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钛媒體注:本文來源于微信公衆号中國企業家(ID:iceo-com-cn),作者 | 闫俊文, 編輯 | 李薇,钛媒體經授權發布。
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警惕資本的人。
Blued 的創建人馬保力(花名耿樂)于 2000 年創立淡藍網(Blued 前身),2011 年成立藍城兄弟并于次年發布 Blued APP。2020 年 7 月,他帶領藍城兄弟成功上市,發行價每股 16 美元,一度漲至 35.89 美元,成爲 " 全球同性社交第一股 ",市值一度逼近 13 億美元。
2022 年 8 月,因爲業績虧損以及宏觀環境影響,藍城兄弟股價跌至 1.54 美元,宣布完成私有化交割,從納斯達克退市。因股價不及 " 對賭 " 預期,一些投資機構要求耿樂按照事先約定的價格回購股權。他隻能出售和質押公司股份。同年 8 月 22 日,耿樂發文宣布正式辭任藍城兄弟的董事長、CEO,被踢出他親手創建的公司。
按照耿樂的說法,他承擔的是 " 無限連帶責任 ",一旦股價達不到投資機構預期以及他們不再給創始人時間,那麽耿樂隻能把自己的股份出售或者質押給新公司,以償還投資款,耿樂說,這筆錢,大概有 7000 萬美元。《中國企業家》求證藍城兄弟諸多投資人,他們大多拒絕置評。一位投資人說,過去的事兒,我們就不提了。
回望藍城兄弟的過往,耿樂選擇在 2020 年上市是非常正确的,此後 2021 年中概股股價暴跌以及美國監管機構對中國公司上市的政策急劇變化,都讓後續公司的上市變得小心謹慎,募資額度也大幅縮水。但這樣的财富故事爲何還是以私有化退市,創始人出局落幕?
來源:受訪者
一個大錯誤,通常由 100 個微小的失誤組成。
近期,耿樂接受了《中國企業家》的專訪。或許,他在 2022 年遭遇的出局,早在 2020 年公司上市甚至 2013 年接受第一筆 300 萬元的投資就埋下了伏筆。
以下是耿樂的自述:
01 100 個錯覺造成了 1 個巨大失誤
欲望改變了現實,也扭曲了判斷。
2018 年 2 月,公司完成 1 億美元融資,鼎晖投資(CDH)領投,UG 資本跟投。其實這筆錢完全可以不要,當時公司的現金流是比較充足的,爲何要融那麽多錢,是因爲我總覺得應該通過融資來提升自己公司的估值。
别人覺得我們公司是個小公司,我們也得搞一筆大的,所以其實當時有這種好勝的心理,大家比較的心理都有,CEO 之間又比來比去,爲什麽你那個公司值 20 億、10 億(美元)了,我爲什麽連 1 億美元都沒有呢?
公司之前 7 輪融資(加起來超過 10 億元),實在太順了,那時候投資人都說,耿樂,你不簽字就别出我的辦公室,就必須給你錢。
2013 年,第一輪中路資本 300 萬人民币投我的時候,我都不想要,那時候我也不懂,特别警覺,就說,你投我幹嗎?你想要我這家公司,我說的就不算了嗎?
中路資本的人說,我投資你,隻占這麽一點點股份,根本就不參與日常管理。然後說你要不懂投資,你過來參加我們的會議,聽一聽我們投資的那些公司。我才知道原來可以這麽玩。
拿那麽多錢,最後都是你的債,今天這個錢是你的,明天就是你的債。
我沒想過 Blued 會上市,也沒想做那麽大,我想過公司如果真做得不太好,要不要賣掉,賣掉也是我主動想賣,那時候也有機會賣,市場好的時候賣個小幾億美元是沒問題的。
社交軟件,尤其是 " 同性社交軟件 ",壁壘很高,Blued 是絕對的領先龍頭,沒有競争對手,我們把行業第二都收了,國内淨利潤堪比一些 A 股上市公司,因爲它自己有定價權,自己說了算,從 0~1 非常難做起來。
做一家好的公司,這是我當時想要的,但後來我要上市,其實也是讓全世界的人看到 LGBTQ(性少數群體統稱)的存在。
有這個夢想的時候,其實有的時候動作就變形了。如果把上市當成一個目的,很多東西你就要妥協,比如要簽各種協議,比如對賭或者回購等條款。
我當時也沒有選好一個财務負責人,财務負責人給我們挖了很多坑,都是我個人在買單。
比如之前上市的時候,券商幫我們融了 4000 萬美元,但卻讓我們賠錢,說股價低,它的投資人賠錢,這是天大的笑話和新聞。但我們的财務負責人給我簽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協議,所以我個人賣了一些股份,去賠了券商的錢,券商把錢再打給公司,但這個錢就是公司的錢了,與我沒關系,我個人兜底也是。所以财務負責人很重要,找不對的人的話,他坑死你。
所以現在也沒有什麽後悔的。好多人說你可能後悔上市,我說沒什麽後悔的,但如果你要讓我理性地選擇,我也許會選擇不上市,因爲我想要這家公司。
02 價值 10 億美元的教訓
公司上市之前,有 3 家投資機構一直不簽字,它有一票否決權,否決你,不許你上市,你得找他,他就會說,你上的話,股價跌了怎麽辦?你這麽有信心,你爲什麽要上?你覺得發展好,你來兜底,你給我簽對賭甚至個人無限連帶責任協議。
那時候我也不懂,其實有多種方法解決。比如我當時有 40% 的股份,我稀釋一下你的投資成本,我給你 5%,我給你 10%,你融進來不還是 4 億美元的估值嗎?
第一,肯定不能簽無限連帶責任協議,這是底線,你可以簽回購,可以簽這個公司回購,你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綁在這家公司的戰車上。
上市之後,公司在一級市場和二級市場不一樣。在一級市場,你有一個虛拟價格,但它給你錨定在那裏不動。在二級市場,你公司的市值高低,是一個非理性的,受外部環境影響的東西。
第二個,不要以上市爲目标,我覺得上市沒什麽大不了,這就跟結婚似的,沒結婚的人想結婚,結婚之後都想離婚,上市之後都想退市。因爲每季度都要交一次财報,你就隻能往前跑,你原地踏步都不行,如果原地踏步,公司股價都跌得厲害。
大家不要以上市爲目的,還是做一家好公司。什麽叫好公司?不是以上市爲标準,好公司的标準,就是有穩定的現金流,有清晰的盈利模式,有不斷的增長引擎。
第三,公司融資要拿大基金的錢,不要拿一個專項基金的錢。我們最後一筆融資,比如有機構專項基金特意募了 5000 多萬美元投我們這個項目。所以它就賠不起。
它爲什麽一直逼着我要簽個人無限連帶責任協議,最後找他們也一直不讓步,原因就是它輸不起。别的機構最後說,可能你這一單少掙點,或者賠一點,也沒問題,但我其他項目掙錢了。但專項基金不行,它的出資人會找機構要錢的。
爲什麽藍城兄弟會退市,就是因爲一些投資機構逼着我還錢,因爲股價低,他們賠錢了,股價高的時候我們還提示他了,說現在股價不錯,你們可以交易,因爲貪婪,他們覺得反正還有耿樂兜底。
2022 年春節之後,市場一下子就變了。這事兒到現在才一年多時間,但對我來說我都感覺過好久了,這一年多過得太痛苦了,每天過得都很慢。我一想,去年 5 月份之前,我還在公司上班,5 月份之後就走了,變化還挺大的。
我對那些投資人(3 家不簽字的機構)沒有什麽憎恨,就多少有些埋怨,所以我從來不說他們是壞人,我隻說他們不太地道,不夠意思。
但商業場誰給你講義氣?商業場講的是規則,講的是利益。所以我說,不地道,隻是我個人的評價,但我不會恨他們。爲什麽說願賭服輸?這就是商業規則,資本就是嗜血的,你拿錢了,就應該接受這個結果,你簽字了,就應該接受一切的結果。
不管你簽這個字是誰讓你簽的,或者是英文你有沒有看懂,或你的同事有沒有給你提醒,有沒有提示或誰給你出的馊主意,這都不重要,重要就是你簽字了,你就要對這個結果負責任,所以我是願賭服輸的。
03 抖音帶貨以及未來打算
離開藍城兄弟後,我簽了兩年的競業期,也就是到 2024 年 10 月到期,還剩 1 年時間。我找點事做,比如在抖音帶貨。
來源:抖音截圖
9 月 25 日,我進行了第一場,賣出去了 160 多萬元的貨。在抖音和以前創業還是很不一樣的,以前一天的流水就幾百萬,現在,賣出去一件羽絨服才賺 10 元錢。
站在鏡頭前面讓用戶能看到我,就說耿樂沒有被打倒,這種被認同感還是很好,很爽的,用戶在我的直播間買單,有很大程度還是因爲情懷。
但我還是想做社交相關方面的創業,做人與人的連接。
我做 Blued 的時候,即使上市之後,我一直在小藍上有賬号,大家随時可以過來罵我,過來找我解決問題。有時候用戶讓我解決一個誤删的内容,我核實後馬上就找員工幫用戶恢複。我每天到家之後半夜躺在床上就處理這些小事,就是處理跟用戶連接的事情。
我們的産品宕機了,或者突然速度慢打不開了,我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我們的團隊或者我們的技術監控都沒有我快,爲什麽?因爲我的微信馬上就爆炸了,用戶好多人都會加我微信告訴我這些,我第一時間找我們的技術解決。
Blued 的内容并不是大家發的一些朋友圈,也不是大家發的那些動态,它的内容其實就是人,社交其實就是人的密度和人的活躍度,當然也有社區的氛圍。
所以社交産品我覺得最本質的内容是人。抖音最本質的不是内容,也不是大家發的那些短視頻,它的本質還是抖音裏面每一個鮮活的人,因爲有人在了,他就會産生新的内容。
互聯網産品都是不斷的叠代,機會還是在的,創業永遠會在,市場環境越差的時候,如果你越努力或者你要準備好的話,也許你的機會就越大,因爲市場環境差别人融不到錢,這樣,你沒有那麽多競争對手。
就像同性社交,别人都不敢幹,爲什麽?他們覺得這事難幹不會幹不好幹,但我硬着頭皮去幹,也能闖出來一家上市公司。當别人放棄的時候,我還在往前闖,頭破血流的時候,還在往前闖,打不死,最後就跑出來了,換給你一家幾億美元的公司,這就是結果,因爲你相信。
我可能會去做一個更大衆的産品,因爲同性也是普通人,他們也需要一些大衆的,有很好體驗的産品。現在,很多同性用戶爲什麽都不用同性社交産品了?他們都在抖音上、B 站上交友或者看内容,因爲現在的算法已經足可以讓同性用戶看到同類型的東西。
我在湖畔大學上課的時候,有個老師問我,你是要把 Blued 的圍牆建得越來越高,讓大家都活在一個圍城裏面嗎?
我回答說,之前的話,可能是我給大家建個圍牆,讓大家在裏邊有一個特别安全的環境可以交流和生活,但如果外面的世界足夠 " 安全 ",我就要想怎麽把這個牆拆掉,讓大家走出來,走到日常生活中去生活,去交流,去娛樂。
也許未來我會創造一個這樣的産品,甚至普通人也能夠進去,也許對普通人也是挺好的,就是你會變得很 friend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