也太低估自己。"
有人話裏帶刺，有人如沐春風，有人醍醐灌頂。
所以你看，爆火的直播間，不隻是網友的選擇，更是靠主播的内修。
當往日的動力一朝變爲負擔，初心不再純粹，播的人累，看客更累。
直播間跳動的數字，就是有着蠱惑人心的魔力，稍一不留心，就會被潑天的利益蠶食。
可任何人的生活都不該是楚門秀，實在不必帶着表演性的目的去過自己的人生。
李佳琦脫口而出的那句 " 不想播了 "，其實源于他的生活已經被直播堵滿了。
他不像董宇輝、章小蕙、伊能靜那樣松弛，困在直播間裏的他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去過好自己的人生，那他又如何去說服買他産品的人去過自己想要的人生呢？
直播的中場戰事依舊戰火紛飛，也許電商帶貨的終極目的是冰冷翻滾的銷售額，但冷酷數字之下，到底是需要溫度和靈魂來支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