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馬戲團 | 文
小醜頭像，正變成中國各種黃油貼吧的共同圖騰。
它原本是一個表情，被網友自嘲使用，但現在，它是Mirror 2吧的欽定頭像。
《Mirror 2》的故事，已經成了知名洋相。它是著名國産黃油的續作，和前作一樣，是個三消遊戲，能在遊戲外看一些刺激的CG。遊戲一代的質量很好，不止好看，還好玩，所以當時玩家調侃道："誰玩黃油啊，大家都是來玩三消的。"
小心許願，因爲它可能會成真。
一代成功後，制作組宣布要全面提升遊戲質量，有種要把Mirror 2做成AAA大作的氣勢，還開了幾個衍生項目。所以當Mirror 2帶着萬分期待，和6塊錢的定價降臨後，遊戲沖上Steam熱銷榜榜首，并很快沖出了一個疑惑——黃呢？
黃沒了。
沒了黃的Mirror 2，就隻剩下了油，它油得仿佛一隻老謀深算的泥鳅，打着EA階段的旗号，繼續更新三消模式，并加上可看性堪比牙膏廣告的劇情。更新來更新去，就是沒有顔色内容，制作組也沉默不言。
在玩家長期的質疑後，制作組總算攤牌了：原來該作不走R18路線，走的是純粹的第九藝術路線，用唯美的三消玩法陶冶情操，未來将被人和《奧日》剪輯在一起做成視頻。
玩家們恍然大悟：原來遊戲的"角色扮演"标簽，是指幫玩家扮演小醜啊！這下高級了。
大家紛紛用言語暴力對制作組表示感謝，并把貼吧頭像換成小醜，互相在Steam評論區爲對方贈予小醜獎章，吧主還親自把制作組其他遊戲的盜版發到貼吧，圖的就是一個互聯網分享精神，隻爲傳播好物。
制作組見勢不妙，立刻放出自己搭建的退款網站，卻因爲要輸入Steam賬戶和密碼，被人懷疑是用來盜号的。他們還将其他作品改名，試圖擺脫Mirror 2的印象東山再起，奈何古有愚公移山，今有小醜踩嶺——東山還沒起來就被踩成墳頭了。
這個角色扮演元遊戲的玩法過于超前，過于激進，于是Mirror 2的制作組終究還是宣布破産了，所有遊戲爛尾，并附上一封公開信。信中稱，遊戲的開發資金爲1800萬，且隻占成本的37%，而Mirror 2賣出了420萬份，無法回本，也無法搞顔色，因爲被舉報了。
部分截圖
這封信很誠懇，甚至有那麽一絲理想主義者落敗的味道，在玩家看來，它可能唯獨少了個東西，就是擡頭的："緻小醜"。
一個三消黃油，5000萬的開發資金、賣1000萬份才能回本的企劃——這是科幻小說都不敢采用的設定，但是，喜劇敢。
要看最好的悲喜劇，還是得去中國黃油吧，有笑有淚，跌宕起伏。
Mirror 2死了，但小醜永生，于是貼吧頭像變成了黑白版的小醜。這黑白可以認爲是死了，也可以認爲是不搞顔色了。
吧裏的自嘲氛圍愈發濃郁，不斷有人冒充制作組的前員工，說一些荒唐的嘲諷言論，小醜般甩着沒人看的魚餌。于是貼吧變得抽象，人們開始吵架，黃油讨論區，不再是互聯網最後的和諧淨土。
Mirror 2吧終究是迷惘了，他們詢問自己，從此之後，這吧又該拿來做什麽呢？
他們不知道答案，但有人替他們作答：既然如此，就成爲中國黃油玩家的精神圖騰吧。
就在Mirror 2翻車後，《堕落玩偶》也翻了，這是Patreon上的知名黃油。
遊戲長期處于EA階段，所謂EA，也就是屁都不更新一個。但就在不久前，消失已久的制作人突然現身，說要更新遊戲。原本以爲他們已經跑路的玩家一聽，立刻激動起來，準備興緻沖沖地沖一沖。
然而到了時間，更新卻因"特殊原因"推遲了。玩家們的PTSD立刻觸發，因爲之前，制作人曾以無數特殊理由推遲更新，甚至包括"制作人突然暈倒"這種小學生不寫作業都不用的話術。
玩家開始了狂歡，有人看到矽谷銀行暴雷的新聞，開心壞了，原來是因爲制作組的錢被矽谷銀行偷走了啊，這下說得通了。他們還列了一份表，上面寫着這次制作人可能會采用的特殊理由；你看這時，大家已經顯出了小醜喜劇表演的天賦。
于是有人建議："要不我們也把貼吧頭像改成隔壁那樣吧。"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繼承之旅開始了。
推遲數日後，遊戲竟然更新了，大家歡呼起來，原來自己不是被跑路的小醜，而是被耍的小醜；隻可惜這歡呼在打開遊戲後逐漸消失。
時隔一年多的更新，沒讓《堕落玩偶》加多少實質内容，但多了付費通行證。
要知道，《堕落玩偶》是款昂貴的小醜模拟器，要享受它的全部，得花96美金，哪怕花48美金，也隻能遊玩當前版本。而現在，除了昂貴的門票，它還多了個通行證，讓玩家每日做任務解鎖獎勵。而這通行證，竟然是每個角色都有一個的，每張通行證價值15美金。
由于遊戲基本上沒有遊戲性，連三消小遊戲都沒，所以不想受折磨，就得用錢升級，換算下來，升完一張通行證，得花50美金。
大家頓悟了，原來一切都有伏筆。就在一年前，遊戲加了個抽卡系統，抽取各種姿勢。看來那時的嘗試，是爲了今天這樣，讓遊戲和國産一線網遊/手遊接壤。
那，那個更新說明裏的"多人聯機後宮系統"呢？聽起來這麽帶勁，總不能是小醜了吧？
可是這系統别名爲"多人小醜表演系統"，它讓玩家聯網進入一個大廳，給自己（通行證得來）的角色擺出各種（抽卡得來的）姿勢，并讓大廳裏的其他人點贊，僅此而已。
這簡直是黃油界的《死亡擱淺》，小島秀夫用繩與棍的理念，做出了《死亡擱淺》；《堕落玩偶》則用棍與圈的誘惑，做出了《小醜隕落》。
不要忘了，整個過程的參與者，大概率隻有一群老哥。一般來說，後宮是由大量宮女、宦官，以及一兩個皇家小醜組成的，但這個後宮的小醜比例略顯失衡。
還沒完呢，因爲制作組爲了防止小醜偷盜，更新了D加密。它配合高精度還不優化的建模，把大家的電腦也卡成小醜，瘋狂出BUG。而那個後宮模式的服務器，隻能容納1000人，所以它很快就被擠爆了，沒人能進遊戲。
所以現在，《堕落玩偶》的服務器已經堕落，比玩偶還沒用。爲了維護男玩家給其他男玩家的性幻想點贊的權利，制作組索性将這個實際上是單機的遊戲給關了，開始修複服務器，且數天都沒修好。
直至今日，小醜們依舊無法登上舞台。
黃油貼吧的小醜物語，遠不止于此，它是一條曆史悠久的古道。
比如曾經，馬頭社的《Subverse》就以低質量的顔色内容，讓玩家直呼上當；還一度說出"遊戲的中國玩家數量爲0，不需要進行漢化"這種蠢話，并被中國玩家的差評轟炸到跪地磕頭。
現在，《Subverse》吧已經小醜化，人們互相說服對方，接受遊戲的低質量更新，哪怕舊角色已不再出小電影，所有的小電影都變得同質化，哪怕遊戲玩法既肝又無聊——哪怕遊戲依舊沒有更新漢化。
一度風靡的《懲戒魅魔》也是如此，現在，吧裏的人已經不再指望遊戲能加入R18内容，少數還在盼望的人，也隻能換來意味深長的勸導：放棄吧，不會有的。
他們轉而研究起了如何在遊戲裏帶兵打仗，激情讨論哪種骷髅兵的戰力更強，宛如一種小醜式的掙紮，就仿佛他們真信了自己是爲了帶骷髅打仗，才買的這遊戲；就仿佛他們是來治療陽痿的，卻治好了電子陽痿。
"這遊戲的戰鬥，好像比上古卷軸還棒诶，手感比上古卷軸還好诶！"
"啊，好像……誇張了吧……可能還是比不了上古卷軸吧……"
而像《戰争與玫瑰》這種，玩法停留在狗屎階段，且已經确定跑路的遊戲，吧裏隻剩下了化石，記錄着這裏的人是如何一步步喪失希望，最終接受自己确實成了小醜的。
在絕望前，甚至有玩家開始幻想制作組的員工是妹子，信了她們在烏克蘭的傳言，并将欲火釋放在這幻想上，加上了滑稽表情，看着一點都不像小醜。
兄弟這遊戲甚至沒烏克蘭語
這種地方數不勝數，假如有一天，它們背後的遊戲突然更新，那就會變成《Together BnB》吧的狀态——雖然一年隻更新了一次，大家還是感動得涕淚縱橫，紅鼻子妝都花了。
但就算如此，你還是不知道制作組會不會用什麽極具創意的方式，把你變成新品種小醜。比如你無法解釋爲何家裏多了個老哥，他是要和男主展開肝腸寸斷的愛情嗎？亦或者，他要在玩家搞顔色時，在玩家頭上搞顔色？
我們不知道，小醜們不知道，他就像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會炸出一堆新笑料。
跑路的黃油，數不勝數，人們叫它們"賽博仙人跳"。上面這些還隻是較大的遊戲，那些沒那麽出名的黃油貼吧的故事，還不好拿到台面上說，不然就曝光交易渠道，背叛兄弟了。
實際上這些黃油，稍微想想就知道是注定變成小醜制造機的，因爲它們全是EA模式。所以我買過幾乎所有這些遊戲，但我買它們，不是因爲要寫文章，也不是因爲想滿足私欲，而是因爲我就是要當小醜——馬戲團怎麽能少了小醜呢？
這種預支付模式，是信用經濟的變體，但信用經濟之所以能成爲現代社會的基石，是因爲它有複雜的監管和保險措施。但對黃油而言，别說保險措施了，不挨打就是勝利，且一定會挨打。
在性壓抑嚴重的蘇聯，生産和傳播小黃書直接被克格勃處理，除了罰款和沒收，還得蹲個3、5年。但哪怕在那種情況下，也有很多開心套餐在地下傳播。
在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第九層，有個鎖着的房間，裏面就是蘇聯時期的黃色藏品。當時這些東西都是被收繳來的，大部分是西方的走私貨，少部分是蘇聯人覺得西方産品貨不對闆沖不盡興後，自己手工生産的劣質小黃圖。
諷刺的是，根據蘇聯解體後公開的記錄，很多蘇聯高官都愛光顧這裏。根據當時的信件，這地方之所以能存在，也是他們道貌盎然地說："這些資本主義的小黃物，對研究各種社會形态的發展必不可缺，得大力支持！但偷偷進行！"
據傳這地方曾被内務人民委員，也就是政治警察頭子亞戈達保護——這人倒台後，家裏被收出大量小黃書，還有一堆橡膠棒收藏。
如果你不熟悉這人，他是大清洗的将領，殺害高爾基的家夥。
那普通蘇聯民衆，怎麽獲取小開心呢？靠火車。當時的蘇聯火車，在列林格勒這種大站，會停靠數小時，期間會有人偷偷溜上車，把黃圖日曆發到每張桌上。他們會避開老人、幼兒和女孩，給這些人發的日曆上全是東正教的聖賢，可能這就是賢者時間吧。
然後，這些人會偷偷站在車廂尾，等五分鍾，看有人是否願意把日曆買下來。五分鍾後，他們就把日曆回收，并拿着錢溜下車了。
五分鍾，五分鍾的一次性交易，是這生意的核心。此外，它還要建立在手工制造的小日曆，以及難以監控的停靠點上——甚至有種地下遊擊戰的智慧。蘇聯人用這種方式，在克格勃的嚴防死守下維持了數十年的小黃書黑市。
它就像個寓言，苦口婆心地向我們指出了，我們變成小醜的非根本原因。
不是五分鍾的一次性交易，而是拖更數年的EA模式；不是遊擊戰般的停靠點，而是大平台Steam；不是手工小日曆，而是在成都，一家員工數上百，投資5000萬，數月收入1800萬的公司……小醜的結局簡直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讓人唏噓，又有點讓人想笑。
但這不是小醜誕生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诶，你有想過爲什麽動物會在交配時有快感嗎？
根據幾十年前的研究，是因爲這對繁衍有利，會延長交配時間，提升頻率，增加受孕幾率，這也是我們常看到的正經回答。但這是過時的結論，按照現代科學，這說法很片面。
因爲人們發現，大部分動物都有繁衍外的性行爲，且都有快感——這是進化的選擇。而且，越是高智商、展現社會性的動物，越是如此，比如靈長類和海豚。它們不止會獎勵自己，還會發生在适配年齡外、非異性間、非受孕期的交配。
所以，現代科學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其實是：性快感，實際上是一種維持動物社會穩定的工具。它能釋放壓力，并讓種群中的個體互相需要、取悅，使得種群聯系更緊密。一旦剝奪這種繁衍外的交配，動物個體就會變得暴躁、有攻擊性，種群也不再穩定。
倭黑猩猩是目前已知智商僅次于人類的動物，習性極像人。而它們一旦發生對食物和領地的争吵，就會用大銀趴來解決糾紛，維持群體和諧——我不是在開玩笑，你可以去查一下動物百科。
所以有可能，從更深層的角度來說，我們的大腦開始學會分泌費洛蒙時，它就注定要成爲小醜了；第一條魚決定爬上岸時，它也注定要成爲小醜。
說來也是深奧，這些人竟找了小醜這麽一個意味深長的圖騰來代表自己。小醜代表傻子嗎？沒有，那是19世紀前的小醜。如今在哥譚市，小醜代表人性的混亂和虛無，在德瑞小鎮，回魂的小醜代表危險和罪惡；在愛倫坡筆下，那個叫"跳蛙"的小醜，把将他變成小醜的人吊起來，然後……算了，你還是自己去看吧。
所有這些現代的小醜故事，都在說一個寓意：不要惹小醜，不要制造小醜，不要輕視讓小醜變成小醜的原因。
那要怎麽才能擺脫小醜的身份呢？人們回答：兄弟，管住你的下半腦，不要讓它的思考掠奪了你的錢包。
這是真理，在黃油面前，一定要謹慎消費；但它也可能是治标不治本的，說不準我們就會在别處屈服于欲望，再次淪爲小醜。所以，我有另一個答案。
曆史上最出名的小醜扮演者，可能是卓别林。而他的演繹生涯裏，有兩個脫離小醜身份的著名瞬間；其中之一，是在《大獨裁者》最後，卓别林不再沉默，他對所有反法西斯的人演講道：人類永遠不能向獨裁者和戰争狂低頭。
而另一個，就是在《城市之光》裏，他扮演的流浪漢一路出着洋相賺錢，傾盡所有幫盲女治療眼睛。這部電影與海斯法典一同誕生，這是好萊塢曾經最嚴苛的審核機制，不允許電影有任何性暗示内容。
在電影結尾，盲女終于認出了流浪漢，她不再和其他人一起嘲笑他，而是握住了他肮髒的手，微笑流淚。這是個充滿魔力的鏡頭，在這座卓别林曾用來諷刺階級差距、冷漠人心、婚姻怨念、資本壓榨的城市裏，亮起了一點光；就好像這兩種性别降臨在這世上，竟然不是爲了互相對抗與仇恨，而是爲了相愛的。
盲女的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出來，我們不知道故事會如何真正結束。但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明白，流浪漢扮演的，不再是一個小醜了。
想啥呢兄弟，快起來，面對現實了！現在，我們都是小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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