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 " 不賣就禁 "，僅剩 39 天。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趙東山
編輯｜姚赟
TikTok 的這場硬仗還在繼續。
美國當地時間 12 月 9 日，TikTok 在官網和官方賬号發布聲明，稱已向美國哥倫比亞特區巡回上訴法院（下稱 " 美國聯邦上訴法院 "）提交了緊急動議，以阻止 TikTok 封禁法律生效。
3 天前，當地時間 12 月 6 日，美國聯邦上訴法院作出了裁定，三位法官組成的小組以 3:0 一緻裁決，維持了美國現任總統喬 · 拜登于 4 月簽署的法案。該裁定以國家安全爲由封禁 TikTok 符合憲法第一修正案要求，并駁回了 TikTok 推翻強制出售法案的申請。
此外，他們還要求字節跳動于 2025 年 1 月 19 日之前出售或剝離 TikTok 在美國的資産，否則 TikTok 将在美國被禁。
該判決結果，意味着 TikTok 距離 " 不賣就禁 " 僅剩 39 天，形勢危急。
此前該法案中表示，如果總統認爲字節跳動在出售方面取得了進展，可以将這一期限再延長 90 天，但延期的前提是确定 TikTok 會出售給某家美國本土科技企業。
TikTok" 不賣就禁 " 法案的最後期限（2025 年 1 月 19 日），像是被精心計算過的。2025 年 1 月 19 日，是拜登總統任期的最後一天，而新任總統特朗普的就職日期是 1 月 20 日。這意味着，即便特朗普在總統競選期間曾對 TikTok 示好，但未上任前他也無能爲力。
判決消息發出不久，TikTok 便表示将向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提起上訴，并對此回應稱：" 美國最高法院有保護美國人言論自由權利的傳統，我們期待他們在這一重要憲法問題上秉持這一原則。"
TikTok CEO 周受資在一封内部備忘錄中也表示，TikTok 将尋求臨時禁制令，以阻止法律的實施，" 我們的下一步是尋求對封禁法律的臨時禁制令，并等待美國最高法院的審查。雖然今天的消息令人失望，但請放心，我們将繼續爲保護平台上的言論自由而奮鬥。"
TikTok 發言人邁克爾 · 休斯（Michael Hughes）表示："TikTok 禁令是基于不準确、有缺陷和假設性的信息制定和推動的，導緻了對美國人民的公然審查。如果不阻止 TikTok 禁令，超 1.7 億美國人将在 2025 年 1 月 19 日後無法發聲。"
根據美國司法制度規定，當事人有一次上訴的權利，TikTok 可上訴到聯邦最高法院，努力爲自己多争取一些時間。
不過，根據公開資料顯示，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每年會接收到大約 7000 到 1 萬份訴狀，但通常隻有少數案件會被受理，TikTok 的案件是否會在 2025 年 1 月 19 日之前被審理還是未知數。
而周受資尋求臨時禁制令，可能是當下最有可能緊急有效的補救措施。根據美國法律，臨時禁制令的目的是，在案件審理期間暫停法律的執行，以保護當事方的權利。
上海正策律師事務所董毅智律師告訴《中國企業家》："TikTok 的法律團隊将需要證明，若不實施臨時禁制令，将對其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害，并且在案件審理過程中，他們有可能勝訴。但最終的成功率取決于法院對言論自由的保護程度以及對國家安全風險的評估。"
TikTok 又一次站在了懸崖邊，周受資和字節跳動不得不展開極限自救，而這次隻有 39 天。
過去 6 年裏，TikTok 在美國走上了一條快速擴張的道路，無論在用戶規模上還是商業變現上。美國對 TikTok 和字節跳動而言都是巨大的市場，而這也恰恰是其被美國曆屆政府盯上的原因之一。
2017 年，字節跳動收購了美國短視頻應用 Flipagram 和 Musical.ly。2018 年 8 月，Musical.ly 被整合進當時的抖音海外版 TikTok 應用。随後，TikTok 正式在全球和北美上市，字節跳動的智能推薦算法在其中快速發揮作用，TikTok 迅速受到美國用戶的追捧。
長期生活在美國加州的李亞告訴《中國企業家》，他自己的體感是：" 起初主要是青少年女性在使用 TikTok，當時平台上主要是各種跳舞和對口型模闆，但近幾年越來越多的成年男性也開始使用 TikTok 娛樂和獲取資訊，甚至在 TikTok 上短視頻帶貨的也越來越多，跟國内的抖音越來越像。"
很顯然，TikTok 在美國做到了人群的快速破圈。據 TikTok 披露，2020 年年中，其在美國的月活躍用戶超過 9100 萬，而這個數字如今已達 1.7 億，相當于一半以上的美國人每月至少打開一次 TikTok。
根據第三方調研機構 Statista 的估計，2023 年年中時，TikTok 美國區 18 歲以上的用戶占比已經超過了 80%，研究機構 Pew Research Center 的調研則顯示 2023 年有 1/3 的美國成年人使用 TikTok，比 2021 年提升了 21%。
随着用戶規模擴大，一方面，TikTok 正在成爲巨大的在線廣告投放平台；另一方面，如同國内的抖音開啓直播電商一樣，TikTok 也同樣在嘗試直播帶貨。從目前的收入貢獻比例上看，美國的營收占到了 TikTok 的一半。因此，TikTok 在美國的命運，還關乎衆多基于 TikTok 生态創業的人。
根據《晚點 LatePost》報道，今年 3 月 5 日國會推出應用法案後，一篇由研究機構 Oxford Economics 和 TikTok 合作完成的報告提到，TikTok 幫助中小商家在上一年多賣出了 147 億美元的商品，因此政府稅收多了 53 億美元。
除了用戶規模和商業變現的增長，國際化背景的管理團隊搭建、數據安全的本土化以及應對監管經驗的積累，都是 TikTok 的美國之路上收獲的成果。
在國際化的管理團隊搭建上，TikTok 迎來的第一位外籍 CEO 是前迪士尼高管凱文 · 梅耶爾，他在 2020 年加入 TikTok 時表示這是 " 根本不能錯過的機會 "。然而，2020 年 8 月，随着當時特朗普政府禁令的出台，凱文 · 梅耶爾迅速離職，任職不到 4 個月。之後半年多，TikTok 靠臨時一把手瓦妮莎 · 帕帕斯運營，直到 2021 年 4 月，周受資出場。
資料顯示，現年 41 歲的周受資在新加坡出生和長大，曾在新加坡軍隊服役，之後在英國倫敦大學和美國商學院接受教育。早年他曾在高盛和亞洲風投機構 DST 工作。随後，周受資在小米工作 6 年，幫助小米順利在港股上市。2021 年，他加入字節跳動出任 CFO，後擔任 TikTok CEO 直到現在。
任命周受資爲字節跳動 CFO 時，張一鳴在内部信中寫道：" 受資對我們的業務、團隊和文化非常熟悉，他在 DST 工作期間就認識了我們，并推動 DST 在很早期投資了字節跳動。"周受資多元化的國際背景，正是張一鳴所看重的，甚至有律師評價，" 這是字節跳動能打出的最好的牌了。"
在數據安全的本土化上，針對美方認爲 TikTok 可能會對美國的國家安全構成威脅，TikTok 推出了總計超過 15 億美元的 " 得克薩斯計劃 "，将美國用戶的數據存儲在總部位于得克薩斯州的甲骨文服務器上。其董事會任命由政府控制的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審核，雇員必須是美國公民或綠卡持有人。此外，修改推薦算法代碼、訪問用戶數據的程序也由甲骨文以及第三方機構獨立審核。
在應對監管經驗的積累上，從 2019 年 CFIUS 審查 Musical.ly 交易至今，TikTok 起碼經曆了 15 次以上的監管危機，但是 TikTok 已經從當初的迷茫逐步找到應對的方案。根據政務透明機構 OpenSecrets 統計，2023 年字節跳動和 TikTok 用于遊說的資金達到 874 萬美元，是 2020 年的三倍多。
2024 年 6 月，字節跳動還聘請華納兄弟前總法律顧問約翰 · 羅戈文（John Rogovin）擔任法律顧問，負責 TikTok 的法務問題。約翰 · 羅戈文還曾在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和司法部任職，他的豐富經驗和專業知識被認爲将對 TikTok 的法律事務管理能力産生積極影響。
字節跳動首席執行官梁汝波曾表示：約翰擁有敏銳的法律直覺和成功領導全球團隊的良好記錄，我知道這将使我們公司受益匪淺。
據了解，約翰 · 羅戈文在加入字節跳動之前，在華納兄弟擔任了超過 12 年的總法律顧問，期間他全面負責了華納兄弟在全球 135 個國家的法律事務，包括知識産權、訴訟、隐私保護、合規監管、執行以及并購等多個領域。
" 撞線 " 之前，還沒有人能斷定 TikTok 的最終命運。
在目睹多輪美國政府的監管法案之後，董毅智告訴《中國企業家》：" 其實美國法案的嚴肅性也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高，也不排除後續又出一個新的法案将目前的推翻掉。"
此外，他表示 TikTok 方面也可通過動員用戶和公衆輿論，增加對政府施壓的力度，争取政策的改變。或者嘗試與美國政府進行談判，尋求妥協方案，例如出售部分股份而非完全剝離。
候任總統特朗普可能是一個轉機，但他對 TikTok 法案的态度一直都很暧昧。4 年前特朗普曾下發過拆分 TikTok 的行政令，但在競選期間，特朗普也曾表示：" 沒有 TikTok，Facebook 會變得更大，而我認爲 Facebook 是人民的敵人。" 他還提到，" 沒有 TikTok，很多小孩子會發瘋的。" 數據顯示，特朗普在 TikTok 上發布的第一條短視頻，播放量就超過了 1 億。
11 月 24 日，據《華爾街 · 日報》報道，周受資正在聯系埃隆 · 馬斯克（Elon Musk），向後者尋求美國事務方面的意見。馬斯克不僅是社交媒體 X（前身是推特）的老闆，也是美國候任總統特朗普的密友。據知情人士透露，在 TikTok 面臨美國禁令威脅之際，周受資和 TikTok 母公司字節跳動的高管把馬斯克視爲與新政府溝通的一個潛在有用渠道。
但也有分析認爲，特朗普在 TikTok 問題上的任何表态，都會引發其核心圈子的激烈鬥争，商界的聲音能否蓋過特朗普新内閣，才是決定 TikTok 命運的關鍵因素。而就算特朗普政府内部達成一緻，同意拯救 TikTok，也要經過國會投票表決通過後才可以。
TikTok 的未來走向将取決于多個因素，包括法律訴訟的結果、公衆輿論的變化以及美國政府的政策取向。
隻是目前，外界都擔心在當前的地緣政治局勢下，美國政府對 TikTok 的禁令法案有擴大化風險。就在美國聯邦上訴法院作出判決的同一天，歐盟委員會啓動了對 TikTok 的新的調查。歐盟委員會的調查是基于《數字服務法》（DSA），旨在評估 TikTok 是否采取了足夠的措施來防止非法内容的傳播，并确保未成年人的保護和數據訪問的合規性。
在此之前，TikTok 在 2020 年已經在印度被下架，至今沒有恢複。此外，2023 年 9 月，TikTok 在印尼的電商業務被政府下令禁止，直到 2023 年 12 月，TikTok 才通過與 Tokopedia 采取合并的方式，将印尼電商業務于 " 雙 12" 正式恢複上線。
但 TikTok 依然在展現其商業上蘊藏的爆發力。就在上訴失敗前兩天，TikTok 公布了其在 " 黑色星期五 " 的電商銷售數據。" 黑色星期五 " 當天，TikTok 商店的單日銷售額突破 1 億美元，是 2023 年 " 黑色星期五 " 銷售額的三倍。
此外，TikTok 頭部達人刷新美區單場帶貨 200 萬美元紀錄，商家自運營（POP）模式 GMV 整體增長 191%，全托管模式 GMV 整體增長 187%。TikTok 商店的 " 黑五 " 大促活動不僅爲商家帶來了巨大的銷售機會，還通過内容電商模式重塑了全球電商格局。
雖然美國政府的監管，對依賴 TikTok 平台的跨境電商賣家來說是一個巨大的不确定因素，他們也在積極拓展其他電商渠道，但從上述數據來看，他們依然十分重視這一渠道。
甚至有商家在 TikTok 的電商群表示："1 個月，什麽都可能發生，TikTok 繼續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