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丨鄒蔚
31 歲那年,東北人赫暢創辦了餐飲品牌 " 黃太吉 ",賣北方最常見的雜糧煎餅。
當時,中國智能手機用戶突破 2 億,手機上網人數首次超過電腦;微信用戶突破 1 億,不少人帶着憧憬點開了附近的人、搖一搖、漂流瓶等功能;劉強東在微博 " 懸賞 ",請網友把印有他頭像的雜志封面 P 得好看一些;程維跑遍了北京的出租車公司,出錢請司機在手機裏裝一個能接到叫車訂單的軟件。
踩着移動互聯網大潮的潮頭,赫暢通過微博社會化營銷,将黃太吉打造爲第一代網紅餐廳:他親自開奔馳送煎餅成爲很長時間的熱門話題。
2014 年,赫暢也看到了外賣市場的巨大機會,上線外賣系統,同時經營外賣與堂食。2015 年,美團與餓了麽的外賣大戰進入白熱化階段,赫暢将黃太吉轉型爲外賣平台:自營黃太吉品牌并吸引第三方品牌入駐、自建工廠式中央廚房、組建配送團隊,并 " 要革整個外賣行業的命 "。
赫暢的計劃得到投資人的認可,在 2015 年獲得 1.8 億元融資,估值 15 億元。
事後看來,這是黃太吉的頂點,也是崩潰的開始:美團等大型外賣平台将黃太吉下架,外賣收入幾乎歸零。堂食收入遠遠無法覆蓋中央廚房及規模龐大的配送員團隊成本。
燒完融來的錢、資金鏈逐步斷裂,門店陸續關閉、團隊解散、欠下供應商大筆賬款,赫暢本人也被列爲失信人。
作爲網紅餐飲的鼻祖,赫暢在社交媒體上消失了。他迫切希望找到失敗的答案,他懵懂地開始了對近代中國革命史的學習。通過大量閱讀,他認爲中共取得革命勝利最重要的原因是對毛澤東思想的堅持。創辦黃太吉失敗原因,也最終在《毛選》中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沒有實事求是,對敵友的判斷出現重大失誤。
赫暢将閱讀《毛選》的心得與自己多年經商的思考相結合,向其他同樣處于迷茫中的創業者宣講,獲得了超出預期的反饋。通過數年的磨合與修訂,他正式推出了《毛選創業課》。他認爲,中國社會正在對西方祛魅,來自國外商學院的管理思想已經不太适合中國當下的商業土壤,而有革命勝利作爲背書的《毛選》能夠爲企業家們判斷與決策提供新的理論依據。
除了毛澤東,童話作家鄭淵潔也深刻地影響了赫暢的人生。鄭淵潔長期向讀者傳遞對學曆崇拜和應試教育的反抗,讓赫暢讀完初中就外出學手藝,并在日後的人生中屢屢以 " 出奇 " 的方式制造話題。
最近,鉛筆道在北京與赫暢就創業思考、人生經曆等話題交流,以下是對話精華。
- 01 -
鉛筆道:刷屏的創投十年那篇文章,你怎麽看?
赫暢:前半場我還在舞台上,被别人觀察,從邊緣的小人物站到過舞台中間,但是演砸了,被轟下去了,之後忽然覺得在聚光燈下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情。後半場,就有意去躲避聚光燈。
看完了(那篇文章)反而很平靜,這十年、十五年的創業大潮終于走到了轉折點。第一,未來無論是投資人還是創業者,都會更加務實;第二,你的創業命運一定要跟這國家的命運緊緊綁在一起;第三,世界正在進入變局的轉折點,我們無法割裂地置身事外。
鉛筆道:有人說這不是一輪周期的結束,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赫暢:" 時代(結束)" 這個判斷肯定是對的,包括我也是曾經經曆過這個時代的人。那樣的一種經濟增長方式,那樣的一種資本轉移的流動方式,那樣的一種創業方向的選擇,那樣的一種跟市場接軌的方式,可能在今天都已經被重構了,它的底層要素變得不一樣了,那這個時代結束也是它的曆史必然。
但要看到一些更積極的東西,過去這十年,讓中國的創業者更成熟,讓中國的資本更貼近國家發展的方向,讓中國市場的需求、服務、産品被滿足了,被細分了。
鉛筆道:今天無論創業項目的數量,還是投融資的次數,都比十年前少了很多。
赫暢:冷卻代表的是大家理性。創業者理性了,當年大家都是頭腦發熱的這種狀态,也是階段性的産物。還有投資,在中國特色的制度裏邊,資本的流動一定是跟國家命運是綁在一起的。
鉛筆道:你創辦黃太吉,投資人投黃太吉,也是頭腦發熱?
赫暢:回到那個環境看,都不是。當年黃太吉的門店業務一直好,堂食一直排隊,即使在倒閉那天,每家店都在排隊。
難點在于,當我獲得巨大的資本加持之後,當時又是移動互聯網元年,各種各樣的信息在告訴我:一個移動互聯網的時代開始了,一個外賣的時代開始了,傳統餐飲的成本結構要被重構了。而我又正好沒做過餐飲,以挑戰者的角色進入這個行業,它會産生一種自我認知的加強,會不斷地告訴自己:你是挑戰者,那你接着挑戰。
我爲什麽獲得融資?就是因爲我提出了做外賣工廠的概念。如果我說我要把黃太吉開一兩千家店,估計沒人投的,因爲他看不到一個加速增長的模型。大家對一個新的應用革命到來的時候,都很狂熱。
移動互聯網加餐飲是一定成的,無非就是誰做成。美團成了,餓了麽也成了,但是在這個邏輯裏成的是不是我,就不一定了。這是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從我的角度來看,把我扔回那個年代,抹去今天的記憶,我還會那麽做,我幾乎會把所有犯過的錯重犯一遍,投資人也一樣,我們都是基于那個時間點的所有客觀環境、客觀條件去看這件事情到底值不值得幹,而我們獲得的所有數據都支持這件事情可以幹。
後來我把外賣收入幹到了公司總收入的 70%,我認爲我是一家互聯網公司了,而且我的第一個投資人麥剛不斷地重複一個概念:水泥加鼠标。當時有很多類似的觀念在強化我的内在的和外在,人就會變得盲目,因爲你會處于一種高度的自洽,你已經忘了你爲什麽出發。2012 年是覺得煎餅果子也做成像麥當勞,但是走到 2014 、15 年這個時間點上,移動互聯網浪潮來的時候,基本上已經忘掉了曾經的出發點是做中式麥當勞。
我當時所有在戰術上的做法,超越了我跟平台之間合作關系的底線——我自己變成了一個外賣平台,然後我還在人家的外賣平台上去拿流量。那個時候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沒想清楚。
(如果)當時不做那麽深,把這些業務都獨立出來,比如我的外賣工廠可以幫美團做供應,我的配送團隊可以幫美團做配送。這兩個業務各自獨立,都跟美團合作,美團可能還會扶植我,甚至我可以賣給它。但是我把它們合起來的時候,我就變軍閥了,我就變成要挑戰它的人了。
黃太吉組建了自己的配送團隊
我還經常在外面公開講我要做一個外賣平台,那時候好像每一個創業者都有個平台夢。當我外賣被下架,現金流斷掉的時候,我的門店業務仍然很好,但是外賣産生的窟窿太大了,填不回來,再融不到錢了。
即使我帶着今天的思維回去,就算我能想明白這個事情,能不能把黃太吉一直做到今天,也不一定。餐飲是一個慢工出細活的行業,比較難三五年就拿到一個大的結果,基本上都要十年、二十年,我熬不熬得住?
黃太吉就敗在我自己身上,沒有第二責任人,完完全全敗在我戰略的失誤,節奏的把控,對未來預期的判斷,對公司安全邊界的設置,基本上等于最後梭哈了。現在可能先想到控制風險,當時就是怕時間不夠,趕快要往上沖,那時候還真的有一個上市夢,有一個通過資本市場樣放大自己财富的感覺。
而且身邊又認識了很多成功的創業者,其實是一種幸存者偏差,生活在當時的那個環境裏邊很難不狂熱,但是如果沒有經曆過那個狂熱,可能對于今天我的創業來說又不太安全,因爲早點狂熱可能好一點。
鉛筆道:你說花了很多時間跟精力給黃太吉 " 收屍 "。
赫暢:首先是裁員,一兩千人的團隊,外賣的團隊全都撤掉。這些員工辭掉、賠償、仲裁是第一步。我們當時在北京租的民房,包吃住,有 200 多套房子,這些房子全要退租。大量的設備,工廠店要轉讓沒人收,要把它賣二手回收現金。
那時候還沒有想到投資人的問題,因爲還是要想救公司,還在想能不能放加盟,也放不動。當時的供應商的錢大幾千萬就全都落在我身上,基本上每天都跟債主們開會,債主就在會議室坐着,幾乎天天來,我們公司的門都被人鎖過兩回。
鉛筆道:欠的錢是怎麽還的?
赫暢:講課掙錢,然後拆東牆補西牆,也跟别人借,也有些朋友幫我借錢,包括我後來的做電子煙的投資人也借我錢去還。也跟一個個債主談,能不能少一點?
我這個事情也确實比較意料之外,大家也能理解。還有一個人給了我一個很長的年限,我欠他 150 多萬,他說你先還我 15 萬,還剩 130 多萬,你每年還我 3 萬就行,一直還完。從 2020 年開始要 44 年,還完的話我就 83 了。
你沒打過這樣的敗仗,沒有輸這麽慘,可能你以後對戰争還是沒有敬畏。但是這個東西不能上瘾,不能說對失敗上瘾了,那就精神有毛病,對吧?今年已經第 7 年了,都不敢說完全解決掉,但是到今天爲止我仍然還在處理這個事情,包括我這次去長沙上課,我隻能從北京開車去了,沒辦法,因爲啥也坐不了。
開始壓力也蠻大的,但我永遠把壓力當成鍛煉,人沒有壓力不會成長的。小時候看《七龍珠》,最喜歡的就是貝吉塔,每次瀕臨死亡,他爲了讓自己更強,他自殺,把自己逼到死亡邊緣他再回來,人不逼到份上是不會有改變的。
鉛筆道:投資人是怎麽看黃太吉突然倒下?
赫暢:戰略失誤。肯定也有個人性格的問題,比如說比較冒進、比較敢賭等等,但是三七開,戰略性的問題是第一的。因爲外賣業務如果不被下架,它本身是非常健康的,每天有 100 萬到 150 萬的流水,當時又是市場補貼的時期,這是高度盈利業務。這個事情本身判斷有沒有錯呢?可能全局性的戰略是錯的。
當時幾乎是半年内我把子彈打光,把這個業務打到最極緻的模型了,爲什麽?就是爲了下一輪融資。它已經處在一個本末倒置的狀态了,你已經不是市場導向,不是消費者導向,你沒有想爲誰服務,你隻想我要一個什麽故事才能獲得下一輪融資。自己給自己綁架了。
但這個也不怨投資人,因爲人家投你這麽多錢,給你這麽高的估值,也是期望着你能用成長速度來對沖這個高估值,我拿了投資人的錢,我不做外賣業務,我去慢慢開店,投資人也不會願意,他要的就是你的增長速度。我當時是一個不太合格的操這個盤的創業者,這個盤太大了,還沒有這個能力。
鉛筆道:沒有投資人要求你簽個人回購股權的協議。
赫暢:當時的所有簽的協議裏面,本來也沒有這一條。如果真的有這個協議,可能所有的節奏發展就會慢下來。我後來有一次複盤,黃太吉怎麽能躲過當時那一劫?就是最後一輪融資别成功,那 1.8 億不要來。沒有子彈你也打不出這麽一個激進的策略,你想冒進也沒資本,老老實實開店就好了。人家給你錢了,你說人家最好不給你錢,是個悖論。它個死結,搞死你自己的,還是你自己。
餐飲是個慢生意,即使插上移動互聯網的翅膀,還是個慢生意。要麽是我選錯了行業,不應該在慢行業裏面去做快事,要麽是我選錯了工具,在慢行業裏不應該那麽早插上移動互聯網的翅膀。
鉛筆道:如果單純做餐飲生意,你未必願意做。
赫暢:關鍵是不但這個誘惑在,我還有能力、有資源、有資本做,優勢就是劣勢。如果我沒有做(移動互聯網化),可能黃太吉安安穩穩開到今天,但也就是個普通的品牌,它也不會在曆史上留下這麽深的印記。
我曾經說過一句話:過去 20 年中國餐飲行業分成兩個階段,黃太吉就是那個斷點,從黃太吉開始,餐飲行業被劃分成了兩個時代。有這樣的一個曆史定位,不就是因爲做了這些嘗試嗎?如果是一個普通的煎餅連鎖店,我也不會是什麽創業明星,我也沒這麽多話題,大家也不關心我的成敗,我的總結可能也沒有任何價值。這都有點藝術效果在裏邊,喜劇效果。
- 02 -
鉛筆道:爲什麽開學《毛選》的創業課?
赫暢:這個課我在 2017 年就已經在上了。2023 年 9 月後,我已經辦了 7 期課,馬上第 8 期,這一期就 120 人,就等于有 500 多個老闆在過去的半年裏聽過我的課。
由于是學《毛選》,對戰略沒有太多關注的人也不會來學這個。這個東西沒有辦法教你馬上賺錢,它不是看最近三五個月,甚至不是看三五年。他是看一個通過百年曆史學習,去看一個巨大的周期裏邊一個組織是如何成長的。
鉛筆道:如果時間特别長,學員怎麽驗證這個課是有用的?
赫暢:它不是以讓你的生意賺錢爲目的。因爲你的生意賺不賺錢很大程度上可能不是外部原因,是你的内部原因。比如說你的組織如何建立的,同樣的隊伍爲什麽在這個組織就會變得更強?在那個組織就是草包呢?這種轉變是如何發生的?其實它裏面有很多東西。
爲什麽說戰略型創始人來我的課感觸最深,他們會在這個課程裏面發現原來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出在組織身上,也就是說讓企業賺馬上賺到更多錢,不是他們來學習的目的,而是他們知道他有成長的潛力,但是現在不知道從哪裏去做。
鉛筆道:中國商業土壤裏的哪些因素,學《毛選》能夠幫創業者解決問題?
赫暢:我也上了很多商學院,我也報了很多私董會,要麽是特别接地氣的,比如教你怎麽快速搞錢,要不然就是特别高大上的,學德魯克、熊彼特、稻盛和夫,學各種各樣西方經濟學思想。
這邊強調行,這邊強調知,有沒有特别知行合一呢?就是既能創造理論,這個理論又能指導實踐,然後實踐反推回來又能産生一種理論。
中國這片土壤上最具有中國特色的創業理論是什麽?這是我自己給我的一個命題,後來發現是教員呐。教員就是創業者最完美的诠釋。你有他創的業大嗎?沒有。你有他遇到的困難多嗎?沒有。你有他那個環境惡劣嗎?沒有。你有他的危險系數高嗎?也沒有。你有他創造的事業的回報率高嗎?
他在西柏坡看着地圖指揮,看着電報指揮,這種戰略能力在哪裏?這種前瞻能力在哪裏?我覺得這個就是中國當下創業者最應該學習的。
我學《毛選》最大的感受就是人做事情是要有心力的。什麽是心力?第一,要找到一種意義感。你做這個事情沒人逼你,你也會投入。你有了意義感,才能有存在感,我是有價值的,我不是一個小角色。有了存在感,你才能有獲得感。
赫暢與學員們
鉛筆道:這些學員大概來自哪些行業,多大年紀,主要來自哪些省份,他們普遍面臨的問題是什麽?
赫暢:最開始确實餐飲行業偏多,畢竟我認識的朋友更多。到這期,餐飲行業可能不到 1/ 3 了,有 1/ 3 是消費品行業,第三類是跟流量相關的,做直播的,做 IP 孵化的,第四類就是做品牌策劃的。
地域性也不是特别明顯,哪裏都有,主要集中在新一線城市,比如北上廣深、杭州、長沙、成都。
品牌營銷的要知道誰是敵人誰是朋友、用戶畫像是什麽;做企業的要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何選擇有利的戰場,叫選擇戰略;做 IP 做流量的,就得知道論持久戰,得知道主客觀條件,哪些是主要矛盾;做消費品可能更多的是觀察中國未來走勢的變化,每個階層的消費的習慣,一定要關注中國各階層經濟地位的變化,中國商品出海的機會等等。
學《毛選》鍛煉的是一種思維模式,尤其是創業者作爲老闆,需要訓練的一種思維模型,甚至是一種思維習慣。比如打土豪、分田地,在我看來是一種營銷手段,因爲他要給一個可能不識字的農民去講,你爲什麽要跟我革命?打土豪、分田地就把目的和實現路徑同時說出來了。
鉛筆道:這些道理似乎并不複雜,創業者一定要通過學《毛選》才能了解到嗎?
赫暢:至少我是這麽過來的。聽起來不複雜是因爲我總結得好,是因爲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了。我是一個有 15 年創業經驗的人,我也經曆了三起三落,我曾經非常失敗,我是在失敗的谷底才想去學習這個東西,我自己的創業驗證了我學習《毛選》的過程。
如果是一個學者、一個教授,他沒創過業,他沒經曆過欠債,他沒經曆過債主堵門,他沒經曆過裁員幾千人,他沒經曆過創業的三起三落,他可能講得沒有代入感,他可能講得比我好,他有更好的理論、紮實的基礎,更好的曆史細節呈現,但是創業者沒有辦法跟他共情。
鉛筆道:學完之後可以馬上用在公司的管理中嗎?
赫暢: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這不是我說的,史玉柱說的,史玉柱說《毛選》裏很多思想跟現代企業管理是共通的,也包括剛去世的宗老。你從《毛選》順序來看,就是一個公司的發展路程。
我不是曆史學家,我不是評判他的是非功過,既然黨的發展是從一個小黨在長期劣勢的狀态之下,最後反敗爲勝的,這段曆史就足以創業者從中吸取營養和智慧。
鉛筆道:爲什麽現在很多年輕人、企業家又重新看《毛選》?
赫暢:從特朗普上台,中美之間關系的變化就已經在不斷地告訴我們,中國人要走自己的路,中國人要獨立自主、根據自己的情況去定義自己的發展。不管是美國的、歐洲的,還是日本的,這些曾經我們捧上神壇的這些東西,它正在慢慢的破碎。
還有一種深層次的原因,我們整個社會都在對西方祛魅,中國有自己的國情,我們的發展應該是基于國情。創業也是一樣,之前都是照抄美國的模式,但今天可以看到 TikTok 在美國(可能)被封殺,你看到的是 Temu 、Shein 在美國大殺四方,看到的是中國奶茶品牌在全世界攻城略地,中國從單向的輸入,變成輸出了。
以前叫摸石頭過河,現在石頭都沒了,但還要過這個河。這種承認中國國情和承認中國特色的發展思路,是每一個創業者都要去深刻領悟的,因爲你的創業不可能外在于這個國家的曆史,它隻能内在于中國的曆史。很多過去灌輸給我們的東西,好像說的也不太對了,我們要找到一個根,根是什麽?回過頭來看,《毛選》裏有非常多符合我們中國人的智慧之道的。
這不能叫覺醒,可能大家察覺到了一些過去所崇尚的、所崇拜的東西正在崩塌,在這個過程裏要找到新的理論基礎,不然大家心不安,你心不安怎麽創業呢?
鉛筆道:吳曉波早年寫過一篇文章,說爲什麽中國企業家熱愛學《毛選》,最大的吸引力是兩個字,逆襲。
赫暢:逆襲,這是個很好的總結。從小到大,從弱到強,而且長期處于絕對劣勢,如何能夠打持久戰。我相信這個對于企業家來說(有吸引力),因爲大家都是從小到大,沒有哪個企業上來就是打的勝仗。
鉛筆道:鄭淵潔對你影響是什麽?
赫暢:鄭老師耽誤我學習了。他的童話裏有一種反抗的中心思想,最明确的反抗是反抗應試教育,第二是反抗父母的傳統管教方法,第三是反抗對兒童少年理想的壓抑。我小時候看鄭淵潔其實跟毛主席小時候看三國演義、水浒傳是一樣的,他整體的思想就是反抗。
鄭淵潔的童話第一很有趣,很有想象力。第二他告訴我,一個人的人生不是由一門考試決定,你是有選擇的。第三,他一直講能力不等于學曆。所有的童話都反反複複在講這幾點。受鄭淵潔的影響,初中左右我就要搞能力,我不要學曆,那學校不教能力,那我去哪裏搞能力?這就變成了一個思路。
我就不上高中了,上高中不就爲了考大學,我連高考都不在乎了,上高中幹嘛呢?我真的是一天高中沒上過,上了一個大專,花錢去的,我就直接學技能,學室内設計了。我在追求能力,我會裝修房子,我會設計,我肯定養活得了自己,是這麽一種思路。這個确确實實是受鄭淵潔童話的影響,包括我後面的性格的形成,跟這個成長過程都有關系。比如叛逆、抗争、不服輸,當然反面就是比較固執、冒進、冒險。像他寫的皮皮魯、魯西西,舒克、貝塔,都是不循規蹈矩的。
也可能我本來就是這種性格,所以對鄭淵潔的東西産生共鳴,形成了一種自我循環的信念加強。包括後面工作創業,它都是(性格的投射)。黃太吉的品牌性格也是抗争,包括我今天做毛選課,我就不講你們能講的,我就講你們講不了的,也是一種抗争,是性格底色吧。
鉛筆道:你給鄭淵潔寫過信嗎?
赫暢:沒有,但我認識他兒子鄭亞旗。很多年前了,他也是創業者,我看到他,我說你老爸當年就是我的精神支柱。
鉛筆道:你不讀書了,父母是什麽态度?
赫暢:父母也都是普通人,都是工廠的。東北是個非常講究規矩的地方,國企非常多,在那個年代能做出這樣選擇的人,是非常異類的。我說服了他們,就是人有一技之長更重要,至少餓不死。我那個時候一直有人生标準,就是說我要出去闖,但我不能讓自己餓死,所以得學門手藝。即使上了大學,畢業不也是爲了去工作嘛?那既然都是爲了工作,那爲什麽不能提前幾年呢?
鉛筆道:東北的成長經曆對你的塑造是什麽?
赫暢:東北人講義氣,比較豪爽,能說會道。改開之後,中國的經濟重心就轉移了,我們家很多人南下到深圳,國家的希望在南方,所以走出哈爾濱是必然。我先到大連,又到北京,然後去上海。我們都是獨生子女,也沒有什麽家族式創業,也不是本土創業,但我們口才好,我們愛喝酒,我們豪爽,是我們唯一能夠立足的方法。我如果不會說、不豪爽,我闖啥呢?東北人性格裏邊也有一些抗争的因素,氣候的原因,有豺狼虎豹,還有匪患,嚴寒造就的性格肯定是這樣的,所以這幾個疊加起來,塑造了我的性格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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