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隻是一樁八卦。
73 歲的徐克被拍到與小 30 歲的女友樂樂牽手散步,看身材,女方疑似懷孕。
這件小事之所以飙上熱搜,除了徐克老來得子,更因爲大家立刻 cue 到施南生。
徐克和施南生在一起 36 年,爲了他的電影事業說好一直丁克,讓她徹底錯過了擁有孩子的機會,到老突然反悔,跟年輕女友生孩子——雖然作爲孕産婦,43 歲也實在不年輕了。
在吃瓜群衆的意難平系列裏,類似案例還有楊德昌蔡琴、爾冬升羅曉文、譚詠麟楊潔薇、羅大佑李烈 …… 最終總要罵一句,渣男。
有人替施南生委屈,所愛非人,耽誤終生。也有人觀點相反:在香港電影圈私下外号 " 武則天 " 的施南生,這樣的大女主,會爲了一個男人傷筋動骨?
我們總是在别人的經曆裏代入自己的三觀,施南生怎麽想,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需要旁人同情,她也未必刀槍不入。作爲一種類型女性的代表,我想,她最需要的是 "祛魅 "。
施南生和徐克早年神仙眷侶的故事,讀者都很熟悉了。
作爲港片黃金時代的推動者之一,她本身就是傳奇。
兩個人剛戀愛的時候,徐克隻是個不知名小編導,施南生已經是前輩精英,在各大電視台和制片公司工作過,做到了副總監。
兩個人的成長背景懸殊,徐克出生在越南西貢,十幾歲跟家人移居中國香港。施南生上海出生,香港長大,十幾歲已經去英國讀書。她學理工、數據和計算學,塑造了果決理智的性格。
爲了男友,施南生放棄高薪,去了徐克所在的剛成立的新藝城。
▲新藝城七怪:施南生、黃百鳴、曾志偉、麥嘉、石天、泰迪 · 羅賓、徐克,施南生是唯一的女性
最開始,老闆黃百鳴和施南生隻見過幾次面,就忙不叠把一個月的工資打進她的卡裏,就怕她跑了。
其餘幾個人都是創作型人才,每天都靈感四濺,但完全不懂落地。預算、融資、拍攝、制作、宣傳、發行、統籌、管理,千頭萬緒的事,都被她一個女孩子包下來,楞是把隻有 7 個人的草台班子,做成了行業領軍。
施南生眼光長遠,并不滿足于站穩本地,又把目光投向國際市場,帶着徐克出來單幹。爲了愛人,她放下身段從最瑣碎的事情做起,打掃衛生、宣傳接待、邀約演員,這才逐漸有了後來的無數高光。
作家倪一甯一針見血:
" 無論是施南生還是陳紅,都等于是主動替男人扛起了無窮的瑣碎,這種瑣碎是很消磨人的,等于你要把自己碾碎,用粉身碎骨作爲代價去成全另一個人的夢想。幾乎沒有男的會爲一個女人做到這一步。都是女制片人和她們的導演老公,沒見過相反的配置。"
▲圖源電影《倩女幽魂》
無窮的瑣碎是最消磨人的,大導演不懂控制成本,不知生活疾苦,作爲替他們兜底的人,就隻能壓榨自己的能力到極限,既要又要還要必須要。
當年那些高光之作,《英雄本色》《倩女幽魂》《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青蛇》《流星語》《小倩》《龍虎門》《無間道》…… 全是施南生掌舵。
徐克感慨說:" 她跟着我浪費了才華,她可以做更多屬于她自己的事情。"
因爲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女人有多麽好。
亦舒那麽高傲都是施南生的迷妹,形容她是 " 叻、威、有型 " 的标準香港女郎,寫蔣南孫這個人物,就是向她緻敬。
▲圖源電影《流金歲月》
亦舒說,她是自己所知唯一不穿胸罩的香港女郎,不穿就不穿,絲毫沒有一般女孩子的害羞,坦蕩且勇敢,自由又自然。
當時亦舒把施南生的照片從雜志上剪下來放在錢包裏," 閑時取出來看看,以涼耳目 "。
她的氣質像薄荷一樣,清冷又清醒,有少許攻擊性和很足的力量感。
大美人林青霞,也把自己擺在低處,非商業性猛誇:能成爲施南生的閨蜜,何其幸運。
兩人在日本喝酒聽音樂,店主和顧客都把施南生當成大明星,朝她行注目禮。每次兩人約會,林青霞再怎麽精心打扮," 一看到她,就知道我輸了 "。
有次拍戲,林青霞趴在高台上,看見施南生穿窄裙高跟鞋大步跨進片場,形容 " 在一片煙霧缭繞中,來者仿佛天外人 "。
施南生并不混時尚圈,穿衣也未必是精品,但她身姿筆挺,輪廓明晰,品位得到時尚界一緻好評。隻看容貌并不算漂亮,施南生的美來自骨子裏的自信。
圈内遍布她的好朋友和忠粉,她真誠講義氣,爲人處世原則是 " 總努力幫忙 "," 我媽媽教的,人家叫你幫忙,能幫就幫。要是答應幫忙,幫百分之一百二十。有事來了,能幫忙去做,做了就百分百投入做好。"
能量不夠足的女孩千萬不能效仿她,會把自己消耗殆盡。
最消耗她的,不是别人,卻是徐克。
男人清楚自己的女人有多麽好,并不意味着他就肯忠誠。敬和愛,情和欲,對于男性來說,往往投射給不同的對象。
林青霞見證過施南生的糾結和痛苦。
1985 年她在倫敦見到施南生," 沒說幾句她就哭了起來 …… 哭完了,眼淚一擦就陪我大街小巷地逛。" 你看,名女人失戀,也是和我們一樣要痛哭要發洩,要買買買。
施南生買了一隻 LV 化妝箱送給林青霞,後來林青霞才知道那天是她和徐克的紀念日,兩人分隔兩地," 沒有一起慶祝而暗自神傷 "。表述相當委婉體諒,真正意思是,那年徐克和葉倩文的绯聞正鬧得轟轟烈烈。
最後,是徐克追到英國找施南生認錯,兩人和好。
1994 年兩人結婚,從婚前到婚後,徐克時不時就有绯聞傳出。林青霞寫道:" 她形單影隻,有時候跟她吃完晚飯送她回家,我在車上目送她瘦長的背影,踩着酒後不穩的步伐走進寓所,直叫我心疼不已。"
好朋友張艾嘉也說:徐克是施南生的劫難,平日再怎麽英明神武,他隻一笑,她便立刻乖乖做回他身邊的女人。
一物降一物,這事真的有。被 " 降 " 的,未必就是弱者,她隻是心甘情願在這段關系裏付出,而且能量足夠掌控這個場,直到曲終人散。
2014 年,徐克再次被拍到跟女助理樂樂親密看電影。媒體向施南生求證,她坦然回應:早已經離婚。
分手時兩人都已經六十多歲,如今一直宣稱丁克的徐克突然要當爸爸了,這種 " 背刺 " 的反轉,更是讓人們替施南生氣憤。
是啊,好處都被你占了,她爲你白白耗費幾十年的時光和才華。
可是别忘了,營營役役一輩子爲人作嫁的人,才是人海中的大多數啊,否則怎麽會有著名的二八定律?
沒錯,施南生也是爲人作嫁,但對方是她至愛的人,她成全他也成全了自己,獲得了熱愛的滿足啊。
婚姻不再,合作依舊。後來徐克的《西遊伏魔篇》《奇門遁甲》《狄仁傑之四大天王》《長津湖》,制片人依然是施南生。上映當年最火爆的《西遊伏妖篇》,監制也是她。
這些年,她公開露面不多,但一直站在幕後做電影,在柏林、戛納、東京等國際電影節當評委,參加世界各地的電影節,說 " 盡一份綿薄之力扶持、輸入華語電影的新鮮血液。"
▲在平遙電影節上
她獲獎衆多,是第一個獲得柏林電影節攝影獎的女性電影人,還被評爲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 50 位電影人之一。
就算沒有徐克這個人,她依然可以做到頂端,擁有财富自由、精神自由。
大女主這個标簽又不是十字架,怎麽就不能渴望愛與被愛,怎麽就不能作出一些不夠 " 女權 " 的選擇呢?她樂意,她享受這一切痛苦與甜蜜,她爲自己兜底,赢得了也輸得起。
至于觀衆最意難平的 " 丁克反悔 " 這件事。
72 歲的施南生,将來并不會孤單凄苦,老無所依。你看看現實生活中,普通的有錢老奶奶去住高端養老院,都比沒錢的同齡人快樂太多。
▲圖源電影《小婦人》
73 歲的徐克有妻有子,享受世俗圓滿天倫之樂,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父親,必然力不從心,對陪伴孩子長大這件事,充滿 " 時不我待 " 的匆忙和遺憾。
他的新妻子才更難吧。上要照顧衰老的丈夫,下要撫育幼小的孩子,還必須面對将來丈夫先走,自己和孩子的前途。
全天候的照顧,全身心的付出,有多少愛和崇拜經得起這樣的消磨。
如果你是年輕女孩,仰慕一個有巨大名氣的男人,那麽遠遠地喜歡他,比努力嫁給他更快樂,尤其這個男人今天的光輝,都是過去很多年裏另一個女人陪他打拼的結果。
那種超乎狹隘的男歡女愛之外,更深刻和廣闊的懷念,對于後一任妻子,就是苦果。
▲圖源電影《青蛇》
何況像徐克施南生這樣的經典搭檔,離婚了仍然要有事業上的交集,嫁給這樣的男人,年輕妻子的心得有多大。
再說一句有點尖刻的話——男人愛自己的孩子,不管這個孩子是哪個女人生的,他都會愛。
換句話說,他未必多麽愛某個女人,他愛的是自己的血脈。男性的自戀,是刻在 DNA 裏的。
如果說爲丁克後悔,那麽後悔的未必是施南生,很可能是徐克。
▲圖源電影《青蛇》
有些恩愛的中年夫妻,青年時信誓旦旦丁克,到中年後悔了,又忙不叠要孩子,這種情況也常見。人到了一定年紀,需求和欲望都會變化,年輕的時候一門心思要搞錢要追夢,等到錢有了,夢圓了(或破了),又渴望回到家有個孩子歡叫着撲上來抱住,那種煙火氣的幸福。
區别隻是,有人後悔的年齡是 40 歲,有人是 70 歲。離死亡越近,對血脈親情的貪戀就強,抓住最後一班車的願望也會越迫切。
所以,老頭兒哪有那麽壞,隻是人的天性而已。
确實,徐克與施南生的經曆是不公平的。但這種不公平,不是一男與一女,個體之間,誰渣誰、誰欠誰、誰恨誰。而是男性與女性在生育這件事上,天然的不公平。
這不是情感的剝奪或霸淩,而是自然界的、生物性的。
想通了這一點,在婚姻瑣碎裏長結節的姐妹們,可能會釋然一點。
不管對什麽人,什麽事,先祛魅吧。
祛魅,就是剝去附着在事物表面上那層 " 魅 "。
祛魅的原意,是對于科學和知識的神秘性、神聖性和魅惑力的消解,讓事物原本的吸引力減弱直至消失。
你好奇的人,你深愛的人,你崇拜的人,那些成功的人,那些傳奇的人,那些封神的人,也隻不過是普通的芸芸衆生。他 / 她和你一樣,一身毛病,有卑微,有苦楚,有貪戀,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
明白了這些,我們辛苦往前走的時候,眼前的迷霧會少一些,腳步也會更堅定一些吧。
紫宸,靈魂有香氣的女子簽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