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齒輪轉不動了。
文｜龍承菲
編輯｜趙普通
昨天晚上的西安，至少在微博上，好像成爲了全世界最熱鬧的地方。
九年前的 8 月 6 日，王俊凱發布了三人合照慶祝 TFBOYS 一周年，并許下了一個承諾：" 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是爲了在 2023 年 8 月 6 日的十年之約演唱會能夠驕傲的對你們說，感謝你們十年的陪伴，我們已經長大了。"
這條微博被王源和易烊千玺轉發，成爲了無數 TFBOYS 粉絲曆經風雨，依然心心念念着的 " 十年之約 "。
而昨天晚上，成了這個 " 十年之約 " 兌現的時刻。粉絲們齊聚西安奧體，将這座古都變成了新時代的 " 戰場 "。在三色燈牌的強光輝映下，舞台上的三個人出場，跳起那首讓他們紅遍全國的 " 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 "。
當年對着鏡頭露出牙齒、腼腆笑着的三個孩子，已經變成了粉絲們難以想象、難以追趕的流量巨星。7 月 24 日，演唱會門票開售即罄，不少粉絲都無法來現場 " 還願 "，隻能在優酷購買 39 元主舞台、99 元全機位的線上演出。
這些年裏，内娛第一養成系團體各自奔赴了最好的高校，出席時裝秀和電影節，隻是彼此之間越走越遠，很久沒有同台了。
曾經看着他們出道的粉絲們逐漸壯大，成爲了引領内娛飯圈的、支撐他們的粉絲 " 帝國 "。而無論是什麽屬性的粉絲都心知肚明，随着最後一首歌唱完，屬于偶像的一個時代，也就此結束了。
" 内娛第一團 "
日月光中心廣場，這個在重慶種種景點中極不起眼的地方，曾經召開過 TFBOYS 的單曲首唱會。
畢業于中央财經大學、從事地産生意的李飛，看到了練習生培訓市場的廣闊前景，和懷揣打造 " 中國傑尼斯 " 夢想的黃銳，兩人在重慶合流，注冊成立了時代峰峻。被稱贊 " 全公司唯一在幹活 " 的星探去重慶各大小學挑人，偶然的機會下抓住了從洗手間回班的王俊凱。
命運的齒輪在此時轉動：下滑多年的唱片時代，再也沒有捧出一個國民歌星，而互聯網的觸角正在鋪遍中國大地，社交媒體時代即将拉開序幕。
時代峰峻乘上了時代的東風。他們在各個視頻網站和微博上傳練習生們的翻唱視頻，視頻中的小孩子們穿着簡單的 T 恤，背景是公司的牆壁或者重慶街頭。2012 年，王俊凱和王源翻唱的《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被原唱範玮琪轉發，成爲 " 凱源 "CP 留在觀衆眼中最初的印象。
粉絲之間的嫌隙也在這時初露端倪：王俊凱和王源是 TF 家族最初的練習生成員，又有 CP 加持，後加入的易烊千玺沒有視頻節目時期的粉絲積累，也不在重慶上學，出道之後 TFBOYS 家族的視頻節目裏，易烊千玺也經常視頻連線、客串等形式出現。
TFBOYS 主打的是和粉絲共同成長的 " 養成系 "，早年組合成員還會在微博更新校園裏的大小事，以及對繁重作業的抱怨，就像不少學生身邊的同齡人。出道兩個月之後，《TF 少年 GO》上線，爲 TFBOYS 和整個練習生廠牌積累下了第一批粉絲。
《TF 少年 GO》
而當時的娛樂圈，正是熱錢湧入、粉絲經濟模式崛起的時代，歸國的韓流明星粉絲，迅速帶來了通過流量爲偶像加持的法則：粉絲越多，證明藝人的商業價值越高，話語權就越大。
TFBOYS 自然是這套模式的受益者之一。他們年紀尚小，平時在節目裏的生活環境又明顯不富裕，很多粉絲爲此心生憐愛，希望通過自己砸錢出力，能讓他們站上大舞台，不用再穿淘寶爆款拍短劇、在街邊唱歌。
機會很快來臨。2014 年的音悅 V 榜年度盛典上，名不見經傳的 TFBOYS 在投票數量上擊敗了人氣極高的韓國男團，拿下年度 " 内地最具人氣歌手 " 獎項。三個梳着鍋蓋頭的小男孩穿着藍色制服、手捧獎杯緻辭的畫面，成爲 TFBOYS 在 " 内娛 " 的初亮相。
粉絲證明了自己的力量之後，電視電影資源終于向這個少年組合伸出橄榄枝。那時的衛視依然強勢，還沒有被網絡平台奪走風頭，拿獎一個月後，他們登上了國民綜藝《快樂大本營》，并在同一年成爲了央視《開學第一課》的表演嘉賓。之後，他們陸續在電影《老炮兒》和大 IP 電視劇《青雲志》中客串出場，熱愛流量的郭敬明也找上了他們，那部沒能在院線上映的《爵迹 2》裏，三個人都分到了一個角色。
出道三年後，TFBOYS 登上央視春晚，共同演唱《幸福成長》。毒眸（id:Domoredumou）在往期文章中提到，這次亮相成爲他們大衆口碑扭轉的開始，觀衆們看着已經脫離 " 兒童 " 範疇的清爽面孔，才終于驚覺當年的三個小孩已經長大。
長大，然後漸行漸遠
TFBOYS 粉絲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津津樂道的是，組合中的三個人都考到了很好的學校，王俊凱去了北電，王源遠赴美國伯克利，易烊千玺在中戲——繁忙的行程和粉絲狂熱的愛意并沒有讓他們 " 長歪 "，粉絲們的心态就像盼望着孩子考個好大學的父母一樣，所幸他們收獲了不錯的答卷。
三人中年紀最大的王俊凱，進入北京電影學院的時間是 2017 年。而這一年對于 TFBOYS 來說同樣意義非凡的一點是，三人都成立了個人工作室，并開通了個人工作室的官方微博。
在這之前，TFBOYS 剛發布了首張正規專輯《我們的時光》。但這一年時代峰峻首次将周年見面會改成演唱會，盛夏的南京奧體中心被粉絲占滿，他們揮舞着手中的應援燈牌，呼籲 "TFBOYS 解散 " 的聲音被刷上熱搜。
一個團體組合出現，就必然存在隻喜歡一個人的粉絲和喜歡整個團體的粉絲，即 " 唯粉 " 和 " 團粉 "。2019 年 TFBOYS 發布團體歌曲《我的朋友》，時代峰峻甚至小心翼翼地給每個人的唱詞都精确到 80 個字，确保端水到底，不存在任何偏袒。
但這不足以平息粉絲的不滿。對于 TFBOYS 這樣已經能夠在内娛占有一席之地的組合來說，粉絲們計較的，不僅僅是 " 在組合裏我愛豆待遇不好 "，更多的是 " 我愛豆更紅 "" 沒必要回組合拖飛機 "。
實際上，王俊凱、王源和易烊千玺三個人，從成立個人工作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不同的發展方向——他們的人氣已經足夠獨當一面，并不再需要依賴公司的分配和 " 扶持 "。
後續的發展也證明了這一點：王俊凱和易烊千玺主攻影視方向，王源選了音樂，就算發展程度有差異，但和内娛其他愛豆相比，也足夠穩定了。從 2020 年開始，他們連登上春晚，都是以個人的形式，而不是随組合一起登台。
粉絲也鉚足了勁證明 " 我家更紅 "。三個人之間小到唱跳實力、顔值狀态、錄取學校，大到商業代言、播出綜藝電視劇的熱度、電影票房等等，都是粉絲之間比較的指标。
每一年的演唱會，對大多數到場的粉絲來說都不是爲了欣賞舞台與音樂，而是一場需要嚴陣以待的戰争：因爲時代峰峻多次聲明拒絕燈牌，粉絲們把燈牌綁在腿上夾帶進場，還要用手機拍下誰家先亮燈牌、揮舞應援旗的 " 證據 "，免得在演唱會後的争吵中處于劣勢。觀衆很難分清哪家的燈牌數量是最多的，因爲每年演唱會之後，總能從網上找到不同角度的觀衆席燈牌圖片，哪一家都不甘落後。
十周年演唱會前發生的鬥毆事件
至于他們本人的态度，反而成了這場 " 戰争 " 中不那麽重要的部分。作爲經由粉絲經濟打造的偶像，肯定無法忽視粉絲的态度，同時，從藝人的發展路徑來看，内娛的唱跳組合根本走不長遠，很難有人能夠抗拒脫離團體、單人發展的誘惑。
最終，TFBOYS 三人齊聚的場合越來越少，除了春晚和周年演唱會很少有再能讓他們同台的時刻。也正因爲同台機會稀少，每年的周年演唱會，能 " 赢 " 一次也就格外重要。
内娛飯圈 " 風向标 "
在十年前，伴随着 TFBOYS 的成名到來的，首先是排山倒海的負面輿論。
韓流粉絲嫌棄他們歌曲口水土氣、唱跳水平落後，大衆也對這個小男孩組成的團體不滿——當時本就有很多對 " 小鮮肉 " 批判的聲音。更有不少人認爲，他們被包裝和炒作得太過，還能吸引大量低齡狂熱粉絲。TFBOYS 因此被取 "TF" 兩個字的諧音，叫作 " 掏糞男孩 "。
2014 年還發生了 " 抄襲二次元歌曲 " 事件，TFBOYS 的新歌《信仰之名》被認爲與《某科學的超電磁炮》主題曲《Only my railgun》過分相似，爲此該曲的制作人八木沼悟志還回應：" 确實很像，不過我覺得是有原創性的、很好的作品。如果我的作品能影響到海外的話也是很開心的事。"
爲此，TFBOYS 粉絲們首創了 " 控評 "，即在任何提到 TFBOYS 的新聞下都鋪開粉絲的好評，目的是爲了不讓當時年紀小的 TFBOYS 成員們搜索時看到惡意評論。這種鋪天蓋地的 " 控評 " 能力和人數，成就了之後的 " 帝國 " 飯圈，人數衆多，且網絡戰鬥力極強。
隻是随着 TFBOYS 自身發展和内娛飯圈的變化，" 控評 " 也逐漸成爲了一種重要的 " 對比指标 "：在提到同一個組合的微博下，某位愛豆的粉絲評論被點贊到前列，也就證明了他的人氣比其他人要高。當每一家粉絲都在控評上投入時間精力之後，控評的點贊數量，也變成了衡量明星人氣和商業價值的指标。
另一個被 " 卷 " 起來的是燈牌制造業。由于每年演唱會 " 燈牌大戰 " 的硬性要求，每家唯粉都要藏好燈牌進場，燈牌的顔色也不能暗，免得在拍照比拼顔色燈海的時候不夠明顯落了下風。
所以，TFBOYS 粉絲的燈牌基本都是由粉絲後援會直接找廠家合作，輕巧薄薄的一片，便于攜帶，而且往往亮度和顔色飽和度都很驚人。這次十周年演唱會，就有不少網友開玩笑稱，燈牌一亮，西安直接變成 " 不夜城 "。
個人應援色在内娛的風潮也因此而起。日本和韓國的偶像行業都注重團體整體，應援色往往針對整個團制定，細化到每個人都有不同應援色的并不多。但 TFBOYS 給每個人都定下了應援色，王俊凱是藍色，王源是綠色，易烊千玺是紅色，團體是橙色，每個粉絲屬性都有自己的名字，這也導緻粉絲 " 燈牌大戰 " 更加泾渭分明，甚至連粉絲進場拿到的應援物裏的水，都會嚴謹地按照自家的應援色購買。
TFBOYS 成功了，擁有了龐大的粉絲群體，時代峰峻把從他們開始的 " 養成系 " 招牌，形成模闆和體系，繼續進行了下去。
從小開始的 " 養成 "，是 TF 家族練習生的特色。如今頗有人氣的 "TF 二代 " 時代少年團，有不少成員在還是練習生的時候，就會在前輩們的視頻物料裏出鏡。" 三代 " 練習生還沒成團，就擁有了強大的粉群，" 四代 " 練習生也已經亮相，真正通過自制綜藝物料和長久的廠牌積累，實現了 " 四世同堂 "。
一代翻唱當時的流行歌曲，二代三代就翻跳韓團 HIT 曲，有一定粉絲積累之後，TF 體系下的練習生就會出去參加綜藝和影視拍攝，比如馬嘉祺丁程鑫的演戲綜藝，宋亞軒的《王牌對王牌》常駐等等。
隻是對于時代峰峻來說，衛視時代已經走遠，長視頻網站的影響力也在被削弱，如何維系這一批堅守陣地的 " 家族粉 "，可能是一代團十周年之後，最需要考慮的事。
這次十周年演唱會從官宣開始，就充斥着對超高溢價票的驚歎、對周邊酒店高鐵的哄搶。包括十周年演唱會走到尾聲，已經有網友調侃，此時最緊張的，可能是場館附近海底撈的服務員。
商人重利輕别離，人人都想參與到這場 " 狂歡 " 之中去，TFBOYS 沒有明言解散，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樣的 " 狂歡 " 可能是最後一次。
而十周年演唱會現場的最高潮，那個被堆疊得高高的十周年紀念蛋糕突然倒塌，台上的三個人都笑了。當年在鏡頭前尚且懵懂的小孩，到底是如願飛得更遠，還是變成了疲憊的大人，在《不完美小孩》的全場大合唱裏，似乎也不那麽重要了。
十周年結束了，一個頂流團體的 " 時代 "，也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