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馮超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很多人都記得,2019 年馬雲與馬斯克就人工智能展開了一場雞同鴨講的對話。馬斯克反複談及人工智能威脅論,遭到馬雲反駁後,他翻白眼、撇嘴、冷笑。
幾年之後,馬老師隐退。而火箭、星鏈、汽車這些極具傳播力的符号,将世界首富馬斯克塑造成神。近一年來,大模型興起,人工智能火爆,馬斯克人工智能威脅論老調重彈,又吸引萬衆目光。
二人創業賽道不同,但在改善消費者生活質量方面都功不可沒,可是在某些文章裏,馬雲隻是個格局不夠的商人,他對人工智能威脅論的不屑,隻是用來襯托馬斯克的正确以及爲人類命運着想的光輝形象。
在被馬雲否定前,馬斯克的威脅論還被谷歌的創始人怼過,于是他迅速拉人組隊、捐贈,這才有了 OpenAI。
OpenAI 有兩個特點:使人類整體受益;非營利性組織。
這些特點,真是毫無特點。使人類整體受益這種廢話,賣衛生紙、衛生巾的企業正在踐行。
OpenAI 起源之初呈現的矛盾,就在馬斯克身上顯現出來。
在爲全人類利益着想這方面,馬斯克數一數二。星艦發射是爲了在地球毀滅前将人類移民到火星,特斯拉是爲解決全球能源難題。《紐約客》8 月份在一篇文章中說,從戰争、能源、交通到太空探索,美國政府已經嚴重依賴馬斯克。
火箭能送人上天,就能發射導彈。星鏈能搭建互聯網,就能搞監控。特斯拉能上路飛馳,就能掌握用戶隐私。
跟那遙遠的人工智能威脅論相比,馬斯克的帝國,對全人類的威脅也不低。可是,幫助馬斯克成爲首富的那幾家公司,都是産權明晰的私人公司。消除自認爲的人工智能威脅,增進人類福祉,就一定要搞個非營利性組織嗎?
馬斯克推動 OpenAI 非營利性組織的搭建。但他本人對非營利性組織的看法,也值得一提。
我寫這篇稿子的時候,馬斯克起訴了非營利組織 " 美國媒體事務 ",馬斯克稱對方公然诽謗。
被馬斯克羞辱最厲害的,是矽谷知名産物,鼎鼎大名的靠捐贈而活的非營利組織維基百科。它靠募捐養活,曾被媒體質疑捐款流向不透明。馬斯克說," 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但是維基百科除外 ",因爲百科上他的消息出現了錯誤。上個月他還說,願意捐款 10 億美元,前提是維基百科更名爲 "Dickipedia"(暗喻男性生殖器官)。
扛着理想與道德主義旗幟的非營利組織,跟其他組織一樣,存在着各種問題。但是自工業革命以來,那個名叫 " 公司 " 的,且産權明晰的組織,展示出頑強的生命力和驚人能量,在地球上成爲主流。非營利性組織當然有作用,但它隻是社會的補充。
可是矽谷新貴們相信非營利組織的 " 神聖性 ",它的 " 獨立 " 和不被 " 資本裹挾 " 的所謂逼格,在消滅人工智能對人類的威脅這一宏大問題面前,能發揮作用。
可人工智能威脅論隻是個預測。
在關乎人類命運的預測方面,人類的能力跟擲骰子的大猩猩沒有什麽區别。20 世紀前 50 年,一些知識分子和科學家對重大事件的無知判斷,史書上可有不少案例。
自打工業革命出現蒸汽機以來,就出現一波又一波的科技恐慌和末日論,接着,它們就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
馬斯克有一條管理名言:唯一要遵守的規則就是物理學能推導出來的規則,其他一切都隻是建議。天上飛的火箭、地上跑的特斯拉,都要遵循着物理學的規律。馬斯克宣揚的人工智能威脅論,是由哪些物理規則推測而來的呢?
他的末日論就是一種泛泛而談和瞎蒙。
借用馬雲怼馬斯克的話來說:
" 今天要預測未來很難,特别難。99.9% 的預測都是錯的,隻有 0.001% 的預測是對的。爲什麽對呢?那是運氣好 "。
媒體遵循的壞消息能吸引流量的傳播規律,孜孜不倦地報道着人工智能威脅論,渲染着恐慌情緒。
但也不排除一些人,就像《動物莊園》《1984》小說的情節一樣,誇大甚至故意營造出敵人和威脅,将自己塑造成公衆利益的捍衛者,滿足自己的表演欲,搶奪權力與利益。
知名風險投資家馬克 · 安德森跟馬雲的觀點相同,相信人工智能會讓世界更好。今年夏天,安德森寫了一篇萬字長文,批評科技界散布恐懼和末日論——科技公司的 CEO 宣揚世界末日,不過是想借此建立壁壘 ,制定某種标準,以免受競争的影響,從而掙更多的錢。
《黑客帝國》《終結者》《疑犯追蹤》等影視作品,講述了母體和天網的智能機器控制人類後的故事,助長了人類對人工智能的恐懼。可是,機器究竟是怎麽一步步實現對人類的奴役呢?這些影視作品沒能力呈現出合理的過程,隻能一概而過,就講講被奴役之後的人類故事了。
現實中,高科技的運用不是給蓋飯撒胡椒面那麽簡單,它需要嵌入到由各個齒輪和杠杆組成的複雜社會系統中,系統中不同組織的人采取大量并且可能相互抵觸的行動,組成了決策,決策相互博弈,并對現實施加影響。
研發出原子彈的奧本海默,陷入倫理沖突。在總統面前,他說,自己的手上沾滿了鮮血。總統厭惡他,并遞給他一個手絹。
比起遙遙無期的人工智能威脅,廣島長崎那兩顆原子彈,是既定事實形成的威脅。但是在二戰後,社會系統找到了跟原子彈的相處之道:發明它、提及它、限制它、不用它。
25 年前,蓋茨臉上被砸到蛋糕。4 年前,紮克伯格坐在聽證席。對特斯拉的監管,用馬斯克的話說," 文件能塞滿一個房間 ";星艦發射前,馬斯克還得綁住兩隻海豹,給它們戴上耳機聽音爆,論證火箭對動物生存沒有影響。
伴随着官僚主義以及各種社會團體的博弈,人類在使用一項科技的時候就會發現問題,并逐步學會對一項技術的監管。人類并不需要在鏡頭前一臉憂郁的末日論患者,管你是真心的還是虛假的道德衛士。
我相信馬雲反駁馬斯克時所說:
" 很多人擔心人工智能,他們需要對自己有更多的自信。今天很多問題沒有解決方案,但是未來會有,青年人會有解決方案。我很樂觀,我不覺得 AI 是一種威脅,我不認爲人工智能是很恐怖的東西,因爲人類很聰明。"
因特斯拉利益沖突,馬斯克退出 OpenAI,外加其他原因,捐助模式難以支持 OpenAI 的發展。于是,OpenAI 做了架構調整,在非營利組織的框架下,創立一個可以接受投資,但設立利潤上限的子公司。
因其推出的 chatgpt 等産品大火,OpenAI 開始了商業化,估值達到 900 億美元。
爲了嚴防自以爲的人工智能威脅,OpenAI 董事會主打沒有股份的獨立性,OpenAI 的 CEO 奧特曼接受采訪的時候,也非常自信地說," 我沒有股權 "," 我沒有超級投票權 "。
如果 OpenAI 像馬斯克創建的公司那樣,是個産權明晰,創始人又有較高主導權的爲 " 全人類利益着想 " 的公司,它可能會發生宮鬥,但黑色幽默的成分肯定會少很多。
接下來,這場發生在 11 月份的科技圈宮鬥大戲很多人都知道了。
概括來講,就是 OpenAI 董事兼首席科學家伊利亞,以公司研發的某個産品可能威脅到全人類爲由,發動 " 叛變 " 與公司其他董事合作,将 CEO 奧特曼趕出了公司。
但是局勢逐漸失控。微軟等投資方開始對董事會施壓,伊利亞心态發生變化,與 700 多名員工一起發表抗議信,要求改組董事會,否則集體跳槽到微軟。最終,董事會改組,奧特曼又重回公司,一切正常。
OpenAI 的那個爲全人類命運擔心受怕的董事會,究竟有什麽能力和資格,去判斷産品的威脅性呢?
總之,董事會開創了矽谷的曆史記錄:4 天,OpenAI 換了四屆 CEO。幸好公司超過 95% 的員工沒有跳槽到微軟,否則,以它省下巨額賠償金的高效 " 裁員 " 方式,肯定又開創了一項吉尼斯世界紀錄。
我把這次宮鬥,當做人工智能與人類社會互動的預演。
董事會的章程賦予董事罷免 CEO 奧特曼,它如同人工智能般,在輸入信息後,處理并輸出。那種冷冰冰的指令,很快就遭遇了人類社會形成的某種非紙面權力的抵抗。這種抵抗,來自員工們對奧特曼的擁護,簡稱,人心。
發動叛變的首席科學家伊利亞,就像發現 BUG 的機器,他自以爲 CEO 奧特曼的決策威脅到人類,就聯合董事,想除掉這個 BUG。可是,後續的動蕩不可控,伊利亞又開始道歉并擁護奧特曼。
我相信馬雲對馬斯克說的那句話:
" 我覺得 AI 很好很有意思,我們會擁抱它。"
話說回來,中文互聯網上的伊利亞,是繼馬斯克之後,又一位因 AI 威脅而憂心忡忡的典範。可是,他在他熟悉的公司裏,連他自己發起的宮鬥結果都無法預測,隻能緊急變陣,那麽,他又有何種超能力預測 AI 的威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