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彥舟
武俠片找到了破局新出路
院線春節檔熱鬧非凡，網絡電影春節檔同樣不容忽視。
大年三十，由甄子丹擔任總導演和領銜主演的《天龍八部之喬峰傳》在愛奇藝、騰訊視頻、優酷三大平台線上播出。上線一周，《天龍八部之喬峰傳》在貓眼電影的曆史最高熱度達 7955.37，并連續 6 天奪得優酷熱度日冠以及一天的愛奇藝熱度日冠。
從片名就能發現，《天龍八部之喬峰傳》是圍繞金庸經典武俠小說《天龍八部》的主角喬峰而展開創作的武俠電影。喬峰，金庸筆下武力值與魅力值 max 的角色——不僅能打、會打，更有一身傲氣、極強的忍耐力以及無比強大的内心，大丈夫光明磊落的性格深入骨髓。
而在以往的《天龍八部》影視作品裡，黃日華版與胡軍版喬峰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怎樣在「珠玉在前」的基礎上另辟蹊徑，打造一個全新的喬峰，其實非常具有挑戰性。
但影片上線至今，甄子丹聯手金像獎制作班底以及國際知名動作導演谷垣健治交出了一份還算滿意的答卷。「打戲一流」、「武俠氣質絕佳」是出現次數最多的好評。
甄家班的武打設計從力度、流暢性和靈活度各方面來看都非常好，拳拳到肉呈現的快感是那些慢動作占據超半數的武俠片不可企及的。同時，影片的「武俠世界」塑造得十分成功，煙雨樓閣、黃沙漫天、各派武林 …… 江湖氣息撲面而來。
其實，回望進十年來武俠 IP 的改編現狀，三條路徑可謂此起彼伏：
大熒幕裡，除了《繡春刀》系列，武俠電影已經漸漸淡出院線，鮮有新作；
劇集領域，盡管誕生了不少金庸影視改編作品，如《倚天屠龍記》《笑傲江湖》等等，但無論熱度還是口碑均不盡如人意。而像《雪中悍刀行》裡的「慢動作」，甚至引發了影視類博主的群嘲。
而在朝着精品化邁進的網絡電影領域，武俠 IP 走出了一條「小陽春」的軌迹：《青面修羅》《目中無人》《雪山飛狐之塞北寶藏》等不僅廣受好評，還呈現出一定的破圈勢頭。驚喜，是影迷們的一緻感受——抱着試試看的心态打開影片，沒想到出乎意料地不錯。
如今，網絡電影成為後疫情時代的觀影新趨勢，武俠片找到了破局的新出路：乘網絡電影發展東風，除了需要堅守對于武俠文化、江湖邏輯的探索之外，如何把握創新力度成為最重要的命題。
「金庸武俠宇宙」的失落與重啟
中國傳統武俠電影有過極其輝煌的時代。在二十世紀，香港 TVB 武俠片紅極一時，不僅有大量忠實觀衆，更有廣闊的國内外市場。這其中的代表，自然是金庸武俠改編作品。
《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倚天屠龍記》《天龍八部》《笑傲江湖》《鹿鼎記》等等經典已經成為了時代記憶。在「金庸熱」盛行的那些年，以上知名 IP 每過幾年就會進行重拍。
導緻武俠影視走向式微、鮮少再見優秀作品的因素大緻有二：一是經典小說發展成為經典影片，再難超越、拍無可拍；二是 21 世紀仙俠劇的崛起滿足了市場中占多數的女性觀衆群體，完成了「東方幻想」題材下仙俠之于武俠的取代。金庸武俠世界走向沒落，無論是書迷還是影迷都難掩失望之情，紛紛出走。
「高投入、低産出」的特征讓金庸武俠 IP 在長劇領域漸漸失落。但對于投入成本較少、且觀衆群體以男性為主的網絡電影領域，武俠 IP 反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2021 年，網絡電影《射雕英雄傳之降龍十八掌》多次奪得網絡電影貓眼熱度日冠，累計分賬 1499.2 萬，位列武俠電影榜首，且前四名都獲得了分賬超一千萬的不俗成績；2022 年，《雪山飛狐之塞北寶藏》上線就引起大量武俠迷關注，亮點頗多，觀衆更是給出「制作精良」「打戲精彩」「懸念叢生」等好評，形成一股小小的武俠熱潮。
數據來源：貓眼電影
武俠 IP 重獲用戶青睐，讓平台的入局變得順理成章。
在 2023 騰訊在線視頻 V 視界大會上，騰訊視頻宣布啟動「金庸武俠世界」，涉及《神雕俠侶》《射雕英雄傳》《天龍八部》《倚天屠龍記》《笑傲江湖》《鹿鼎記》等多部金庸武俠經典。《天龍八部之喬峰傳》則是用以試水的第一發子彈。
在騰訊視頻的「重建金庸武俠世界」計劃裡，任務被分解為了不同階段。
在第一階段，騰訊視頻推動以單元劇的形式推出相關作品。《天龍八部之喬峰傳》正是這種思路下的産物。再如針對《射雕英雄傳》，便會以單元劇形式呈現《東邪西毒》《南帝北丐》《華山論劍》《九陰真經》《鐵血丹心》五大故事。
在第二階段，騰訊動漫将與鳳凰娛樂聯合推出金庸全 15 部經典武俠小說改編的漫畫，并向武俠迷們抛出了近乎無法拒絕的誘惑：創作風清揚、獨孤求敗等神秘大咖的故事線。
如此看來，曾經失落的「金庸武俠宇宙」，似乎又熱起來了。
爆款密碼：講好武俠文化
俠義文化是武俠世界的精神架構。
二十世紀以來，武俠電影之所以備受華語電影觀衆青睐且被國際廣泛認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武俠熱」，不僅是因為銀幕上被無限倍數放大的動作張力與沖突，更是源于影片本身承載的武俠精神與其背後的「俠義文化」。
俠，舍生相助蒙難之士，穿梭于江湖，扮演「社會調停者」的角色。這個群體最顯著的特征，是有一套獨立的解決争端的信義标準，以至于他們對朝廷法令的漠視往往都能得到社會的理解甚至是欽佩。
武俠片中，小到門派、武功劍法，大到人物的性格特征、每個事件的發展邏輯和走向等都應該有「俠義」基因的存在。
因此，真正诠釋好俠義精神本質的武俠電影，成績都不差。因為懲惡揚善的正義行為從根本上觸及了觀衆的爽點，理想主義和浪漫情懷在「俠」出場後達到了頂峰。
剛上線不久的《天龍八部之喬峰傳》，将喬峰身上的俠義精神诠釋得相當到位。聚賢莊大戰開始前，喬峰與昔日兄弟喝酒斷義，将往日恩怨一筆勾銷。大俠快意恩仇的氣魄，旁人不能及。
又例如去年在豆瓣斬獲 7.1 分的《目中無人》，在呈現「俠義」上也有着精準的拿捏。
《目中無人》中，江湖刀客成瞎子遇上慘遭滅門與淩辱的酒家女倪燕，在看到官府的不作為和歹人的再次興風作浪後，原本不想插手的他在此刻出離憤怒，決定出手踏上尋求公道的複仇之路。
隻因一杯酒就幫人複仇，成瞎子在人設上就已經非常符合武俠片對于俠義精神的要求了。沒有風花雪月的情感因果，「路見不平拔刀助」的熱血才是對俠義最純粹的理解。
圖片來源：豆瓣
如果僅有武俠精神内核，武俠電影萬不可能擁有如此高的站位。俠義精神靠什麼表現出來呢？那便是熒幕上的意境。
極佳的視聽影像最能營造意境，同時也最能觸動觀衆。
《天龍八部之喬峰傳》中，喬峰為給阿朱尋求治病方法奔走在煙雨中的屋檐。遙相對望，兩人朦胧纏綿的情愫就此暈染開。
《新龍門客棧》結尾的沙漠決鬥，周淮安的用劍将沙子揚起，刹時黃沙四起。各種視聽元素融合到一起，營造出的危急肅殺的氛圍将劇情走向推到了極緻。
掌握「俠義内核」與「意境營造」，就成功掌握了武俠爆款密碼。
「魔改」與創新的距離
制作團隊對于劇情的理解極大程度決定了魔改的成敗。
「怎樣補充原著留白才能讓劇情發展更合理、人物關系更嚴謹」是編劇最應花時間思考的問題。對于部分原著黨來說，電視劇改編可能是多此一舉；但填補空缺對于沒看過原著的觀衆來說卻很有必要。
回顧魔改大獲成功的作品，其邏輯嚴謹到讓觀衆拍手叫好、人物形象還原到位，腦補情節更是滿足了原著黨的幻想。
去年收視口碑雙豐收的網大《雪山飛狐之塞北寶藏》，僅保留了原著的寶藏秘密和複仇内核，其他劇情全都重新創作。而兩位主角，胡斐充滿少年氣又隐忍果斷，青雯堅韌且不拖泥帶水，雖與原著人設出入較大，但勝在與劇情完美呼應，打好了一張「創新牌」。
《天龍八部之喬峰傳》中，喬峰因「被母親冤枉而殘害大夫」的情節被改編成了「潛入騙子家拿回治病錢被發現才不得已殺害大夫」，弱化了其受不了冤屈、有仇必報的性格缺陷，讓他在整個影片中的俠義正義氣質得到強化和凸顯，使得電影的劇情走向更合理。
但影片與真正意義上的武俠巅峰之間，仍有較大差距。
130 分鐘的時長想講完整個故事太過倉促，也使得喬峰這一悲情英雄形象未得到全面展現。同時，喬峰之外的人物塑造過于扁平化。多個情景轉場或生硬或隐晦、缺少鏡頭語言的銜接，讓沒看過原著的觀衆雲裡霧裡。
勝在有高質量武打場面兜底。打戲上，無論是喬峰用打狗棍與鸠摩智打鬥時的遊刃有餘、對戰丐幫弟子的過肩摔，還是影片最後大戰慕容複的刀光劍影，都設計得很有層次，給觀衆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提升了整部影片的可看性。
而魔改失敗的作品，對原著劇情、對人設、對江湖的理解出現了極大的偏差，導緻細節不嚴謹、邏輯不通順、傳遞情感脫軌，又或者統統踩雷，既引起了原著粉的不滿，又帶給觀衆不合格的觀影體驗。
2019 年版《倚天屠龍記》開播便遭到一衆吐槽，較大的槽點便是對于滅絕師太的塑造。原著中，滅絕師太有着相當重的分量，是一位正邪不兩立且出手極狠的人物。但 19 年版卻為了推進劇情醜化此角色：當滅絕師太叫嚣着讓張無忌接她三掌時，其宗師氣度依然不再。
2019 年版《倚天屠龍記》因改動頗多飽受争議
如此一對比，就能知道為什麼早年的港式武俠能脫穎而出成為幾代人心中不可磨滅的經典了。
港式武俠，是魔改，更是創新。
1997 年版《天龍八部》，其創作成功到讓三十年後的觀衆都不禁感歎一句「神來之筆」。在不偏移主線故事的前提下，編劇将人物關系打亂，并巧妙構思重組，合并段譽虛竹、合并王語嫣和夢姑，把原著的逍遙線和西夏招親直接合而為一。這樣一來，劇情更加緊湊，段、王二人的感情發展曆程也更為流暢。
還值得一提的是港式武俠創新出來的情感表達。無論是對國家命運和民族本性的追問，還是對女性意識的張揚，都是在俠義内核之外的情感擴充與延伸，使得影片不單薄、也經得起推敲。
把握好内容填充的方向、抓住人物性格本質，才是武俠 IP 影視化的正确打開方式。經典無法超越，我們也由此可見現如今武俠片與經典、與真正意義上創新的距離。
《天龍八部之喬峰傳》是武俠電影開出的新年第一炮。從「俠義精神」與「意境表達」這兩個維度上來看，還算穩定發揮，不失為中國武俠複興之路的一塊「敲門磚」。
所謂武俠片「爆款密碼」，絕非流量加持，而是真正地有内容輸出。港式武俠沒有代餐，但我們仍然可以期待新式武俠借網絡電影之東風闖出新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