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境遷
元旦假期結束了，相信不少人都跟我一樣，在跨年狂歡中把生物鍾搞得紊亂，第二天隻好睡眼惺忪地把自己從床上 " 拔 " 起來。好不容易到了工位，也是處于一個無心上班、隻想下班的貌合神離狀态之中。
但好在，結束往往意味着一個新的開始。元旦到了，春節就不遠了。于是我們就可以看到，爲了好好享受即将到來的甲辰龍年春節，網友們已經開始在用各種方法營造喜慶的節日氣氛了。
就連遠在大洋彼岸的講師，也給自己的 " 移動豪宅 " 貼上了對聯
以往過年，牛年吃牛，羊年吃羊，以求讨個彩頭。但到了今年，龍作爲先民幻想出來的生物，現實中并不存在，所以就吃不了龍，隻能用别的辦法沾沾福氣——比如說，發龍圖。
《日常》作者新井圭一的龍年賀圖
不好意思，放錯了，現在網上被到處轉發的，其實是這種 " 龍圖 "。
老實說，這股 " 龍圖 " 風潮确實引發了我的一點時代的眼淚。畢竟，現在大家再去群聊裏吹水，用的都已經是拿《chiikawa》的角色 " 哈奇 " 改成的 " 兄弟你來吧 " 系列表情包了。
在 " 長江後浪推前浪 " 下，熊貓頭表情包們——不論是露出自信笑容的 " 金館長 "，還是曾經用邪魅一笑征服了整個表情包界的 " 德安傑洛 · 德内羅 " ——都逐漸失去了原先具有的統治力，變得風光不再……如今，你幾乎隻能在根據網文改編的沙雕動畫裏看到他們的身影。
但即使是這樣，我們今天的主角 " 龍圖 " 也依然以一己之力，爲熊貓頭表情包圈下了一塊寶貴的地盤。以前，" 龍圖 " 還隻是熊貓頭表情包裏的一個分支；而現在，" 龍圖 " 已經一家獨大，甚至成了熊貓頭表情包的代名詞。
" 龍圖 " 爲什麽會具有這麽強大的傳播力？這個問題，很難找到一個确切的解釋，但真要說起來，" 龍圖 " 強大的傳播力，肯定和它那廣泛的适用性脫不了關系。隻要是任何跟 " 龍 " 這個詞有關的東西，" 龍圖 " 都能摻和一下。
比方說，《黑暗之魂 3》裏一心想借助龍的力量變強的 " 灰心哥 " 逃脫者霍克伍德，就因爲一句經典台詞 " 如果你是龍，也好 "，而成了 " 龍圖 " 文化在遊戲界的知名代言人。
再往後推幾年，卡普空在《怪物獵人：崛起》中爲長相特别有槽點的飛龍種怪物 "フルフル" 确定了官方中文譯名 " 奇怪龍 " ——不用想我們也知道，此舉肯定無意中又催生了一個新的 " 龍圖 "。
而去年，格鬥遊戲愛好者心心念念的 " 街頭霸王 " 系列終于出了續作，已經成爲格鬥大師的隆不僅換了一個新造型，見到了更多更強的人，還給 " 龍圖 " 文化注入了一絲 " 讀音一樣，也是 Long" 的新理念。
也正因如此，在農曆龍年馬上就要到來的今天，" 龍圖 " 成了唯一指定的網絡吉祥物。
不過，光有适用性顯然是不夠的。" 龍圖 " 的面部表情非常的魔性，也是它能夠廣爲流傳的一大原因。
似笑非笑的面部表情，和充滿審視性的眼神，讓龍圖在冥冥之中獲得了一種動人心弦的能力，讓人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以至于，生活中一些平平無奇的尋常事物，也往往能被幻視出一點 " 龍 " 的影子。
其實這個現象總結起來也很簡單：濃眉、有眼影、雙眼無神，還有抿嘴微笑的表情，隻要滿足這裏面的任意幾個條件，看起來就會有點像龍圖。
圖源：抖音 @秦妹妹（喜迎龍年版）
當然，" 龍圖 " 的特性還不止于此。除了适用範圍廣、讓人印象深刻外，" 龍圖 " 表情包能夠廣爲流傳的另一大原因是——它最早經常和一些能夠抒發胸中塊壘的垃圾話綁定在一起，具有很強的攻擊性。
在對 " 龍圖 " 的運用中，豪放一點的，會擺出一副 " 龍 " 臉，直接以關乎生死的大哉問來關心對方直系親屬的現狀。
婉約一點的，則會用字字珠玑的現代版 " 首字母 " 藏頭詩，表達出自己内心深處最誠摯而熱烈的感情。
在這樣的前提下，雖然現在的 " 龍圖 " 不怎麽搭配這種直球髒話了，但 " 龍 " 臉還是因此給人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讓人從它的眉眼中感受到一股 " 你知道我想說什麽 " 的威壓感。網上沖浪的時候，不管是想吐槽，還是想表達對某件事物的不滿，一張龍圖甩出去，就把自己的意思簡單直接地表達出來了。
就這樣，" 龍圖 " 從一個人傳到另一個人，從一個圈子傳到另一個圈子，最後成了中文互聯網模因裏的一根中流砥柱。在微博，話題 # 龍圖 # 有着高達兩千八百萬的閱讀量；在貼吧，" 龍玉濤吧 " 有十幾萬的關注者，三十幾萬的帖子；在後起之秀小紅書，搜索 " 龍圖 " 出來的内容，也是動辄成千上萬的點贊量；而在堪稱流量巨物的抖音，由于難以統計，這裏暫且不表 " 龍圖 " 到底在抖音被傳播到了怎樣的程度——但可想而知的是，它絕對不會亞于前面的任何一個例子。
" 龍圖 " 傳來傳去，人們對 " 龍圖 " 的來曆卻不甚清楚，大多數人隻知道 " 龍 " 臉有着攻擊性極強的潛台詞，更進一步者，知道 " 龍圖 " 是來源于一個名叫 " 龍玉濤 " 的人，但也就到此爲止了。
當然這不難理解。一方面，對大多數人來說，這種圖一樂的東西和 " 哈基米 " 差不多，沒什麽細究的必要；另一方面，也是因爲，" 龍圖 " 的來曆，其實也不怎麽能上得了台面……
今天的貼吧，或許是整個中文互聯網裏，精于反串引戰的 " 樂子人 " 數量最多的地方，但與十年前風頭正勁時候的貼吧相比，也隻是小巫見大巫的程度。那個時候的 " 惡俗系 " 人士，幹過的事情要遠比今天的 " 樂子人 " 更 " 混沌 "、更 " 巨魔 "，除了反串引戰，直球罵戰，P 圖惡搞，甚至人肉搜索（也就是今天的 " 開盒 "），對他們來說也是如同家常便飯一般。
比如說，曾經風行一時的流行語 " 吃翔 "，就是出自他們人身攻擊一個 ID 叫 " 軍神李翔 " 的人；而至今仍然流傳甚廣的 "N 四 M 字 S 真 L 言 "，則是來源于被釣魚者對 " 惡俗系 " 人士的憤怒反擊，被 " 惡俗系 " 人士吸納成了自身話術的一部分。
" 惡俗系 " 人士大本營之一的 " 雷霆三巨頭吧 "
至于這麽做到底是圖什麽，我确實不好解釋。我隻能說，人身攻擊與揶揄嘲諷，是個自古有之的東西，從這些東西中取樂的人，也一直繁衍到了今天。
而龍玉濤，就是當時被釣魚被惡搞的人中的一份子。你或許很難相信，這一切的起源，其實隻是因爲當時龍玉濤在一些貼吧的官方群聊裏，說了幾句無傷大雅的 " 萌萌二次元 " 言論。這些話招惹到了 " 惡俗系 " 人士的注意，然後龍玉濤的女裝 Cos 照片就被 P 成了各種各樣的惡搞表情包——就是這麽的簡單，這麽的荒唐。
被 P 成表情包隻是個開始。在此之後，" 惡俗系 " 人士還利用龍玉濤的身份與照片，假裝成他本人，在其他無關貼吧裏引戰讨罵，留下了一堆 " 借刀殺人 " 的帖子。
所以，現在流行的許多 " 梗百科 " 之流，才會把 " 龍圖 " 的起源解釋爲 " 龍玉濤是因爲跟人對噴才被做成表情包的 "。
但其實，就全部的現有資料而言，這是一個完全的無稽之談——時至今日，能找到的最接近的一句話，也隻是龍玉濤在面對瘋傳的表情包時，憤怒地一句 "（被）P 了你 M 幾千張（圖），換你你不生氣啊 "。
圖源：手機 QQ 聊天界面的 " 表情包搜索 " 功能
2021 年，龍玉濤本人在 B 站發表了專欄《一些想說的話》，從當事人的角度總結了整個事情的始末，也讓大量的人了解到了，這個看起來有點魔性的表情包，背後其實有着一段并不光彩的曆史。
在《一些想說的話》裏，龍玉濤表示，" 龍圖 " 的傳播已經到了非人力所能阻止的地步，但這件事也确實爲他的現實生活帶來了很大的困擾。他不指望 " 龍圖 " 能就此銷聲匿迹，隻希望以後不要再被此事打擾，能過上平靜的生活。
從一方面看，這個願望似乎實現了。畢竟在今天，刷 " 龍圖 " 的人已經大多不知道這張臉的主人姓甚名誰，" 龍圖 " 逐漸脫離了龍玉濤本人，變成了一種獨立的亞文化；而在 " 龍玉濤 " 超話，你甚至能看到新年賀詞。
但另一方面，這個願望又似乎永遠無法實現。從 " 葛炮 " 到 " 姚明笑臉 "，再到 " 梁非凡 "" 大聲發 "，所有的當事人都在說 " 不介意網友們玩梗，能大家開心就好 "，都有一個相安無事的結局。看起來，當事人們是在衆多選項中，選擇了一條 " 與民同樂 " 的路，但它歸根結底是個隻有一個選項的單選題——我們都見過不願意這麽選的人發出的 " 律師函 "，也都見過在此之後的變本加厲。
所謂的 " 與民同樂 "，有可能是發自真心，卻也有可能是一種迫于現實的無奈。明星演員尚且如此，又何況龍玉濤一個普通人。
今年一月一号，" 龍圖 " 熱潮再次興起的時候，龍玉濤在 B 站開了一次直播。兩天後，龍玉濤在 B 站動态裏轉發了一個視頻，内容是關于遊戲《殺戮尖塔》的。他或許從中走了出來，又或許沒有，但我希望是前者。
而幸運的是，無論是在直播間，還是在動态評論區，網友們的表現都很友善。沒有人再提起那些已經刮過去的血雨腥風，大家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 " 新年快樂 "。
一切看起來都比以前要好了。
順帶一提，爲了寫這篇文章，我打開了 " 龍玉濤吧 "，想看看裏面如今是什麽樣子，卻發現，現在吧裏的人每天在讨論的是怎麽用表情包鬥圖。
于是，我靈機一動，也 P 了一張 " 龍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