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魚叔刷到一條熱搜:
「把課間十分鍾還給孩子」
熱度很快就降下去了,但魚叔腦海裏卻一直出現一串畫面。
那是《少年的你》開頭的一場戲。
陳念的同學胡小蝶,不堪校園霸淩折磨,從教學樓上一躍而下。
自此,有些事情悄然改變了。
教學樓走廊,被統一裝上了鐵栅欄。
門上加了鎖,不許随意外出。
即便是休息時間,走廊也很安靜。
整個校園,壓抑逼仄,仿佛一座監獄。
這場戲在電影裏篇幅不長,很容易被忽略。
但,萬萬沒想到,卻意外地「預言」了現實。
課間十分鍾,真的消失了。
甚至連原因也和電影裏頗有共通之處。
究竟何以至此?
咱們今天就來聊一聊——
實不相瞞,魚叔剛聽說這事兒時有點震驚。
知道現在的孩子學習緊張壓力大,但沒想到已經到了取消課間十分鍾的地步。
一了解,才發現事情确實沒那麽簡單。
起初,隻是有老師在網上分享視頻發表疑惑。
爲什麽課間十分鍾越來越安靜,學生們都不出來活動。
而最近的一項社會調查,又給這個現象提供了确鑿的數據支撐。
結果顯示,「安靜的課間十分鍾」早已成爲普遍現象。
最嚴重的,竟然是小學階段。
有的學校甚至有明确的課間紀律要求:
「不準在室内大聲說話或談笑」
「不準出教學樓」
「不準在室外高聲說話和嬉戲打鬧」
走廊上配備檢察員,抓到在走廊打鬧的學生會直接扣分。
别說玩了,被允許的活動隻剩接水和上廁所。
甚至有的孩子連廁所都來不及上,一直憋到放學。
課外時間保持安靜,課内時間也更加提純。
體育課與時俱進地進行了「改良」。
凡是有受傷風險的活動,都盡可能減少或幹脆取消。
以上這些,大家可能并不陌生。
畢竟很多人都是聽着「體育老師生病、美術老師有事」的故事長大的。
電視劇《大考》
正常上體育課時,體育老師也會識趣地早早「自由活動」。
唯恐耽誤學生們的學習時間。
電影《少年的你》
但令人驚訝的是,這種緊張狀态如今大幅度提前。
孩子們一旦進入校園,就要閹割玩耍時間,喪失運動機會,過上備戰生活。
于是,不管是近年來日趨高發的兒童脊椎疾病和視力問題
還是不久前引發熱議的文章《開學一個多月後,兒童精神科爆滿》。
又或是身體素質堪憂的「脆皮大學生」話題讨論。
這些問題,似乎一時間都有了答案。
有必要嗎?
讓孩子們在最該享受快樂的年紀過得如此陰郁,真的有必要嗎?
何以至此,成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安靜的課間十分鍾」一經報道,輿論變得不再安靜。
有人說,怪學校。
不能怕出現安全問題就因噎廢食。
像《少年的你》中那樣,因爲出了事就一刀切把校園變成監獄,不過是在責任上偷懶的表現。
但其實,換個角度看,校方何嘗不是有苦難言。
說起來,學校是學業主陣地,教育合作方。
但現在,似乎成了大型服務機構。
電視劇《大考》裏,陳寶國飾演的史校長就天天忙得腳不沾地。
向上,要回應相關部門指令。
向下,要協調保障校内所有工作的運行順暢。
學校之間比拼競争力,也在時刻進行。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安全問題。
萬一出了事,從家長到教育部都把壓力給到校方。
影響到學校的考評情況,進而導緻資金、資源分配上的滑坡。
「要有一個家庭出現問題,那咱們就完蛋了。」
這并非危言聳聽。
韓國電影《下一個素熙》,就尖銳地道出了背後的系統性問題。
素熙畢業前被校方安排進入一家公司實習。
誰料用人單位壓榨嚴重,素熙最終精神崩潰投河自殺。
結果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學校。
家長們無法接受孩子喪命,隻好向學校要人。
實習單位,也要追究學校提供的生源素質。
連教育部,也隻看學校提供的成績數據,從而完美推卸責任。
安全責任劃分不明确,讓校方不敢冒任何風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刀切成了最有保障最有效率的做法。
還有人說,怪老師。
認爲隻要老師不拖堂、不在走廊站崗、主動負責帶玩兒,那孩子們也不會如此安靜。
而就在相關讨論下,最兩難的也正是基層老師。
唯成績論的大環境,讓老師不得不主抓學習。
電影《樹上有個好地方》中,農村小學的教育方式就是成績決定一切。
有了成績,對家長和學校才能有交代。
前來支教的老師企圖改變現狀,下課帶孩子們一起跳繩、砸沙包。
但卻被領導單獨批評教育,讓她反思問題。
這不隻是玩耍耽誤學習的争論,同樣因爲出了事老師便是首要責任人。
《少年的你》中,胡小蝶事件發酵後,第一個走人的就是陳念的班主任。
這位班主任出現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都十分典型。
班裏幾十個孩子,問題多到他應接不暇。
解決問題,都要排隊。
有時候家長的問題比學生還要複雜,早已超出老師能解決的範圍。
警察來校調研校園霸淩案,陳念的母親因爲躲債不知所蹤。
依舊是班主任陪在一旁。
除此之外,各類繁瑣的會議、考核、形式任務,也在擠占着老師們本就不多的時間精力。
帶着玩兒,不敢,也很難做到。
奇怪,明明學校不願,老師不想。
那課間十分鍾怎麽就憑空消失了?
于是矛頭又指向了部分「矯情家長」不懂體諒。
因爲過度擔憂不知放手,又對學校有着超理想化預設。
稍有不滿便質問投訴,才倒逼校方一刀切,也将老師變成驚弓之鳥。
還有的,怪教育部乃至整體教育的功利性。
怪了一圈,似乎人人都有問題。
但與此同時,所有人又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下一個素熙》裏,裴鬥娜飾演的吳警官在追查素熙死因時,也陷入了類似的怪圈。
不管她找到誰,都有充分的理由等在那裏。
學校要生存。
教育局要維持。
家長的擔憂與期待,也情有可原。
隻有孩子,失去了生命。
出于保障孩子成長的「減負」政策,到頭來成了一場空。
如此現狀讓人痛心,但其實很少有人記得,2015 年,相同的話題就已被讨論過。
緣何 8 年過去,問題沒有得到絲毫解決。
一部叫《高三》的紀錄片,或許無意間給出了答案。
同樣的,爲了備戰高考,學生們犧牲掉了學習之外所有的時間。
别說玩耍,能偶爾在走廊上站一會兒曬曬太陽都是開心的。
學生們被「圈」在教室内,吃的苦有目共睹。
比起質疑,更多時候家長和老師能夠互相理解。
他們知道,這是一條不得不走的路。
「人一旦在這個圈子裏面的時候,你很難與衆不同」
時代造就的社會壓力,是普通人頭上的一座大山。
成年人爲了工作、考公、考研,變成了連軸轉的機器。
而孩子們不過是縮小版的大人。
活下來是爲了以後活下去,悲哀的開始卻是「出人頭地」這段千裏之行的第一步。
更何況,許多家庭本就把全部的希望壓在孩子身上。
根本無力承受孩子出安全事故的可能性。
所有人何嘗不想搞素質教育,讓孩子們快樂成長。
但當選拔标準沒變,出口又越來越少。
誰又敢爲這快樂支付未知的高昂代價呢。
寫到這,魚叔想起電影《看上去很美》。
家人沒有時間照顧孩子,于是把方槍槍送進了幼兒園。
這裏的小朋友整齊地洗手、吃飯、玩耍,甚至連上廁所都蹲成一排。
每件事都有固定的時間,不許不一樣。
聽話的人,就能得到一朵老師獎勵的小紅花。
但方槍槍不一樣。
他有很多問題,又喜歡做不一樣的遊戲,還總在規定時間拉不出粑粑。
所以,他從來沒有得到過一朵小紅花。
小紅花代表着外界的認可,也是優秀小朋友的象征。
它是交代,也是通行證。
家長看到自家孩子得紅花,都喜笑顔開。
方槍槍肆意玩耍是開心了,卻到底換不來小紅花。
隻有一次,同學的部長爸爸來視察,發現唯有方槍槍一個人名字後面光秃秃的。
于是善意提醒整改,讓方槍槍圓了小紅花的夢。
可惜的是,部長爸爸一走,幼兒園又恢複了原樣。
方槍槍沒有小紅花,就不能融入其他小朋友。
他有點孤單。
或許,幼兒園外面的世界,會好嗎?
又或是長大了,就會好嗎?
方槍槍偷溜出去,卻看到大街上的紅花儀仗隊。
原來大人們,也在争取小紅花。
方槍槍這下徹底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院長告訴他的話,說幼兒園已經是最幸福的時光了。
反正他乖乖回去了幼兒園,雖然看上去有點傷心。
不知不覺間,還趴在石頭上睡着了。
夢裏的未來,或許會更好嗎?
全文完。
助理編輯:白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