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最近内娛最有意思的事情應該就是這個了——《仙劍 4》和《仙劍 6》(更名爲《祈今朝》),幾乎是同時開播。
開播後先來的不是對劇的評價,而是争吵。遊戲粉,主演粉吵得天翻地覆,從劇情、人設、置景、特效,到主角撕番、配角容貌、演技比爛,從内到外,吵了個遍。
隻有仙劍 IP 的粉絲瑟瑟發抖,看着國産仙俠最後的淨土成爲穢土。
這種比爛的可笑之處在于,仙俠這一曾經面向全民的國産劇大類,正在逐漸成爲一種圈子産品,不再是拍給大部分觀衆的,隻是服務于粉絲,特定觀衆群體的一種 " 快消娃娃樂 "。
它不止是在文本創作上完全的古偶化,同時還沾染了各種國産古偶的通病,比如劇本泛濫的巧合、工業糖精、人設低幼、表演浮誇等。
這也決定了相比以往一樣,寫一篇展開上面這些通病的 " 雷同 " 文章,我們去聊聊國産仙俠何以至此,好像更有意義得多。
也是正好,兩年前的老劇新寫系列,我寫了征集排名第五的《仙劍 3》。那篇文的行文邏輯是建立在當下被奪舍的仙俠劇市場基礎上,去看《仙劍 3》成爲過去式的稀缺性。
而兩年後的今天,這篇文正好可以反轉過來,我們先站在過去的《仙劍 1》《仙劍 3》作品之上,再來比對如今市場孕育出的《仙劍 4》《仙劍 6》,聊清楚其中的變化,倒是能讓大家更好理解,那" 被奪舍的仙俠 "。
正文
《仙劍》系列裏的每部作品雖然都是不同的故事線,但幾乎所有故事都有一套同樣的核心價值——質疑固化的種族關系,挑戰傳統的道德評判體系,不斷接近生命自由與情感自由。
說的更具體一些,它想表達妖與魔不全是惡的化身,人和仙也不等于善,種族和身份隻是标簽,這也是主觀意志開始反叛陳規舊律的開始。
所以在每個故事裏,也都有一個非常明晰的框架結構,天命與人爲的二元對峙。
比如《仙劍 1》裏店小二李逍遙與女娲後人趙靈兒,兩人用相愛,對峙犧牲自我守護蒼生的天命。
《仙劍 3》更是在主支線上都強化了這組對峙關系。
比如道士徐長卿與女娲後人紫萱的三世糾葛;守護神樹的夕瑤,因思念被貶下凡間的飛蓬,偷拿神果創造了唐雪見下凡陪伴飛蓬的轉世。
而且裏面都有共性的絕筆,讓天命與人爲在對峙與僭越中相互滲透,呈現出一種交替關系。
這種關系在電視劇裏則具體表現爲,某個人物被賦予不相信宿命的反抗精神,但現實卻是反複爲宿命所困。
比如《仙劍 3》裏的景天,原本是永安當的一個小夥計,最後成了拯救蒼生的大英雄。他敢于挑戰權威,也不懼怕天帝,在他的鹹魚翻身路上,看似一路在收獲,其實一路也在失去,失去親人,失去朋友茂茂,拿自己的壽命換天下福祉,和雪見的相守也被處理成開放性結局。《仙劍 1》裏的李逍遙也同樣如此。
這種關系的處理,所折射的其實是作品在對于傳統秩序與傳統結構究竟是該反叛、回歸還是固守的最終選擇上是非常模糊的。
它提供的是一種未知的動力,而不是明确的答案與結局,讓現實生活與浪漫精神相交織,快樂與痛苦相滲透。
這是之前《仙劍》作品的魅力,也是《仙劍 1》和《仙劍 3》能夠改編成功的一個原因。
那爲什麽同樣是依托于原版遊戲,甚至誕生于特效技術越來越發達的當下的《仙劍 4》和《仙劍 6》,在标榜高昂的成本制作下,卻幾乎淪落到一種人人喊打的境地?
我們就結合這兩部電視劇一點一點來聊。
《仙劍 4》和《仙劍 6》故事結構存在一些區别,但都犯了同樣的毛病,過于強調某一要素的唯一性。
由鞠婧祎、陳哲遠主演的《仙劍 4》是單元組合故事,雲天河(陳哲遠飾)、韓菱紗(鞠婧祎飾)、柳夢璃(毛曉慧飾)等一行人前往瓊華,一路上共同經曆各種坎坷,如禦南王墓穴、陳州昏睡症、琴姬的愛情故事。情節推動原本應該依靠單元事件的偵破,内嵌着解密的叙事邏輯。
但《仙劍 4》的問題,就在于整個故事完全偏向強情節,爲故事而故事,落入牽強附會、偶然巧合的窠臼。
比如太平村那場戲,韓菱紗和雲天河剛好下山,就遇上村裏節日要去聽戲。村民又特地爲此排了一出諷刺天河父親是逆子的戲。接着,奪取望舒劍的妖怪恰好在此時出現,一番莫名其妙的打鬥之後,韓菱紗和雲天河就變成了村民敬拜的英雄。
劇集并沒展現兩人如何不顧生死救村民,也沒有解釋爲何上一輩積攢了幾十年的矛盾頃刻間輕松化解,反正知道就行了。
再比如韓菱紗患上昏睡症,紫英爲她治療完後走出房門,師弟巧合找來稱有位姑娘沉睡多年還未蘇醒。紫英扭頭回到屋裏,就撞見菱紗蘇醒,變成那位沉睡多年的姑娘,而這中間完全沒有任何的鈎針與鋪墊。
原本依賴于偵破案件而打造的懸疑感,全都在巧合和敷衍了事的台詞交代裏被消解了。
比如一行人懷疑昏睡症的起因是琴姬的琴聲,于是找到琴姬。中間沒有任何過渡和拉扯,長久與外界隔絕的琴姬,也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就把自己隐瞞多年的心事和盤托出,矛盾輕松解決。甚至劇集也沒有任何伏筆暗示她已成亡靈的事實,最後隻用角色的一句話,交代完事。
而許凱、虞書欣主演的《仙劍 6》則是在單線故事遞進中揭示人物身份,越今朝(許凱飾)和越祈(虞書欣飾)結伴找尋身世與記憶,在闖蕩江湖中結識了洛家堡雙子、狼妖閑卿、顧寒江和明繡師徒以及居十方等人。這裏的人物更多,文本上本該偏向人物關系與人物成長的刻畫。
但劇版《仙劍 6》完全倚重浮于表面的人設打造,對于人物的塑造和人物關系的打磨不是依靠于具體的戲,而是套路和伎倆。
就一個例子,越祈。除了生硬台詞,除了好吃能吃的設定,劇集顯然缺乏足夠的具體的戲來佐證人物的可愛,僅存的都是一些刻意無用的廢戲。
比如祈爲了掙錢買墜子,應征哭喪人,哭不出來,還反問對方爲什麽要哭。加上演員刻意且低幼的表演,這一核心角色的塑造,在一開始就與觀衆拉遠了距離。
且越祈和越今朝兩人親密關系的說明,所依靠的也是大量公式化的小動作。
搶食,捏臉,摸頭,拌嘴,以及諸如越祈突然闖進屋内撞見泡藥澡的越今朝,越祈蹲下幫忙扶架子時,兩人近距離欣賞彼此等糖精戲碼。
另一個問題,也是根本性問題,《仙劍 4》和《仙劍 6》用古偶劇的那套邏輯,替換了仙俠的邏輯。
最明顯的是從頭貫穿始終的愛情至上主義。所有的情節、對話,就連動作戲的目的都是服務于愛情。而且劇集還不是往愛情神話來寫,而是充斥着套路式的愛情戲碼,就像過家家一樣。
比如《仙劍 4》一開始對于韓菱紗和雲天河兩人的關系處理,以炮制工業糖精的方式,敷衍不同身份、不同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兩個人的真實相處。
先是給對方特殊愛稱,笨野人和女人、大豬妖,再拉來兩人捆綁在一起,讓雲天河湊近說菱紗身上有娘親的味道。至于兩人的情感遞進,也無非就是他爲她熬藥,她爲他熬粥,再旁聽彼此的真心話。
至于《仙劍 6》,越祈和越今朝的關系書寫前面也有提,除此之外,還有如今朝領着祈前往長滿粉黛的山坡,用借來的機關放飛蝴蝶,滿足祈的期待,兩人撲倒在地,祈又将兩人衣服系在一起。
今朝因扁大夫出現而争風吃醋,下山時從扁大夫那裏将差點摔倒的祈搶過來,生氣地說 " 我們家祈 "。這些戲其實完全适用于任何題材、任何人物,它和仙俠毫無關系。
另外,是強化人物的低幼感。
一個是《仙劍 4》裏的雲天河。先是因自己毀了爹娘的墓穴而自責,接着因菱紗擅自闖入而生氣,最後再逗鬧菱紗把偷竊的東西交出來。
原本是三種特定情境下才會産生的情緒,人物隻花了三分鍾就輕松切換完成。這本質上是對人物的情緒變化生成于具體情境的遠離,作用無非隻是服務于主觀理解的 " 可愛 " 人設打造。
劇裏的韓菱紗同理,面對刺向自己的劍,念完 " 真的要死翹翹了 " 的台詞,再 " 可愛 " 地攤坐下來,等死。
另一個是《仙劍 6》裏的越祈。演員用非常刻意的聲音和動作來強調她所理解的 " 可愛 ",嘟嘴表演哭泣,瞪眼表示生氣,被發現偷吃時,低頭噘嘴饒頭。
以及兩部劇都弱化了仙劍裏的世界觀,勾勒出非常絕對的善惡對立,讓反派降智,正邪之間的争鬥都像打鬧一樣。
比如《仙劍 4》裏,奪取望舒劍的修仙人在與主角的鬥争中,借用慣力拿到望舒劍,後來發現無法手持,拿出有備而來的赤雲劍匣。韓菱紗向其彈了一根鐵針,劍匣就掉地上了,摔得粉碎。反派也沒任何策略與計謀,能做的就是升級鎖金繩。
《仙劍》裏書寫的 " 我命由我不由天 " 的叛逆精神,也就簡約化成雲天河靠神力掙脫所有束縛,輕松躲過所有傷害和死亡的口号。
至于原本該是四兩撥千斤效果着力處的特效,也被用作掩蓋打戲短闆的工具,成了不值一提的笑話。
當然,這并非代表過去的作品就可以奉爲圭臬,但它們足以成爲一個重要節點,讓我們去觀察下跌的尺度。
劇裏的變化,所對應的無非就是劇外的重新洗牌。我們所追捧的變了,所看見的,也就跟着變了。
音樂 /
配圖 /《仙劍》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