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眼專業版已經一再下調《阿凡達 2》的票房預估數字了,從最早的 30 億,到了今天,隻剩 10 億了。
「救市」已然無望,而且即便在并不那麼受疫情影響的歐美,《阿凡達 2》的票房前景也不樂觀。
到底這部戲出了什麼問題?
——槍稿主編 徐元
01
《阿凡達 2》足足三個鐘頭,可隻有結尾的一分鐘戲碼,讓我感到了「拍得好」:大兒子死了,藍媽媽怒氣值爆棚,連續擊殺一連串的敵人,本來跟她同夥的地球人小男孩,在目睹了這一切之後,吓得不寒而栗,哆嗦着躲到了牆後。
這大體就是全片唯一一處意蘊豐富、值得咀嚼的情節亮點了。而剩下的 99.9%,全是雞肋般的陳詞濫調。
當然了,好萊塢大片很少不是陳詞濫調,即便是《阿凡達 1》,坊間也早有公論,無非是《風中奇緣》《與狼共舞》的太空升級版罷了。
再如人形的外星人、原始公社、騎龍飛行等等,即便外星科幻已經到了《降臨》的時代了,但《阿凡達》實則跟四十年前的《星球大戰》并沒有什麼差别,依然土得掉渣。
不過,《星球大戰》和《阿凡達》正是靠着土土的陳詞濫調征服了全世界(的确,地球人和七肢桶搞對象,應該沒有人會喜歡看)。
簡單說,這也就是一個我們司空見慣的武俠小說内核:無名小卒某甲,在一連串機緣巧合之下,赢得了美人,拯救了世界。
這是一套特别管用的講故事模型,曆經千年而不墜,關鍵在于,它能給作為庸凡大衆之一的觀者提供一種高效的代入感及滿足感。
阿凡達 2
《阿凡達 2》中傑克帶着家人從森林搬家到海洋,在海洋族群的幫助下學習「水之道」。
而《阿凡達 2》的問題就在于,盡管也都是陳詞濫調——「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資本主義有原罪啊」、「要保護環境哦」——但獨獨少了第一集最核心的「屌絲逆襲」主線,于是給我們的感受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整個劇情晃晃悠悠。
一言以蔽之,《阿凡達 2》出場人物衆多,可居然既沒有男一号,也沒有女一号。所以,故事和情感都沒了附着之地,于是整部戲就成了風光紀錄片,而非劇情故事片。
而《阿凡達 1》的好,就好在它一直緊緊扣在地球屌絲傑克身上,我們借着他的眼睛,領略了「野蠻」的健與美,最終我們和他同仇敵忾,見證他身為鬼子侵略者是怎麼加入八路軍的。
整個故事之中,傑克背叛族群、靈肉不一的宿命矛盾,又是如此的鮮明且不可解,觀衆的情感也就能牢牢縛在其上,越收越緊。
所以,盡管《阿凡達 1、2》的故事都可以稱之為「老套」,但第二集真正的毛病其實是隻有戰術上的老套,而缺了戰略上的老套,換句話說,非但不是太老套,而是老套得還不夠。
阿凡達 2
可能是由于作為系列電影中的前傳,《阿凡達 2》許多設定都沒講清楚,看起來不像個完整的故事。
02
商業故事片的核心在于人物,情節線索需要圍繞着人物來推進,這是類型電影創作的基點。不過,這一次的卡梅隆,顯然志不在立人物、講故事,而是要借着技術,憑空建構一個外星世界,怎麼巨細靡遺、惟妙惟肖地呈現其間的一草一木,山川大海,才是他着迷的。
又或者說,此間真實地球的種種不美好、不和諧,已經讓他不耐煩了,從《阿凡達》裡誕生的潘多拉,本是卡梅隆造物而出的烏托邦,他的樂趣,就在于借着天文數字的電影資本,去一點一滴完善這個純美的烏托邦。
「向壁虛構」能做到這樣的地步,身為一個創作者,他的确走到了某種極緻。
實則從《泰坦尼克号》到《阿凡達》再到《阿凡達 2》,可以看出來,卡梅隆其實跟絕大多數導演已經不一樣了,他對「講故事」或「表達」并不熱衷,否則也不會總是長時間停工。隻不過,在《阿凡達 1》時,一直掌握着商業片創作密碼的他,還在盡心盡力用最規範的套路把故事講圓了。
而到了《阿凡達 2》,可能是有心無力,但似乎更像是有種「老子不伺候了」的倦怠,總之這一次他放棄了類型片規則,既不用傑克夫婦拿來人物塑造了,又懶得在第二代上下功夫。
但是當然,無論如何卡梅隆也不可能把《阿凡達 2》拍成一部自然紀錄片,所以還是放回到「動作大片」的框架之下,于是《阿凡達 2》不可謂不「打」,從頭到尾打得都足夠熱鬧,可沒有了核心的劇情來串聯,打戲最終也僅僅是熱鬧,全片那麼多的暴力場面,幾乎完全是剝削式調用。
為了得到更佳的水下效果,卡梅隆多花了一年半研究全新的水下動作捕捉系統。
03
僅有兩處是例外:其一就是本文開篇講的那場「複仇女神連環殺」,這極緻的血腥殺戮,讓地球人男孩「蜘蛛」在一瞬間體會到了暴力的恐怖,也讓他對自己長期的身份、族群認同感産生了混亂,本來,這是《阿凡達 1》努力耕耘的地方,卻隻在《阿凡達 2》裡一閃而過。
另一處則是捕鲸船船長右手瞬間被鋼纜切斷,這樣一個「限制級」的特寫,在雖然不乏暴力但又始終維持着合家歡電影基調的全片裡顯得非常突兀,首先自然是呼應落單的鲸魚(圖鲲)斷掉的左前鳍,但主要還是體現着一種以牙還牙的樸素報仇邏輯。
也就是基于這種樸素的邏輯,傑克帶領納威人無差别殺戮地球人,無論在第一部還是第二部《阿凡達》,都是那麼的心安理得。而僅僅隻在蜘蛛的個人線裡,短暫地恍惚了一下。但就是這一下,已經足以說明卡梅隆的腦海深處,并不像他的戲那麼簡單粗暴,隻不過,他很清楚,商業大片的觀衆要的就是暴力場面的爽感,并沒有什麼「佳兵不祥」的反思空間的。
阿凡達 2
人類面臨滅絕而不得不侵犯潘多拉,而傑克一家的逃亡又為新環境帶來了災難。
是的,其實《阿凡達》最吊詭的地方就在于,它所講述的題旨和它依托的手法,是徹底對立沖突的。和《終結者》系列一樣,《阿凡達》說的其實也是「科技帶來毀滅」:地球人憑借自己的科技,給潘多拉星球帶來了滅頂之災,而從另一層面看,科技或曰文明也就是人類的貪欲的外在化成果,在《阿凡達》故事裡,破壞環境、征服異星、獵殺圖鲲 …… 全都拜人類貪欲所緻。
然而,《阿凡達》故事之所以成立,又恰恰建立在星際旅行、納威人克隆等一系列科技之上,而且傑克率領納威人反抗,也正是因為他具備了更「文明」更「先進」的軍事訓練,還适時采用了地球人的熱兵器。而且,更不消說,《阿凡達》影片本身就是當前地球最新高科技的成果。
所以,卡梅隆在《阿凡達》上的表達是淺薄又偏狹的,充滿了耍賴的意味。隻不過,第一部在主角的「靈肉交戰」上狠下了筆墨,還能帶來比較充沛的情感。到了第二部,就隻剩空洞的口号式輸出了,創作者們也無力把影片格局放大到兩種文明的戰争和政治博弈之上,隻好勉力維持住好人對抗壞人的小格局。
一通奇觀展示後,故事落腳在「保護家人」不免讓人覺得過于老套。
04
《阿凡達 2》開篇結尾,都是傑克在和大兒子獵魚,這無疑指向着淳樸的田園牧歌趣味,然而,我們仔細想想,被一箭射死的淡水魚和被地球人拿炮炸死的潘多拉鲸魚(圖鲲)到底有啥不同呢?
《阿凡達》系列說的道理是我們不能破壞自然,不該使用暴力,然而它之所以精彩好看,卻就在于通篇都在巨細靡遺地刻畫「殺生」。
文明自然不是請客吃飯,而是充斥着鐵與血。《阿凡達 1》本來和《賽德克 · 巴萊》一樣,講的是不可避免的文明沖突,「野蠻人的驕傲」自有其迷人和悲壯之美,誤入桃花源的小兵因為其不可為而為之的自欺欺人才讓我們共情。
而到了《阿凡達 2》,觀光旅遊的橋段和小農經濟的鄉愁,卻隻剩下了虛僞和無聊。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号 " 愛範兒 "(ID:ifanr),作者: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