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又到了奇案時間。
今天依舊給大家推薦一部老港片。
曾經的港娛，盛産「豔星」。
像葉玉卿、邱淑貞、舒淇、李麗珍 ……
還有前段時間剛表示想要複出拍戲的葉子楣。
她們都因出演三級片打響知名度，成了一代風月女神。
一般印象中，「豔星」總與「花瓶」劃上等号。
但，有一位女星，卻憑三級片奪得金 | 馬影後。
而且前後多達 7 次提名金像獎。
她就是曾被稱爲香港最性感女明星的吳家麗。
既有妩媚風情，又有精湛演技。
今天魚叔要講的奇案片中，她将兩項長處發揮到了極緻。
以至于讓男主劉德華都顯得黯淡無光。
即使過了 34 年，換個新的視角看，這部電影也依然讓人耳目一新——
前段時間，阿嬌主演的港片《女囚風暴 1995》引發争議。
集結了一衆香港女星，但豆瓣評分跌到 3.8。
原因是尺度閹割。
殘暴的虐淩戲，生猛的高能場面，隻能靠腦補。
把女子監獄，生生變成了女生宿舍。
而《第一繭》同樣以女囚爲主角，生猛得毫無保留。
「第一繭」，指的是第一次入獄。
影片開場就很新穎，對準次要角色玉鳳的第一繭，像是帶我們第一視角體驗了把坐牢的感覺。
入獄第一天，不幸被派進了傳聞中的「兇倉」。
被獄霸和她的小跟班同時投來恐怖的目光。
前腳剛進鐵門，後腳就被給了個下馬威。
獄霸威逼她交出身上的值錢東西。
拿不出時，任她怎麽求饒，都擋不住拳頭疾風驟雨般砸下。
吃飯時，夥食本來就少得可憐。
唯一有點葷腥的雞翅，還被獄霸搶走。
對這些明目張膽的霸淩，管理人員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有的獄警還出于私情私利袒護獄霸，和她沆瀣一氣，聯手毆打新人。
有時甚至嚴重到鬧出人命的地步。
一天，玉鳳和獄友之間産生了誤會。
玉鳳根本沒有解釋的機會，就被拉進浴室瘋狂掌掴，來回推攘，幾頓暴打。
她根本無力還擊，被打到滿頭鮮血，暈暈乎乎。
就在此時，一個不相識的女囚出手相救。
上來就是幾個狠招，掐脖，踹檔，以一敵二。
不要命的陣勢，直接把對方吓退。
這，就是由吳家麗出演的女主角。
在獄中被稱是「瘋大姐」。
她一頭亂蓬蓬的卷發，總是偎着牆低着頭，眼神無光。
因爲屢次情緒失控，與人打鬥，她被單獨看守。
傳言說，她是犯了殺人罪。
玉鳳爲了表示感激，找到機會與她攀談，還送上了自己僅有的食物。
才發現，她根本沒有人們說得那樣瘋。
隻是，當「瘋大姐」緩緩轉過臉來時，她才注意到，頭發遮蓋下的被嚴重毀容的臉龐。
原來，這也是個嘗盡苦頭的可憐人。
本以爲接下來，會是一個弱者抱團，女性互助的故事。
沒想到——
某天半夜，玉鳳拿着毒針，慢慢走向她 ……
女性互助怎麽變成了女性互撕？
還得從她們各自入獄的原因說起。
玉鳳入獄，罪名是藏毒。
實際上，她是心甘情願替男友背了鍋。
她入獄還有另一個任務，即找到一個叫 Winnie 的女囚，爲男友的大哥報仇。
男友是混黑道的毒販。
用他的話說，Winnie 罪大惡極，殺死了他們不少人。
玉鳳這次要是不動手，他日後在道上也難混。
反之，他們還能拿到一筆錢，一出獄他們就能結婚。
沒錯，Winnie 就是「瘋大姐」。
她的确曾跑進男浴室，槍殺了幾個黑幫老大，弄傷了玉鳳的男友。
也在這個過程中，被高溫的桑拿石燙至毀容。
吳家麗帶血的痛苦臉龐，淩厲又絕望的眼神，透出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而她的殺人動機，也與男友有關。
男友是一個卧底警察，曾将她的生活拉出了魔窟，但自己卻一直置身火海，不僅時刻冒着生命危險，還被不知情的親友誤解。
就在男友即将完成卧底任務，預備與她遠走他鄉，開始新的生活時。
卧底身份敗露，被挑斷手腳筋，慘死海邊。
爲了大局考慮，警方到死也沒有公開他的身份。
Winnie 絕望之中，才闖進毒窩，瘋了般殺人報仇。
她們都是因情入獄。
玉鳳聽 Winnie 親口講述了自己的經曆後，完全能理解她的處境，産生了無限同情。
猶豫再三，還是沒有下得去手。
也因爲這一猶豫，沒能完成男友要求的玉鳳。
出獄那天，當場被男友撞死。
影片從情節到人設，給人最強烈的感覺是「極端」。
尤其吳家麗飾演的 Winnie，放在今天就是一個典型的「惡女」，複仇反殺，以暴制暴。
隻可惜不同于爽劇，等待她的是作繭自縛的現實結局。
這也是影片中，幾乎所有女性角色的共同命運。
這種極端化不單單是港式黑幫電影的性轉版。
如果說《監獄風雲》的深度，在于對既有權力關系的突圍。
這部影片中，女性角色一個是毒販男友，一個是警察男友，仍舊依附于男性生存。
她們的反抗姿态，無關乎正義和法制，僅僅隻爲獲得一席立足之地。
表面上看，Winnie 像個「戀愛腦」，爲了男人賠上了一生。
但實際上，片中的愛情更像是美好生活的指代。
在獲得愛情之前，她早已經活成了行屍走肉。
從小喪母，父親吸毒，9 歲被賣，先做了舞女，後又被逼爲娼，也被迫染上了毒瘾。
每日在夜場裏出賣身體，靠香煙和毒品麻痹自己。
她逃不了。
黑幫将她當作賺錢工具，不僅暴力相脅，還用父親的性命威脅她。
她忍受着客人無休止的暴打、虐淩。
甚至有人故意尿在酒杯裏逼她喝下去。
意外被卧底中的男友救下後，她的确感到生活煥然一新，嘗到了被尊重、被關心的幸福。
也在男友的幫忙下，戒掉了毒瘾，過上了普通女孩的生活。
愛情是讓她從痛苦中得以喘息的氧氣。
然而，到最後愛情也是虛幻的。
實際上，這段感情的重量于他們兩人是不同的。
她将男友看作人生的全部希望。
但男友更在意的是偉大的事業，隻想做「孝順的兒子和榜樣般的大哥」。
更諷刺的是，一度被男友視作事業擋路石的 Winnie，卻在他死後成了唯一成功爲他報仇的人。
狠起來比他的黑幫小弟們更甚，手上一下就沾了數條人命。
而在監獄裏，Winnie 這樣的累累罪行并不稀奇。
其他女囚也都是各自人生中的「惡女」主角，有的爲了養家，孕期還出去賣身。
不少人都和她們一樣出身不幸、命途多舛，宿命般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片中，親情、愛情都被降格爲男權社會下女性的專屬幻覺。
Winnie 恪守孝悌，一直供養吸毒的父親，卻從未被溫柔相待。
玉鳳誤以爲替男友坐了牢，就會被愛，結果反而受盡背叛和嘲弄，被碾碎在車輪下。
雖是特殊的犯罪題材，卻道出了女性普遍的處境。
很多時候，女性必須服從男權社會的規則，才能生存下去。
片中，她們被社會接納的方式是成爲娼妓，或是變得低眉順目，乖巧聽話。
但這條路不僅不好走，還是一條不歸路。
一旦有所反抗和掙紮，就會被打、被投入監獄、被永遠困住。
即使在獄中，真正能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也被塑造爲一個殘暴無情，被抹去了女性特質的假小子。
女性選擇劍走偏鋒，屈從于男權社會規則立足，這在演藝圈也尤爲常見。
飾演 Winnie 的吳家麗就很典型。
她也可以說是以一種極端的方式獲得了出名機會。
早年進入無線藝員訓練班，和劉德華、梁家輝同屆。
然而和 TVB 簽約後，整整五年都默默無聞，演了大量龍套角色。
爲了更多戲份，她主動表示自己可以演更大膽的角色。
也正是這一決定，讓她開始大放異彩。
出道第七年，搭檔周潤發，破尺度出演《龍虎風雲》，第一次拿下金像獎提名。
兩年後，又憑《第一繭》提名影後。
1993 年，憑《郎心如鐵》拿下金 | 馬最佳女主，成爲第一個「三級片影後」。
但與此同時，接納了男權社會潛規則的她，也無法避免地，一生都被貼上了情色的标簽，受到了男凝無孔不入的圍剿。
香港電影巅峰時期，最不缺消費女色的電影。
媒體對豔星津津樂道，熱衷于談論哪個演員一脫成名。
其實今天再回看，恰恰是因爲那樣一個女性處于弱勢的環境，才迫使很多女演員要以極端的方式出頭。
就像葉子楣，早年簽約後隻能拿保底工資，幾乎沒有演出機會。
被公司打造成豔星後，純粹是靠胸才成名。
還有一些已經出名的演員，選擇豔星這條路，初衷隻是爲了掙脫「玉女」的标簽。
比如邱淑貞、李麗珍，一開始隻是想嘗試其他風格的角色。
但奈何當時厭女的環境，對女性形象的想象和塑造能力有限，讓她們滑向了另一個極端。
大量擦邊情節都帶有濃重的媚男意味，還被媒體大肆渲染爲「女星爲爆火不擇手段」「失足」的花邊談資。
大量豔星的真正推手，實則是一個男性主導的社會環境。
畢竟，類似情況不會在男演員身上發生。
穿脫自由的男演員，不會因爲一場戲就被一輩子戴上污名化的帽子。
梁家輝到處露屁股，被誇敬業。
湯唯演《色戒》後被封殺、被輿論攻擊，同樣做出犧牲的梁朝偉卻全身而退。
而這些問題其實也是這兩年才真正引起反思。
性别意識萌芽，女性不公處境越來越引發關注。
性别視角的電影批評方式也越來越普及化，不僅流行用女性主義觀點評新片，很多老電影也都被換了個角度重新解讀。
這部電影，以及早年的《女子監獄》，實際上創作時并沒有帶着鮮明的女性意識，但很多新的觀衆卻都更容易由此感發。
現實的不公難以很快消除，電影至少可以使其被看見。
隻可惜，當下的電影反而在淡化這一現實。
雖将女性議題前置，卻隻知美化女性角色，柔化環境的殘酷，粉飾真正的不公。
《拯救嫌疑人》中，「援交女」成了急于被撕掉的标簽，瑕疵的女性角色不存在。
今天，有一種論調是：隻拿性别立場讨論電影，會糊化電影完整的藝術表達。
但，這部 34 年前的電影，不是很好地承接住了性别視角的打量嗎？
生活有太多難以承受，電影有太多難以呈現，該指責的難道隻是女性的「極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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