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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關心技術,那麼此刻應該已經讀了好幾篇關于 AIGC 的文章了;如果你不關心技術,應該也不會點開這一篇。不浪費時間,讓我們現在就聊一個問題:在創作這件事上,人和機器的差别何在?
創作者的意圖
如果機器可以比人類更快的繪畫、更高效的寫作、更少錯誤的編程,那我們作為人還需要繼續創造嗎?交給機器去創作新的圖畫、文章、詩歌、程序難道不是更好嗎?
這也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這是一種常見的叙事:機器是為了在某方面取代人而生的。「取代」是一個中性的概念,機器代替人類排爆沒人會自己工作被搶了;但如果電腦可以比畫師更快出圖、比記者會更快寫稿,就是另一個維度的問題了。
人,不論是什麼人,都會在自己的人生中渴求創造一些屬于自己的印記。我們通過創作來反映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即使是一條朋友圈也要與衆不同。所以當現在的機器能畫圖、寫作之後,人類還特殊嗎?如果機器對我文章的标題起的比自己還好,那要我還有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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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機器比現在更強大,作為創作者的人類依然有最獨特的價值:意圖性,一種強烈的意圖性。就是說,作為創作者的人,在腦子一定有一個目标、希望、幻想甚至是空想——但他 / 她在試圖用創作去達到那個彼岸。
而這恰恰是機器最缺乏的地方:機器沒有意圖。就算(目前水平的)機器有一天毀滅了人類,它大概率都不是故意。AI 的作品所表達的是它所學習到的事情,而非它想表達的事情。AIGC 可以畫一幅精彩絕倫的作品,但它并沒有憑空畫這幅作品的「意圖」。一定是有一個人有讓機器作畫的「意圖」,這個作品才能誕生。
這麼說可能有些抽象,讓我來舉個例子。我的人生有幾個恍然大悟的瞬間,這是其中一個:
你已經會攝影了,那你為什麼要攝影呢?
實話實說,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我決定暫時放棄作為藝術的攝影,僅僅是把它當做日常圖一樂的愛好。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是一名叫 Tianxi 的藝術家。當時是 2019 年,我正在做一個拍攝中關村的藝術項目,可拍了四年,感覺所拍攝的那些照片換任何人都能拍出來。
Tianxi 的問題是最後一根稻草。如何找一個機器人每天在中關村溜達,都能有差不多的照片。那麼為什麼要我拍呢?我在這個創作上,并沒有一個非常強烈的意圖。如果僅僅是「拍攝中關村」這件事,我是可以被機器所取代的。我在這件事上沒有一個必須強迫自己創作的猛烈意圖。這種意圖是某種藝術死磕的決心。藝術家朋友說死磕是一種「甯可餓肚子,也要搞藝術」的創作沖動,無論如何都要實現目的的意圖。也有人将其稱之為創作者的「狂氣」。
但有些事情我是有強烈意圖的。比如這篇文章。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探讨究竟在 AIGC 的時代,人的創作究竟有哪裡是特殊的。這就是我寫作的意圖。而如果我們問「人類的創作和 AI 比有什麼區别?」,ChatGPT 會給出這樣的回答:
人類的創作和 AI 的創作有很多區别。最顯著的區别是,人類創作是基于人類創作者的感性和想象力,而 AI 的創作是基于它所接受的訓練和數據。此外,人類創作者可以從多種不同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并根據自己的個人喜好進行創作,而 AI 創作者則不能這樣做。
此外,人類的創作過程通常更加不确定和模糊,而 AI 的創作過程則更加精确和可預測。人類的創作過程可能會經曆許多反複和曲折,而 AI 的創作過程則更加線性和順序化。
總之,人類的創作和 AI 的創作有着許多不同的特點,但是它們都能為我們帶來極大的價值。
這種回答不是錯的,但它沒有任何意圖。AI 隻是在回答這個問題,它并沒有探究這個問題的熱情與說服讀者的欲望。
但沒有意圖并不說明 AIGC 不重要。相反,如果你有意圖,AIGC 完全應該是幫助你創作的好助手。如果 AI 能快速幫我出一篇文章的底稿,我是不會拒絕的。因為作為寫作者,我應該自己需要什麼樣的内容。
人的品味
對于創作者來說,大部分情況下有兩個特别重要的能力:搜集資料的能力,與從中建立關聯并建立新事物的能力。即使是藝術家,也無法脫離藝術史的語境下而創作;相反,任何偉大的藝術家都一定見過足夠多的藝術作品,絕不可能無中生有。「直到别人還怎麼幹過」這項技能,在創作中一直很重要。
但在互聯網誕生後,搜集資料的能力被擡得越來越高。絕大多數創作變成了收集資料的堆砌——當你可以在一天内找到 100 年前的人一輩子也無法獲取的信息時,很難抑制住這種對信息量的渴求。用文章舉例,一類常見的創作方式就是收集大量的資料後去摘取而成的人物傳記。無數的内容都在告訴你别人都在做什麼,就像是那種《Top 100 電影》、《Top 10 人生必讀書》那樣。
在 AIGC 的時代,這件事隻會更加突出:因為機器比人的收集能力還要強大。這就需要讓我們同樣需要注意另一種能力,從資料中建立關聯并創造新事物的能力。這種能力我們經常用别的名字形容它:品味。創作者如何利用這些 AI 的創作,歸根結底是品味的一種體現。如何篩選、整理、與 AI 協作,靠的不是更多的信息,而是你的品味。
圖片來自:《頭号玩家》
在今天「品味」這個詞有一種矯情的負面感受,要我說創作者就應該比以往更加矯情。我們已經可以利用近乎無限的信息了,AI 可以幫助我們比從前更加快速的去創造,難道不應該去尋找更符合自己美學的品味嗎?創作的養料異常豐沛,任何品味都有自己的應許之地。AIGC 的幫助可以讓創作者開眼,更可以遮上創作者們的眼睛。被遮上的眼睛,才是有你品味的眼睛。
除此之外,AIGC 還在迫使我們去反思關于創造的定義。這類技術讓我們不得不問自己: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創造嗎?還是假裝成創造卻隻不過是用了點大腦的的體力勞動?人類的曆史就是職業不斷出現和消失的曆史,從來沒人能許諾永恒。而我們經常因為自己幾年、十幾年的經驗,就錯把一時的職業當作社會天經地義的存在。
1926 年,河北省獻縣宗座代牧區的法國耶稣會傳教士出版了一本題目為《傳教士建造者 : 建議 - 方案》的小冊子。這個冊子的目的是幫助在華傳教士用盡可能少的錢造一個别太醜的好教堂。小一百年後,這個手冊被人重新找了出來,成為了研究中國基督教建築演變和西方人在華如何工作的重要資料。這個手冊裡幾乎所有的操作方法,都已經被時間淘汰了。就是今天不會再有任何人、任何職業按照這個手冊的操作來施工。
但這些傳教士們充滿熱情的意圖,卻在這本手冊裡被充分展現出來。利用這本小冊子,我國聯合德國重新修繕了大名天主堂。而這座教堂得到了這樣的評價:「2014 年的大名天主堂宛如 1900 年的敦煌藏經洞,破壁的那一刻,一個學術的時代已經悄然開啟。」
正如今天也不需要像北宋畫院的王希孟一樣作畫,但《千裡江山圖》的青綠山水依然昭示着這位沒有多少記錄畫家的創作野心。職業易逝,而創造的意圖長存。
無法預測的未來
但 AIGC 能讓什麼職業消失,又會誕生出什麼職業?坦率地說,我不知道。
前面提到的中關村藝術項目,起因是從 2015 年開始我就在這創業。廣義上來看我們公司是做人工智能的——不過這個詞太大了,細分的方向是利用了深度學習的計算機視覺。我的工作就是教會電腦通過視覺的方式認識各種各樣的玩意:從太陽能面闆的隐裂、到機場移動的飛機最後再到山西林區裡一隻移動飛快隻能看到尾巴尖兒的華北豹。後來不光研究可視的圖像了,還有雙目傳感器、激光雷達和某種被稱作 SLAM 的技術。反正淨是些創業圈願意說的「大詞」。說這些是因為如果談論人工智能需要某種資格,那我還是有的。
圖片來自:《西部世界》
而這就是另一個令我恍然大悟的瞬間:曾經有幾年我每天都被海量的人工智能新聞所轟炸、每天我的工作就是和人讨論這件事、每周我都要去聽各路創業者和投資人談論人工智能的未來。而多年後的今天,我發現幾乎所有當時的高談闊論都是在扯淡。
沒人想到未來的人工智能在聊天時給你一段試圖毀滅世界的代碼、沒人說以後讓電腦幫忙畫畫、更沒有人能想到人工智能的破圈是在把你的照片變成二次元風格這件事兒上。沒有人。所以預測未來是一件巨危險的事情,因為未來真的是太随機了。這或許也是「未來」一詞美妙的地方,因為人類經常無法得知種下的種子會開出什麼樣的花朵。地獄之路可能被善意鋪滿,可救贖之旅也常從絕望中開始。
不要預測,去創造吧。這次帶上 AI 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