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乃異吾
在 over size 大衣大褲大行其道,走路掉裆才能标榜時尚的某些小衆群體裏,一定沒有人見過真正的高淨值人士是如何着衣的。
直到最近地産傳聞不斷、加印锒铛受控,連布林肯都要婆婆媽媽地囑咐兩句的當下,一張十年前的街拍才再次回歸了大衆視野。
那是 2012 的北京,層層堵截的記者中間,一個喜愛把襯衫掖進褲子裏的高腰線人士意氣風發地向前奔走,鏡頭的焦點都被聚焦在畫面中央的金色大 H 上,讓人不禁暗聲贊歎。
畢竟在 2006 年的布蘭登 · 羅斯之後,在駕馭字母腰線這方面能如此舉重若輕的男人确實罕見。
至于爲什麽這個男人能如此輕易地駕馭住這樣張揚的裝束,自然還是靠他憑億近人的氣質。
那年,在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企業研究所發布的《2012 中國房地産上市公司 TOP10 研究報告》。他掌控的恒大獲 2012 中國内地在港上市房地産公司綜合實力 TOP10 第一名,并囊括财富創造能力 TOP10、投資價值 TOP10 兩項分榜單第一。
并且恒大同時在各個多線出擊,高歌猛進,一時被稱爲地産企業裏多元化擴張的典範。
躬逢盛世,揮舞着三高一低的大棒瘋狂擴張的 " 恒大 ",在被問及名字有着什麽樣的内涵時,掌舵人許家印是這麽诠釋的:古往今來連綿不斷曰恒;天地萬物增益發展曰大。
隻是他可能不知道," 恒 " 同時也是六十四卦中第三十二卦,上卦爲震,下卦爲巽,震爲雷巽爲風,風雷蕩滌,宇宙常新。君子觀此卦象,得明白立于正道,堅守不易。
在許老闆的人生軌迹裏,與這麽排後的卦象确實難以交際,畢竟日常和他及恒大糾纏交錯的,一般隻到八卦而已。
恒大集團産業布局
恒大的多元化戰略最早被公衆所關注,是從足球開始的。
2010 年,年營收 527 億的恒大春風得意,重金砸入足球、排球等體育産業,買下廣州足球俱樂部,并在三年後奪得亞冠,達成了中國男足新世紀以來的史詩級成就。
此後,體育、文化、快消、金融、新能源、歌舞團,恒大資本以通用電氣爲師,要走那條多元化到巴菲特都懵逼的濕雪長坡路。
在把恒大足球從恒大地産分拆上市,開創 " 亞洲足球第一股 " 後,恒大又陸續把礦泉水、嬰幼兒奶粉、糧油等一系列快消産品推向資本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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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賣房子的暴利讓恒大賺慣了快錢,實體行業顯然滿足不了他們對利潤的效率要求,也滿足不了高管們出行住宿時的文娛需要。
真正讓恒大最關注的,還得是文化闆塊。
彼時,正是郭敬明攜手于正統治市場,流量紅利剛剛開始的黃金年代,恒大驚訝地發現比起傳統産業與各路巨頭們的殘酷競争,還是投資影視來錢容易。
2010 年底,恒大斥資 8.5 億元成立文化産業集團,立志成爲國内規模最大、專業性最強、影響最廣的文化産業公司,當年被稱爲 " 中國綜合性文化産業第一股 ",一攬院線、影視文化、影視發行、音樂、動漫、經紀、歌舞的一系列業務闆塊,覆蓋整個文化産業鏈。
但除了音樂業務外,其他闆塊沒一個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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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恒大隊的亞冠沖昏了高管們的頭腦,還是一向講究 " 格局 " 的他們從來不迷信唯英雄史觀,他們把在其他領域的成功更多的歸位了資本運作,而忽視了裏皮老爺子的個人能力,以爲自己在什麽領域都能玩出花來。
于是 2012 年,他們邀請了高曉松與宋柯來指導恒大音樂。(允悲)
大緊老師的履曆就不用都說了,從優酷到百度,從加盟愛奇藝合作樂視體育,他仿佛活躍在文娛界的另一個羅永浩,到哪裏都要給人家企業加持一個永久性 debuff,好爲他的下一個東家清理賽道,排除阻礙。至于宋柯倒是比較幹淨,從麥合離開後隻幹過烤鴨店,而且鴨子賣的還不如唱片成功。
當然啦,這對破産姐妹并不是一無是處,在高宋倆人來恒大的第一年,恒大音樂便一舉收購了多家唱片公司的 3500 多首歌曲版權,成了當時 " 内地最大的音樂版權公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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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決策主要來源于許老闆的地産運營思維—— " 許老闆覺得‘版權就是土地’,他說如果我們有土地的儲備就不用慌。"
到了 2015 年 7 月國家版權局發布了《關于責令網絡音樂服務商停止未經授權傳播音樂作品的通知》,在那個音樂版權擴張最瘋狂的時代,提前布局抄底買下的版權讓恒大賺得盆滿缽滿,這也成了恒大音樂最重要的業務收入之一。
但豐富的土地儲備隻是成了恒大待價而沽的籌碼,并沒有成爲他們決勝移動互聯網的利器。
彼時的恒大本來坐擁 " 塞班必備 "、擁有 2 億用戶的 " 天天動聽 ",在那個大家連 qq 空間都要用王爾德語錄精心裝點的時代,天天動聽華麗的窗口小部件就簡直是無數電腦桌面的青春必備插件。
簡潔易上手的操作界面,更是在互聯網時代以來爲數不多能兼容兩代人的傳說級 app。而高曉松,則用他的實操爲産品經理正名——真不是什麽人都能懂交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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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美國一向贊不絕口的高老師,瞄準了 iTunes Ping、Connect 的明星社交功能開始了粗暴的模仿,企圖打造一個拉通藝人粉絲與商家需求的在線音樂交易全産業鏈。
曾經簡潔清新的界面,被改成了了深藍色企業 ppt 風與拼多多的融合體,首頁充滿了小圈子裏的不知名音樂藝人,跟原本大衆化路線的用戶群體完全相悖。
這一切變革最直接的結果可以靠數據體現,天天動聽的 DAU 一直穩定在 1000 萬左右,在高曉松的改動下逐漸跌至數十萬的量級,大量流失的用戶則是去造就了他們的新神——網易雲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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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也沒法判定這到底是高曉松不懂互聯網思維,還是他深謀遠慮的商業戰略,因爲在一年後,高曉松就攜手宋柯轉投阿裏巴巴,出任了阿裏音樂的掌門人,并低價爲阿裏買來了已經江河日下的天天動聽——一場簡單的買賣用戶的交易遊戲。
後面的故事你們大概都聽過了,天天動聽更名阿裏星球,在 DAU 跌到不到五十萬後被迫關停,騰出的資源也得以讓阿裏把旗下的另一款産品蝦米音樂扶正 ……
在恒大音樂短促的生命裏,除了音樂版權,他們還有個重要的業務就是音樂節。
作爲太合麥田的創始人,高曉松和宋柯這種專業人士應該在這方面頗有見地。
當時爲了迎合許家印提出的 " 民生文化 ",恒大音樂節走的是平民化風格,一張門票才八十塊的超低價格。并且宋柯說了,主要目标群體就是來過周末的一家三口、老人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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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瞧,藝人不限量供應的音樂 app 搞小衆文藝風,一場隻能請有限藝人的音樂節走平民大衆化,不愧是他倆。
當然我也不是說音樂節低價不好,在私人感情上我支持一切 " 極緻性價比 " 入場各個行業。
但我消費層級不高,不代表我審美不高,在當時的恒大音樂節裏,商業化廣告充斥着會場的各個角落。汽車的展台、涼茶的攤點,金主的廣告場場放,自家的礦泉水當間擺。入場就領某啤酒品牌的手袋(但沒有啤酒),還能看恒大自家的簽約藝人獻唱廣告車型的主題曲。
模式與我小時候在農村趕過的大集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這就是恒大音樂界賴以生存的商業模式,沒有贊助商沒法盈利,但他們可能忘了,一個音樂節被支撐起來的基礎畢竟是人,糟糕的觀感隻會讓恒大音樂節的口碑持續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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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随着受衆熱度上的逐漸萎靡,贊助商也開始退場,恒大音樂節漸漸成了恒大地産、冰泉等自家産品的贊助專場——左腳踩右腳,武當梯雲縱。
最終,在 2015 年新三闆挂牌上市的恒大文化,在 16 年 12 月 7 日就 " 以配合公司經營發展需要 ",終止挂牌,從此消失在了恒大集團的官網之上,再沒被許家印提起。
恒大文化終結後,恒大的文娛夢被嘉凱城與恒騰網絡接棒。
彼時友商們集體 " 下海 ",萬達有萬達院線、萬達電影,融創則是投過樂視,後來接盤萬達,複星投資李安的電影,聘請張昭。
恒大可能不是一衆地産企業裏電影玩的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舍得花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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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萬達不一樣,萬達做百貨、做電影院線,是爲了支撐商業地産的核心主業快速擴張,而遍布全國的萬達廣場又反過來成了萬達院線的依托,并給予了萬達影業穩定的收益。
但恒大地産卻是以住房爲主,想要做自己的院線,就得買影城。
2016 年,恒大 36 億買下嘉凱城 52.78% 的股份,控股嘉凱城。2018 年又通過嘉凱影城收購明星時代影院和艾美影院 100% 的股權,成了自有影城 97 家,銀幕 669 塊的院線巨佬。
爲了整合影視行業的資源,恒大甚至把親兒子恒大院線已開業的 122 家影城停止業務并注銷,以免發生同業競争。
但嘉凱城的擴張并沒能救得了恒大的院線業務——影視行業下遊的豪情布局,盡是财報的萎靡,在宰了恒大院線祭天的第二年,新冠疫情從天而降,全球院線行業都遭受暴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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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月嘉凱城披露 2020 年上半年業績,公司營收僅 3.15 億元,同比暴跌 60.57%;歸屬上市公司股東淨利潤虧損 6.12 億元,同比減少 62.12%
到 2021 年,嘉凱城更是因爲近 12 億的短期借款與一年到期非流動負債而踩上了 " 三條紅線 " ——淨負債率爲 167%,剔除預收款後資産負債率爲 86%,短債比僅有 0.03,一年以來公司實際控制人及控股股東易主、六名高管辭職、股東頻減持。
盈利上的困難重重,讓恒大的影城們實際成了雞肋,在嘉凱城持股市值甚至縮水超過 30%。到 2021 年 9 月,恒大減持 1770 萬股公司股份,已經不再是嘉凱城控股股東。
但影業部分,恒大不能說全盤皆輸。
早期出品過《天台愛情 》、《破風》、聯合出品《一出好戲》、《巴清傳》,還有《畫框裏的女人》、《推拿》等,既有叫好的也不缺叫座的電影。
電影《一出好戲》海報
并且恒大影視也在知人善任上表現出了他們一貫的特點,參投《武媚娘傳奇》的恒大影視,一度傳聞業務是由某冰冰主導。
恒大在影視方面的動作,主要是通過恒騰網絡來進行。
2015 年 7 月,恒大和騰訊聯手收購 " 馬斯葛 "75 的 % 股權,并在兩家各取一個字,更名爲 " 恒騰網絡 ",當年成功借殼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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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互聯網家居業務爲主的恒騰網絡,被恒大寄予厚望,希望能夠借這個平台整合家居建材和生活配套服務,建立以 " 線上商城平台展示 + 線下實際場景體驗 " 的 O2O 運營模式。
但就和恒大許許多多的多元化業務一樣,恒騰網絡在 " 互聯網家居 " 方面不聲不響,背靠恒大的地産與物業苟活,淨利潤常年在 1000 萬以下——還不如恒大在深圳随便賣個大平層掙得多。
在恒大高杠杆的壓力下,堅持向這麽一個沒有前景的項目持續輸血顯然不現實,于是他們決議向自己有一定産業基礎的影視行業下手——2020 年 2 月,恒騰網絡公告 72 億港币收購儒意影業及其旗下流媒體南瓜電影,并立下 flag:要将南瓜電影打造成中國版 Netflix ——嘉凱城院線業務表示很贊。
孵化過《琅琊榜》、《緻青春》、《老男孩猛龍過江》、《芈月傳》、《老酒館》,在影視行業戰績頗豐的儒意本身就是名聲顯赫,更重要的是,它爲恒大帶來了包括從 IP 儲備、影視制作宣發等一系列影視産業上下遊業務鏈。
電影《緻我們終将逝去的青春》截圖
哦對,儒意旗下有個大 IP 是韓延導演的新作《敢問路在何方》,由國際巨星六老師以動作捕捉的方式參與,号稱與《阿凡達》對标的國際巨作 ……
最重要的是,是那個要對标 Netflix 的流媒體平台——南瓜電影——一個 " 僅 8 個月注冊會員數大增 108% 達 6194 萬人,付費訂閱用戶數更是翻了近 5 倍達 2462 萬人,實現幾何級增長,成爲國内最大的會員訂閱制長視頻播放平台。"
不管數據是不是有它吹得這麽牛逼吧,南瓜電影本身的硬傷是顯而易見的——就是版權問題。
不是無廣告、純付費的視頻平台都可以叫 "Netflix", 獨播版權内容稀少,海外内容還大多有版權瑕疵的南瓜電影。
2021 年三月,南瓜電影就已經出現過一次所有海外影視資源都被下架的 " 事故 "。還被網友控訴拿字幕組無償提供的壓制視頻,來豐富自己 " 付費制訂閱平台 " 的版權生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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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内容拉新的南瓜電影,增量的唯一手段就是 " 發福利 " ——用免費會員吸納新用戶。甚至據說,恒大于那個春天推出了新業績要求,每人購買多少南瓜電影半年會員會被記入業績考核,同時還要拉新三名親友共同購買 ……
就像當年音樂節的模式,不是靠新穎的業務闆塊去拓展優勢,而是依舊指望整個恒大系統的支撐。
而這些被硬上弓的 " 恒大系 " 用戶,顯然不會對南瓜有多少忠誠度,更遑論去打造比肩諸如 B 站的社區氛圍了。
到了 2021 年一連串的債務危機發生後,恒大在文娛闆塊重新燃起的勃勃野心也被迅速擊垮,不得不出售恒騰網絡的股份以求存續。
圖源:恒大集團公衆号
6 月 22 日,中國恒大向儒意影業創始人柯利明轉讓 8% 恒騰網絡股份;
8 月 1 日,恒騰網絡發布公告稱,騰訊向中國恒大收購恒騰網絡 7% 股份,合計 20.7 億港元;同時,中國恒大向獨立第三方轉讓恒騰網絡 4% 股份,合計 11.8 億港元。
這筆交易倒是不虧,因爲有了騰訊的資金支撐,恒騰網絡股價應聲大漲,總市值從 315.82 億港元暴漲到 417.41 億港元,上漲了 32.16%。
隻是恒大可能已經無暇顧及在影業上的這一小波回光返照,因爲僅僅在一周前,标普剛剛下調中國恒大及附屬公司評級,将中國恒大、恒大地産和天基控股評級從 B+ 下調至 B-,展望爲負面。
圖源:恒大集團公衆号
接連抛售資産的恒大,正在印證其融資渠道的減弱,并将 " 打擊其流動性狀況和有序減少債務的能力 ",尤其是恒大 " 盈利能力嚴重下降 " 的拖累。
在當年影視熱體育熱的時候,一衆擅長資本運作的巨企紛紛下海,但事實證明,他們在豬也能飛的時候固然沒有問題,但是豬終究是不能靠自己飛的。幾年來把曾經的演藝圈搞得烏煙瘴氣不說,還有一幫類似于暴風、樂視等真就隻會 " 爲夢想窒息 " 的企業,隻是騙了一堆投資的錢,留下一句打破人類對時空間認知的 " 下周回國 " 就再也不見身影。
至于恒大能苟延殘喘至今,其實與他們并無二異,隻不過是靠着嵌入到國民經濟中大而不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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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些方面還不如那幫騙錢的純粹,除卻恒大在影視行業留下的種種風聞,前段時間被痛批的阿裏酒桌文化,在恒大早已成了維系用戶的必備手段,每年恒大年會能跟許家印坐一桌的,都是公關部招進來最好看的小姑娘,漂亮的就進總裁辦。據說是喝多少發多少獎金,現金。
前段時間那個記錄恒大領導生活習慣的 Excel 你們也看到了,他們把在文娛這個業務闆塊的野心,恐怕少不了是爲服務權色交易的便利。
到如今,保交樓強壓下難掩的質量低下,從許老闆到各種副總的危機與 " 被控制 ",用 " 塌房 " 來形容這個以地産爲核心的資本巨頭似乎安安合适。
隻是不知道許家印是否會反思,十數年的春風得意裏他對于正道還剩下多少堅守,以至于在風雷蕩滌,宇宙常新之中,恒大每一跟資本利益的鏈條都精準地塌在了監管的紅線上;以至于在那個連綿不斷增益發展的 " 恒大夢 " 裏,一語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