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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按:
除了文學作品中的單相思,我們似乎對于日常現實中的暗戀往往持一種比較負面的看法,一方面會認爲這種無回報的愛比較不值得,一方面也覺得沉溺于單方面的幻想毫無意義。不過,凡事都不能一概而論——尤其是考慮到單相思者的感情萌發動機存在着諸多不同,針對個體展開分析反而是最有效的理解路徑(詩人但丁之于貝雅特麗齊,葉芝之于毛特 · 岡,都是曆史上著名的單相思典範)。
單身人士陷入對某人的暗戀,而處在一段關系中的一方如果也出現這種情況的概率有多普遍?這屬于 " 精神出軌 " 嗎?TA 爲何會 " 精神出軌 "?TA 在暗戀對象身上投射了何種人格和品質上的期待?這種期待爲何沒有投射在現任伴侶身上?這些問題都值得我們認真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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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我和一些朋友都陷入了感情的荒漠期。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對任何人感到興奮了,以至于我們開始擔心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我們是不是沒法再産生那種感覺了?我們想象我們那顆愈發麻木的小心髒可能會像桃核一樣,幹癟而堅硬。
然而,這個時期我們開始使用了 " 一線希望 " 的說法。它出現在我們感受到一種莫名興奮的時候——也許是對朋友的朋友,或者我們最喜歡的地方的酒保,或者陶藝課上身邊的陶藝夥伴。我們希望我們的心可能有一天會變得柔軟,再次對生活充滿激情。每當我們在感情麻木的隧道盡頭看到一絲光亮時,我們就會互相發短信:一線希望!!!
這些微光幫助我們度過了那片看似無盡枯燥的單身荒原。它們能否得到回應并不是真正的重點。關鍵在于那種感覺:甜蜜、充滿希望的沖動。
單相思有時會引起懷疑。它像是青春期才會出現的沖動,看起來可能還有點兒傷感,甚至有些可怕。對于處于一段單一關系中的人來說,暗戀可能會感覺像是一場危機,或者對他們的伴侶構成威脅。然而,事實是,一段單相思并不總是對伴侶不利或不公。有時,它的作用與實際追求浪漫關系的行動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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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千年來,單相思一直是寓言、小說和詩歌的重要元素。希臘神話充滿了這樣的故事:以厄科(Echo)爲例,她是一位被那耳喀索斯(Narcissus)拒絕的女神,逃入森林,漸漸消失,最終隻剩下了她的聲音(那耳喀索斯則對自己的倒影産生了永恒的迷戀,而他的倒影永遠不會愛他)。
《厄科與那耳喀索斯》,約翰 · 威廉姆 · 沃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作,1903 年。© wikipedia
早期文藝複興時期的詩人彼得拉克(Petrarch)爲一位名叫勞拉(Laura)的女子,寫了 300 多首十四行詩,據說他在教堂儀式上瞥見過她,但實際上并不認識她。歌德于 1774 年創作的小說《少年維特的煩惱》描寫了一位青年對一個已婚女子的極度思念,成爲了首部德國國際暢銷書,并激發了一衆浪漫主義作家的創作。
曆史和神話中,許多此類的單相思通常都被描繪爲高貴的,他們的痛苦是有尊嚴的。但是他們的故事未必經得起時間的考驗。這種激情顯得陰暗且失控,往往會趨于對目标産生不良影響。一些最著名的單相思者,如彼得拉克、維特、《巴黎聖母院》中的卡西莫多和《第十二夜》(Twelfth Night)中的奧西諾,都是男性将女性放在難以企及的高位上;他們的情感不可避免地與 " 物化的男性凝視 " 聯系在一起,普吉特灣大學(the University of Puget Sound)的哲學家薩拉 · 普羅塔西(Sara Protasi)告訴我。她說:" 衆所周知,這是一種不把女性當回事、不将她們視爲平等者、有自主意願和欲望的人類的方式。"
即使暗戀顯然并不陰險,有時也被視爲有點……可憐。荷蘭蒂爾堡大學(Tilburg University)的哲學家皮拉爾 · 洛佩斯 - 坎特羅(Pilar Lopez-Cantero)認爲,因爲我們的社會非常重視有回報的愛," 如果不能讓你所愛之人回報你的愛,你就會感到不值得。" 一種無聲或未得到回報的暗戀 " 似乎未達到 " 理想狀況。
© Matthew Hussey
但考慮到暗戀在人類經驗中非常常見,與之相關的羞愧感就顯得很奇怪。研究人員羅伊 · 鮑邁斯特(Roy Baumeister)和莎拉 · R · 沃特曼(Sara R. Wotman)在 1992 年出版的《心碎:單相思的兩面》(Breaking Hearts: The Two Sides of Unrequited Love)一書中報告稱,在他們對 21 歲的大學生進行調查時,他們發現,平均而言,受訪者每年會有多于一次的單相思經曆,每五年會有一次 " 強烈的體驗 ",此外還有 " 适度強烈 " 的以及偶然的暗戀。在另一項涵蓋近 100 名參與者的研究中 [ 1 ] ,隻有約 2%的人表示他們從未體驗過單相思。如果單相思從來都是一種痛苦的經曆,那麽這個統計數據相當令人悲傷。
然而,我與專家交談時,他們并不這樣看待暗戀。在很大程度上,他們支持了我朋友群體 " 一線希望 " 背後的核心理論:對某人的強烈情感可以讓你感覺更具活力。事實上,這通常是一件好事,而非令人難以忍受的折磨或通往瘋狂迷戀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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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 · 皮克哈特(Carl Pickhardt)是一位心理學家,也是《度過孩子的青春期》(Surviving Your Child ’ s Adolescence)一書的作者,他告訴我,暗戀對于青少年來說是令人興奮的 " 浪漫覺醒 ":" 你正在嘗試理解:什麽是浪漫?什麽是愛情?"無論是否能得到回應,暗戀都能 " 打開通往浪漫情感的大門 " ——了解這種愛的感受,以及它與友誼有何不同。當你開始自己體驗到這些強烈的情感時,它既令人感到害怕又十分美妙,且 " 賦予你巨大的力量 "。随着年齡的增長,這種興奮感并不一定會消失。
© The Minds Journal
成年後,新的暗戀對象帶來的興奮感也還會出現,而且不僅僅限于單身人士。
在最近一項關于一夫一妻制伴侶的研究中 [ 2 ] ,加拿大新不倫瑞克大學(the University of New Brunswick)的心理學家露西亞 · 奧沙利文(Lucia O ’ Sullivan)發現,大約 80% 的受訪者表示,在他們的關系中的某個時刻,他們曾暗戀過伴侶以外的人——大約 60% 的人表示目前有暗戀對象。
雖然對其他人産生情愫可能會被視爲對你已有關系的威脅,但奧沙利文發現,她的大多數受訪者并不期待他們的暗戀對象會取代目前的伴侶。令人驚訝的是,暗戀并不會顯著影響人們對伴侶關系的滿意程度。但她觀察到,受訪者傾向于将暗戀描述爲有趣和激動人心的,是他們日常生活中的一抹額外的光芒。暗戀不但不會造成痛苦,反而可以增強自尊 [ 3 ] 。奧沙利文告訴我,暗戀可以是一種 " 靈魂的提升 "。
暗戀還可以讓你更多地了解自己。皮克哈特告訴我,青少年通過暗戀來明确他們看重他人身上的哪些品質,以及這些品質對他們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麽。對成年人來說也是如此:暗戀的幻想是一種想象力的鍛煉。" 這讓你有機會走出現在的自己,打破你的日常思維。" 洛佩斯 - 坎特羅告訴我。她将其比作一本好書,能帶你去到一個嶄新的世界。突然間,你可能會幻想自己,不論是認真的還是玩笑,體驗一個你從未考慮過的未來,想象着尚未被表達的自我的那一面。
當然,你不希望陷得太深,以至于無法自拔。暗戀可能會發展成過度的癡迷,而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它可能就會扭曲現實。鮑梅斯特及其同事發現 [ 4 ] ,當人們對某人産生感情,而對方卻沒有回應時,他們可能會抓住任何模棱兩可的積極信号,即使被拒絕後,仍然希望得到對方的一些回應。而在這些情況下,單戀者并不是唯一受苦的人;他們欲望的對象往往會感到沮喪、内疚甚至痛苦。
受挫的愛:《但丁與比貝雅特麗齊》(Dante and Beatrice),亨利 · 霍利迪(Henry Holiday)。© Getty Images
但是,你不必走到那一步。你隻需進行一點點的 " 暗戀管理 "。奧沙利文将其比作喝酒:持續關注自己的感受,不要讓自己走得太遠。她研究了一夫一妻制關系中人們用來控制他們暗戀的策略,發現最成功的策略包括将注意力轉向他們的伴侶,留意暗戀對象的缺陷。我猜測,單身人士也可能以類似的方式進行自我調适,投入到帶給他們快樂的其他生活領域,注意他們暗戀對象的不足之處。
與此同時,暗戀也是美好的,因爲它有點不切實際,因爲即使他們有缺陷,你也能看到他們最好的一面。可能有人會說,即使是偶然的暗戀也略顯自私——這是一種将積極品質投射到他人身上的方式,以獲取随之而來的興奮感,而沒有真正洞察到對方的複雜性。
但洛佩斯 - 坎特羅指出," 所有的人際關系中都存在投射。"你總是試圖通過自己思維的偏見來理解某人,卻永遠無法完全了解對方的全貌。我們傾向于将偏心視爲理性的敵人,但偏愛某人——相信他們獨特的價值,盡管他們有缺點——本質上就是愛。
未表達出來的暗戀同樣特别,因爲它們不需要任何回報。普吉特灣大學的哲學家薩拉 · 普羅塔西告訴我,很少有人際關系能像這樣,不期望愛情得到回報。她說,最接近的類比可能是父母對嬰兒的愛,因爲嬰兒還太小,無法表達愛意。但即使如此,這種愛也是基于關系的,即他們是你的孩子這個事實,而不是基于對他們是誰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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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并不是說暗戀是無私的;而是說,它可能會讓你受益良多。即使單相思不會有所發展,它仍然可以成爲一種獨特的愉悅。在如今以目标爲導向的約會世界中,這種奢侈的無效體驗是罕見的。在約會軟件中,潛在的約會對象數量龐大且容易得到。人們通常會通過左右滑動來約會,而他們的約會目的則是爲了獲得他們想要的東西,無論是一夜情還是終身伴侶。
渴望本身是值得探讨的。普羅塔西告訴我,某種程度上,在人際關系中也是如此:當對方在某種程度上感到遙不可及和神秘時,會讓伴侶們互相渴望,當充滿愛意的關注得到回應時,這一切變得更有意義。你永遠不會真正達到完美和諧的境界——而且,如果普羅塔西的觀點是正确的,即" 欲望是關于缺乏的 ",那麽你也許不會想要達到那個地方。到達那裏意味着 " 某種形式的死亡 "。
暗戀就像一個小而強力的瓶子,裝滿了純粹的情感——充滿渴望,彼此撕扯着。奧登(W.H.Auden)在他的詩《愛得更多的人》(The More Loving One)中,将單相思比作仰望星空,觀察它們的美麗,同時深知它們 " 毫不在乎 " 我們的感受。但他并沒有爲此生氣;他認爲事情就應該如此,無論如何,他更多的是欣賞而非癡迷。" 如果所有的星星都消失或死亡," 他寫道," 我應該學會仰望空曠的天空。"
他是對的:你不需要整夜盯着星空失眠。但在黑暗中看到微光總是令人興奮的。
參考文獻:
[ 1 ] 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232549899_Unrequited_Love_On_Heartbreak_Anger_Guilt_Scriptlessness_and_Humiliation
[ 2 ] psycnet.apa.org/record/2019-02615-001
[ 3 ] journals.sagepub.com/doi/full/10.1177/02654075211038612
[ 4 ] psycnet.apa.org/buy/1993-25463-001
文 /Faith Hill
譯 /tamiya2
校對 / 兔子的淩波微步
原文 /www.theatlantic.com/family/archive/2023/08/unrequited-crush-romance-relationships/675136/
本文基于創作共享協議(BY-NC),由 tamiya2 在利維坦發布
文章僅爲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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